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来时不纳粮 第438节

  当然,自从强尼八世上台按照惯例巡游过千河谷教区后,这里就一直是飞流堡大主教们的宫殿。

  此次召开的主会场,就是主教们的讲道厅。

  只不过和礼拜堂以及圣餐堂的整洁相比,讲道厅先前积满了灰尘,显然是许久未曾启用。

  等到让邦等人走入时,会场已然打扫过。

  两侧的墙上挂着落地竖旗,左侧旗帜是黑底红色镶边,中间还绣着一个红屮字架,右侧旗帜则是蓝底绣着白鸢尾花和黑曜石。

  清晨的阳光从两侧高耸但狭窄的彩花马赛克玻璃窗射入,照亮了空中纷飞的灰尘。

  让邦躲在利波罗勒的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会场。

  眼前的椭圆形会场大概能坐两三百人,坐北朝南的那一面是主讲台或者裁议席。

  圣孙霍恩与墨莉雅提公爵一左一右地坐在裁议席上,他们今天都穿着古艾尔性质的红白托加袍子,耳后别着青绿色的橄榄枝冠。

  圣孙照常微笑着,伸手朝走入的民意代表们致意。

  墨莉雅提少见地只戴了覆半面的镀金铁面具,却将左手的黑漆铁拳放在桌面上。

  那铁拳是真正铁做的拳头,在左手被孔岱亲王砍掉后,她特意制作了一只铁拳安在了原先的手腕上。

  这两人显然是古艾尔保民官的打扮,甚至数量都很符合古艾尔保民官的制度传统。

  在左侧黑红旗帜下的,都是穿着黑色呢绒夹袄和茄肯的救世军军官和穿着亚麻袍子的拜圣父修士。

  坐在第一排最靠近裁议席那一侧的就是让娜,依次是杰什卡、格兰普文、布萨克、薇薇安老祖母、帕斯里克以及一众军团长。

  右侧蓝白旗帜下的,则是穿着羊毛紧身裤、裂口蓬袖丝绸宽袍的贵族,要不然就是穿着修身窄袖骑士装的骑士,当然还有一众还俗的教士。

  右席坐在第一排最靠近裁议席那一侧的则是白马骑士斯皮特罗楚、红马骑士莫若、诺斯寒谷伯爵塞钦格、石墙镇伯爵桑波利、打谷屯伯爵纳塔涅尔等等。

  在宪兵的引导下,正面对着裁议席的座位就是民意代表们的座位。

  第一排已经有人坐了,分别有急流市执政凯瑟琳、布拉戈修道院新任院长马丁、瓦伦泰勒、安德烈以及急流市的一众银行家与富商。

  后来的代表们自动划分成了三层,修士和小贵族坐在前面,市民和商人坐在中间,工匠和农夫坐在最后。

  看到乱糟糟入座,散发着汗臭味互相推搡的民意代表们,右席的人们都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在开始之前,我有一个小问题。”来自作为长锋堡骑士代表的克洛温忽然站起身,指向了那些正在入座民意代表们,“立宪会议是确定千河谷国家的会议,何必让这些低等人玷污我们神圣的殿堂?”

  “你的意思是?”霍恩侧头看向这位留着厚重八字胡的骑士。

  克洛温行了一个抚胸礼:“让他们出去,需要他们陈情的时候,再宣他们进来。”

  右席代表着贵族势力的代表们纷纷吹起口哨,或者鼓掌为克洛温叫好。

  在中间席位刚刚坐好,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无势力代表们都尴尬地低着脑袋。

  “如果低等人都要出去的话,那我也出去好了。”霍恩靠在椅背上,“我本来就是蜂蜜河南的粗布农夫,千河谷对我有什么册封吗?”

  “冕下要是走了,那我们也走。”

  “对,老子就是流民,也是低等人,我们也走了。”

  左席的救世军和拜圣父修士们纷纷鼓噪起来。

  见左席的救世军给他们撑腰,中席的代表们都壮着胆子跟着鼓掌与喝起倒彩来。

  站在一片倒彩声中,坐着的贵族们偶尔还争辩两句,克洛温则僵立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显然是克洛温没有想到的,要知道霍恩的位置,都是大公爵甚至国王级别的尊荣了,他还能自认“低等人”。

  就是农夫土匪被册封为骑士,也还要给自己攀扯一个贵族祖宗呢。

  大家都穿衣服了,怎么你还裸奔呢?

  而且还不止他一个,那些军团长居然跟着裸奔,这就让克洛温尬住了。

  在喝倒彩和身边人的偷笑声中,克洛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背后就跟有蚂蚁爬一般。

  好在裁议席上的墨莉雅提给他解了围:“咱们都是千河谷人,没有低等高等一说,克洛温,你坐吧。”

  克洛温这才如释重负地坐下,恨恨地瞟了一眼微笑着的霍恩。

  墨莉雅提转过头:“霍恩阁下,既然全部都到齐了,就由你来宣布会议开始吧。”

  霍恩倒是当仁不让地站起身,双手虚压,示意全场安静,随后才开口道:“尊贵的赫玛石大公、尊敬的贵族与修士代表,以及所有出席这场历史性会议的朋友们。

  今日,我们怀着敬畏与责任聚集在此,为的是铸造一个新国家的根基。

  这不仅是一场普通的会议,而是一次伟大的使命,因为我们所肩负的,是为千河谷的后世奠定秩序与正义的永恒基石——宪法。

  宪法,不仅仅是一部法律的汇编,是一切法律的指导,更是一份神圣的契约。

  它的意义超越了文字,它承载了信仰与希望,连接了天国的旨意与凡间的秩序,在这片饱经纷争的土地上,宪法是我们共同的语言。

  它是指导国家行动的准则,是暴政中保护所有千河谷人的城堡。

  过去的争斗使我们明白,仅凭武力与热情无法维持国家的长久安宁,宪法将是我们的和平协议,教导我们如何在分歧中找到共识,在冲突中寻求和解。

  各位代表,站在这里,我并不是以一个权力拥有者的身份发言,而是作为一个谦卑的仆人,服务于圣父与信民的意志。

  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也怀有同样的责任感,因为我们所决定的不仅影响我们自己,而是关系到千河谷的现在与未来。

  正因如此,我们在制定宪法的每一个环节,都必须扪心自问:这是否符合圣父的旨意?这是否有益于国家的安定与发展?这是否能够保护信民的尊严与自由?

  历史会铭记今日,让我们以敬畏之心开始这场伟大的事业,愿圣父的光辉永远照耀这片土地,愿祂的智慧引导我们作出正确的选择。”

  话音刚落,全场都响起了喝彩与鼓掌声,哪怕是右席的人都跟着鼓起掌来。

  掌声整整持续了一分钟才停止,而墨莉雅提适时地走到台前:“诸位椅子的下面,有一份《千河谷神圣宪章草案》,阅读之后,我们就可以进入第一个讨论环节了。”

  会场上立刻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霍恩同样坐下,拿起了那份他起草的《宪章草案》。

  其实这次立宪的本质,就是要千河谷各个阶级一起商讨,要建立一个怎样的临时国家。

  是的,临时国家。

  霍恩心里其实清楚,千河谷这个国家到目前仍然只是各方势力的粘合剂,是个草台班子、空架子。

  如果没有莱亚王国这个强大的外敌,恐怕她自己内部就要分裂。

  但正是因为有莱亚王国这个强大的外敌,千河谷内部的分裂才有弥合的可能。

  就算这是一个临时国家,但这一次立宪能很大程度影响后期真正的立宪,所以霍恩也不得不慎重。

  经常建立国家的朋友都知道,确定一个国家的第一步,不是国名也不是疆域,永远是确定主权的来源与合法性。

  深吸一口气,霍恩翻开宪章的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

  “千河谷的主权源自圣父的绝对权威,且通过信民的信仰与意志得以体现,圣父授予全体信民对国家事务的参与权,但信民通过与最高统治者的契约让渡这项权利,以换取保护与秩序。”

  单单是第一页的第一段话,立刻就在立宪会议上激起了轩然大波。

第582章 立宪会议(上中)

  先是一个贵族惊叫,随后右席和中席上开始交头接耳。

  仿佛是多米诺骨牌般,议论声越来越大,几乎所有人都在交谈,甚至指着《宪章草案》上的内容惊叫。

  “不同意,我们绝对不同意!”右席代表们纷纷摇头,甚至发出了“吁”的倒彩声。

  “就该是这样!”见反对者多了,左侧的人站起来开始翼赞,“贵族早该管管了!”

  中间席位上,有的人鼓掌,有的人喝倒彩,最多的还是不言语。

  主权来源得是一个足够强大的想象共同体,能够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从这个角度来说“圣父的绝对权威”是个绝好的招牌,这个是没问题的。

  但从第二句话起,就开始不对了。

  因为虽然霍恩做了让步,可仔细看来,还是能看出背后的含义——神授权给人,人授权给君主。

  看似君权神授,但实际上多了人授的环节。

  别小看墨莉雅提等一众贵族的敏感性,人家一看就知道这是霍恩一泡尿把王冠的圣光给浇没了。

  圣光没了,王冠上的污垢大家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对于这些贵族领主来说,领导者地位由信民赋予是在挖他们的根啊,这要是通过了,那就没根了。

  虽然在千河谷战争中,曾经和霍恩并肩作战过,可是纳塔涅尔伯爵等不及就站起:“霍恩阁下,您的意思是说,我们领主世代相传的爵位,居然要靠领民的承认吗?”

  “当然。”霍恩坦然承认道,这个时候装傻没什么意义。

  “这太荒谬了,凭什么?”虽然是和霍恩说话,可纳塔涅尔伯爵却是不断和身边右席的同伴对视,“我们这些领主的爵位是由圣父的意志确立,并由我们的先祖以鲜血和汗水赢得。

  霍恩阁下,您怎么能将这些荣耀与领民的承认等同起来?”

  周围的贵族们不断点头,连中间席位的修士和小贵族们都跟着点起头来。

  贵族内部也分三六九等,超凡为先爵位为后,靠税金生活为先,靠庄园地产为后。

  以此划分,就是像墨莉雅提这类的大贵族,像桑波利这类的乡下贵族,以及奥维德这样的空头衔甚至是无头衔贵族。

  三者其实有时候并不在同一战线,但在这件事上的利益是一致的,自然要在会议中互相声援。

  霍恩还没有说话,托马斯修士就先站起来了:“你的衣服难道是自己编织的吗?你的午餐难道是你自己做的吗?

  你们一直认为自己是圣父的代理人,但圣父将万物赐予信民,领地的存续与繁荣,不是依赖于领民的辛勤劳动吗?

  如果没有领民,领主所拥有的,只是一片荒地而已。”

  “好——”黑红旗帜下的救世军以及拜圣父修士们一片叫好之声。

  纳塔涅尔却是涨红了脸,但他仍旧在强辩:“圣父将土地交付于我们,我们就是祂的管家,让领民‘授权’给我们,这难道不是在挑战圣父的权威吗?”

  “圣父赋予你们权力,并非让你们高高在上,而是要你们以正义与仁慈管理领地。

  若领民失去了对你们的信任,这是否意味着你们未能履行好圣父的旨意呢?”

  这次连马丁作为中间席代表都忍不住站出来驳斥了。

  作为正统修士出身,而且每周都参加拜圣父会答辩战的修士,马丁三言两语就把纳塔涅尔怼得讲不出话来。

  “领主的事……怎么能算好坏呢……”他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口齿不清地争辩。

  桑波利伯爵忍不住站起声援:“如果领民们能管好自己,那倒好了,我见过西兰群岛上的土著,他们就没有领主,是多么野蛮!”

  说着,他转头看向霍恩,彬彬有礼地说道:“霍恩阁下,您曾经带领过军队,您肯定知道,没有明确的指挥官,一支军队会如何溃败。

  同样地,领地需要领主,领主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为领民提供秩序与保障,领民没有能力管理自己,我们管理他们是我们对他们的施舍!”

  “吁——”

  “臭不可闻,臭不可闻!”

  听到这话,左席的救世军军官们纷纷敲打起桌子,用海量的砰砰声和辱骂声,把桑波利伯爵后半截话给堵了回去。

  而贵族们同样站起,开始口水横飞地与对面的左席军官们对骂,将中间席的代表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本以为立宪会议会多么庄重肃穆,这不是跟他们行会吵架或者庄园村头法庭判案一样吗?

  很多原先拘谨的民意代表都颇有点梦想破灭的感觉。

  “肃静!肃静!”墨莉雅提用铁拳敲击着桌面,怒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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