“当然。”米特涅打了个响指叫来门外的侍从,“拿一瓶果酒进来,要冰过的。”
说着,他便用小刀凿下两块冰块,丢到了歪斜的陶杯里,轻抿了一口带着果香的咖啡,他才对着斯莱达笑道:“斯莱达阁下,今天是您的上报领主的最后期限了,关于战争赔款和赎金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赎金10万金镑我们愿意一次性付清,但这35万金镑的赔款是不是有点过了?”斯莱达两手一摊,“米特涅先生,您也知道,这场战争已经耗尽了丁香走廊的财力,35万金镑实在是一个难以承受的负担。”
事实上,总计45万金镑的赔款还真不是霍恩狮子大开口。
在那些被俘的骑士中,大概有2000人拥有骑士爵位,按照市场价赎金是每名骑士50金镑赎金,霍恩抹了个零,直接10万金镑整。
在这一点上,丁香走廊的贵族们还是很痛快的,因为的确是按照规矩来。
但这35万金镑的战争赔款,他们却是出乎了骑士们的预料。
“你们每年都能从香料贸易中获取十数万金镑的收入,现在却告诉我35万金镑拿不出来?”米特涅皱着眉摇头,“你们压榨了黑蛇湾数十年,只让你们赔这点钱,都只是看在国王殿下的面子上了。”
“那可是35万金镑,差不多相当于10吨的黄金,我们去哪儿给你们找10吨的黄金啊。”斯莱达额头的青筋腾腾直跳,“领主家也没有那么多剩余的黄金啊。”
米特涅则是低头轻轻搅动着咖啡:“那不还是有替代条款吗?不消我说,您也能看出神圣轴心作出了多大的让步了。”
所谓的替代条款,就是千河谷法兰王室贸易公司、圣镰修道院以及魔女议会建立联合香料公司,而丁香走廊分五年每年花费2万金镑购买该公司股票,但不具有经营权。
并且,战争赔款缴纳完毕前,其分红全部用于联合香料公司发展。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剩下的25万金镑就可以减免5万,然后以5%的年利息在五年内付完即可。
这样除了第一年他们要缴纳16万金镑,以后每年就只需缴纳6万金镑的赔款,其中10万金镑还有变成回头钱的可能。
“可是您的联合香料公司统销统购,我们的收入本就要大降,你们还要提高香料的批发价格,这样的话,那我们宁愿让这些士兵饿死,死外边,从岸上跳河里,也不会接受你们任何条件。”
虽然战败了,但丁香走廊在霍恩面前并不是完全予取予求,因为他们背后还站着法兰王室呢。
如果丁香走廊的贵族们被逼没办法,那就干脆抛弃底线,彻底倒向国王那一方,反正垄断的特权也没了。
那霍恩通过丁香走廊和红叶丘来分摊贸易风险的目的,就无法达成了。
甚至削弱太多也不好,因为同样会导致这些贵族被法兰王室侵吞权力。
面对威胁,米特涅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联合香料公司是为了维护市场秩序,而不是垄断市场。
否则一旦放开黑蛇湾的香料贸易,当地种植园主必定大量抛售胡椒,让胡椒价格疯狂降低,而联合香料却可以通过优先购买权控制香料产出和价格。
如果因为香料抛售而导致市场秩序崩溃,这也不是您愿意看到的吧?”
斯莱达脸色难看:“那我们要求每年固定份额的香料分配。”
思考片刻后,米特涅却是点点头:“这一点我们可以作出让步,每年出口额的30%我们可以按市场均价,优先卖给丁香走廊。
至于多出来的份额,则按照种植园分批在天女城进行拍卖……”
听了这话,斯莱达的脸色才好了许多,虽然只有不到原来一半的份额,但至少不是彻底丢失。
而且没有了那些拦路的秘党,他们可以自己运输,也能节省一笔钱,再加上天女城的拍卖,获得五成左右的份额还是可行的。
至于丢失的三成,就只能说是认赌服输了,虽然早知道丁香走廊对香料的垄断不会持续太久,但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被王室接手了。
至于那五年期的赔付,在斯莱达看来其实是最多两年期,顶多赔付22万金镑,等明年后年莱亚新王抽出手来,千河谷不死也得半残。
到那个时候再出手,说不定连黑蛇湾都能吞下呢。
“好吧……”斯莱达松了一口气,“我们会在雨季到来之前,将10万金镑送到蜻蜓湾,用来交换2055名骑士。”
“太好了,我们总算是有一点进度。”米特涅笑容满面,走到门边,从仆从手中接过酒瓶,倒了三杯没度数的果酒,“让我们提前干杯,以庆祝和平如何?”
在几名文书官的快速书写下,一份概括版的香料战争停战协议便新鲜出炉。
“第一,丁香走廊和黑蛇湾同意立刻停止战争,并且接受千河谷神圣君主国与法兰王室的调停,对外宣称并非战败。
第二,授予丁香走廊的贵族们一定份额的优先购买权,但必须放弃垄断权。
第三,不得阻碍从蜻蜓港出发的商船进入丁香走廊境内。
第四,蜻蜓港作为丁香走廊到黑蛇湾的唯一通商口岸,不得在此地之外进行贸易,双方同时视其为走私。
第五,今年香料将由圣锄修道院统销统购,黑蛇湾保证香料不突然大幅增产或减产,以避免市场混乱。
第六,丁香走廊需要支付10万金镑赎回那些被俘的超凡骑士与士兵。
第七,丁香走廊向黑蛇湾支付总计30万金镑战争赔款以补偿损失,并分期按照每年2万金镑的股票和4万金镑的战争赔款进行赔付,年利息定为5%。
第八,黑蛇湾愿意接收丁香走廊的流放犯与流民。”
喝了一口没度数的果酒,看着这份纠缠了两周的停战协议,斯莱达却是百感交集。
虽然他已经尽全力为丁香走廊争取到了最好的条件,以目前的丁香走廊来说,只是流了点血,还不算伤筋动骨。
但只要上头的那些大贵族们不同意,那他的努力等于白搭。
最怕的不是黑蛇湾狮子大开口,而是倔老爷们不愿意承认失败,拖拖拉拉,不战不和。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他第二次来这间谈判室,恐怕就没有现在的这个条件了。
“我们会通过快船把条约在五天内送到橘子郡的。”吉加农拿起那份停战协议,乐呵呵地说道。
反正他是没有任何损失,上任一年内就白得了一成香料贸易的份额,自然是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了。
“最慢一个月,我们就能给你们一个答复。”
“不急,不急。”米特涅自然是优雅地小口喝着果酒,“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雨季就要到了,最好还是快一些吧。”
第688章 夏皮佩的哀嚎
站在白砂地出产的昂贵白银镜子前,夏皮佩一边用小剪刀修剪着自己的八字胡,一边默默地听着仆从念诵丁香走廊那边送来的信件。
“……所以,地方总督大人希望能尽快结束战争,而波多撒公爵则持反对意见。”
那名竖着垂肩锅盖头的少年男仆读完了信,便忐忑地站在旁边,等待着海军大臣的回应。
可夏皮佩却只是静静地修着胡子,一言不发,直到他放下小剪刀来到桌子前,才淡淡地问道:“尤尼(尤勒里·拉金)怎么说?”
“尤勒里大人说,可以接受,但份额太少,问能不能再多要点份额。”
“他当然可以接受了。”夏皮佩不屑地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将那纸停战协议连带垫纸板往桌子上一扔,发出啪的脆响,“康拉德大人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安于现状的蠢儿子?他不知道香料贸易的钱都是谁在赚吗?”
作为旧党领袖的康拉德·拉金在政斗中失败后,旧党并没有完全从宫廷中消失,反而是顽强地存在着。
其根本原因,就是这群旧党上层的土地贵族也学着新贵族们搞了工商业,当然,他们仍然在鼓吹农本主义。
法兰宫廷中的新旧党,与其说是那种严谨的纲领党派,还不如说是松散的政治同盟,一个廷臣反复横跳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的政治主张并不能反推到他的出身,很多时候那些政治观点只是争权夺利的噱头,即“你赞成的我一定要反对。”
而旧党的一大财源就是丁香走廊和红叶丘的香料和糖类贸易,虽然纺织业以及其他大小工商业都被新党弄走,但这两项仍然牢牢掌握在旧党手中。
要不然这两个地方怎么能够垄断香料和糖类呢,真当他们自己有那个本事对抗国王啊。
作为丁香走廊的豪门贵族,夏皮佩更不可能让出这个利益了,让他割让法兰殖民地给诺恩王国他可以随便割,但他是真有香料商会啊!
“那我写信给波多撒公爵,让他继续招兵?”
“他打成这个败仗,快两万人被八千人像狗一样杀,他还想继续招兵?”夏皮佩一想到这个脑门青筋就一个劲地跳。
这次出兵本来就是他的主意,原意是给新国王一个下马威,让他看看伸手掺和糖与香料是什么下场。
结果现在倒好,他成了下马威本身了。
这圣孙霍恩从哪儿弄出来这么多精锐步兵,都快赶得上国王卫队了,难不成打了两年半的千河谷战争能锻炼出这么多百战精兵?
这群短毛贼该不会真和那个巴尼福斯所说的一样,潜伏千河谷数十年练成的精兵吧?
怪不得当年压着法兰骑士打的孔岱亲王,都在这里遭了殃。
想想黑蛇湾的事情,夏皮佩就感觉到棘手,尤其是对方还站在了王室那一方。
“那怎么办?”那仆从挠了挠头皮,“要不,我们从西兰群岛把瓦伦斯汀叫回来吧,他最擅长邓贾尔大方阵了。”
“什么大方阵啊,没看到战报上说有那种魔法投石车吗?啧,我等会先去面见国王陛下,帮他们把屁股擦了。”在女仆的帮助下整了整衣领,夏皮佩活动着脖子,“晚间的时候,帮我联系一下尤勒里还有另外几位大人,这件事上咱们得统一意见,别让那小毛孩钻了空子。”
“遵命,大人。”
从行政府邸离开,穿过狭窄的巷道,夏皮佩在阴冷的门洞中走入了法兰王宫。
他轻车熟路地叫小男仆牵走马匹,然后微微低着头,走过了无数遍经过的历代法王画像长廊,在长廊尽头红木大门的背后,便是法兰王国最高的统治者——查理八世。
在礼仪官的宣名后,查理八世热情洋溢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夏皮佩阁下,请进吧。”
走入书房后,查理八世拿起骨瓷便给夏皮佩倒了一杯上好的红茶,热情地递到了他的手中:“我听说夏皮佩阁下近来修了一座新园林?”
“劳烦陛下关心,我在金羊毛滩修了个养老的府邸,算不得园林,只能算是院子吧。”夏皮佩笑吟吟地接过骨瓷杯子。
“丁香走廊和黑蛇湾的清剿战争你听说了吗?”查理八世向来注重效率,在寒暄一句后便直截了当地说道。
夏皮佩自然是十分了解国王陛下的性格:“丁香走廊的贵族们目睹了黑蛇湾帮助千河谷叛匪驱逐教会的事情,倍感愤怒,就提前了清剿战争。”
“我听人说,那些千河谷的军队用了一种特殊的投石车,能将铁球发射五里地?”
“哈哈哈,陛下,这些士兵啊,就是喜欢夸大其词,就我看来,顶多是射出七八百步就不错了。”夏皮佩自然是打着哈哈掩饰。
端着骨瓷茶杯,查理八世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一边像是走神般无意识地喝着茶水。
大概过了三分多钟,夏皮佩都有些走神了,这位国王才重新淡淡开口:“丁香走廊的符文工匠还有多少?”
所谓的符文工匠,其实就是炼金术士套皮,本质是为了掩盖贵族们偷偷掌控当地秘党和巫师的说辞。
贵族们说是说与巫师不共戴天,但实际上懂的都懂。
那巴奈特还知道偷偷饲养魔物来换取暴利呢,难道这些行事更夸张的法兰贵族们不知道吗?
与香料类似,其本身不具备那么高的价值,真正的价值在于明面的封锁和打压,所以暗地里才能获取那么高的利润。
甚至有一段时间,部分南部贵族都像是探听口风一样,试图通过符文工匠这一套皮来划清和炼金术士的界限。
只可惜刚刚有点苗头,就被当时的教皇强尼八世给掐灭了。
巧合的是,当年鼓吹符文工匠合法化的教士小将之中,便有时年十五岁的宰相洛伦佐。
“愣着干什么?说啊。”查理八世原先亲近的口吻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虽然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夏皮佩还是口齿不清地含糊说道:“大概还有1000来个吧,应该。”
“发来。”扣着脸上的痤疮,查理八世当机立断地开口道,“你们这次不经同意擅启战端,害得我的骑士们受罪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发来?殿下,您是说,把那些炼金术士都送到花丘城来吗?”
“不然呢?”查理八世冷淡地开口道,好像他说的话是在说别人一般,“你们家操纵香料贸易这么多年了,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还是认为大家都没有意见?”
夏皮佩瞬间感觉天鹅绒的坐垫上升起了无数根刺,让他坐立难安起来:“这场战争……那我们……可是……是清剿战争啊……”
“谁说是清剿战争了?”查理八世嘴角弯起嘲讽的弧线,“格兰迪瓦可没有接到你们的通知啊。”
夏皮佩连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还想辩解,只能强笑着说:“战机不可失,我们的信使可能是还没赶到,或许这两天就能接到通知……”
“家里的花园还好吗?”查理八世再次开口打断他,问起了刚刚的话题。
原先还纳闷查理八世问话用意的夏皮佩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嘴巴像金鱼般不断开合着,半天才呐呐:“不,殿下,您不能这样……我为王室流过血,我为帝国立过功……”
“你可以选择,是我来宣布还是你来宣布。”查理八世丝毫没有了夏皮佩刚进门时的热络,冷冰冰地看着他。
作为丁香走廊在宫廷里的一颗钉子,以及旧党在宫廷内的得力干将,不趁着这次香料战争的风波赶他下台是不可能的。
只要这枚钉子去了,丁香走廊对于宫廷虽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但却也不会如过去般灵通了。
这则消息几乎是一道晴天霹雳,让夏皮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