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桥很坚固了,只要一次性别过太多人,就不会倒塌。”塔克顶着满脸的鞭痕,平静地说道,“这里以前会举办集市,有时候甚至有上千人,这桥都没什么事。”
艾拉德瞪着那麻木而冷静的眼睛半晌,才挥挥马鞭:“神殿骑士先过。”
马蹄落在桥面,震起了片片灰尘。
很快,二百多名神殿骑士便排着队,顺利地渡过了黄菇桥。
见神殿骑士们没事,艾拉德这才下令敕令连三百名骑士过桥去。
直到全体骑士都通过了这座木桥,他提起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之前看到这座桥的瞬间,艾拉德就有种心悸的感觉,不过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多虑了。
这街道多安静啊,也没有村民和圣孙义军的人……
走在房屋组成的街道上,艾拉德一边带着骑士们缓缓前行,一边朝着两侧断壁残垣的房屋扫视。
除了鸟雀外,连人影都没有。
安静,太安静了,他甚至听不到虫鸣声。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过于安静了,安静到他都幻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呢喃。
低沉的呢喃?艾拉德猛地扯住了缰绳。
不对,不对!不是幻听!
“不对劲,回去,回去!”
扯着缰绳,艾拉德话喊出之时就已经晚了,热风吹拂着他的后背,磅礴的热量和爆闪的光同时从身后传来。
他扭头之际,河面上的平板桥一连串爆开了十几个火团,半座桥都熊熊燃烧起来。
浓稠的黑烟之中,几十个浑身着火的卫兵尖叫着跳入了河水中。
火焰升腾跳跃,整座桥梁都化作了黑糊糊的焦炭,燃着火的木构件哗啦啦地掉入水中,升起丝丝青烟。
在噼啪声中,平板桥从中断裂,缓缓倾倒在半人多深的灌溉渠中。
这人工沟渠七八米宽,穿着锁子甲的卫兵们勉强可以武装泅渡,但艾拉德看到这拥挤的房屋和街市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全军加速通过村庄,不要管卫兵!”当机立断,艾拉德踩着马鞍站起,焦急地大声吼叫起来。
然而在这吼声中,他却听到了奇特的咻咻声。
骑士们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惨白色的云层下,数十道黑影从房屋后头飞上天空。
随后,如下雨一般,在乒乓作响之声中滚落一地。
“火球术!举盾,举盾!”
“神甫,快打断他们的魔法!”
“这是什么?哪儿来的铁球?”
惊呼声四起,在急流市见识过红龙息的骑士们立刻下意识地将盾牌举起,趴伏在马背之上。
在场的骑士中,只有那些神殿骑士还傻愣愣地直着身体立在原地。
“滴答滴答滴答——”
想象中的火焰并没有出现,这些圆球只是发出了一阵奇特的滴答声。
甚至有一名神殿骑士用枪尖将圆球挑了起来,他看着上面的表盘,疑惑地将耳朵贴在了圆球上。
“滴答滴答滴答——咔!”
“不要慌张,保持队形,不是火球术!”
领队的神殿骑士刚喊完,就听到了一连串细微的嗡鸣声。
这是什么声音?他脑中刚闪过这个想法,耳畔的嗡鸣声就猛地放大了十倍。
接着,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空气中荡起了涟漪,地面上的尘灰涌动着散开,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扫荡了这片拥挤的街道。
“唏律律——”战马发出了哀鸣之声。
原先嘈杂的街道瞬间安静了好几个分贝,几乎所有的低阶骑士都僵直在当场,直接从马背上翻倒的都有。
哪怕是在冲击范围边缘的战争修士们脸上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免疫龙骨冲击波的敕令骑士们,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大呼小叫着,用骑枪拍醒那些被龙骨哨震荡波震晕过去的同伴。
“清出一条道路,别管那些晕倒的骑士了。”
望着眼前拥挤的铁罐头,作为连队长的艾拉德擦着鼻尖的血,大喊起来。
由于前方的神殿骑士几乎全部中招,堵住了前行的道路。
后面的骑士又在下意识地向前,马匹与盔甲磨蹭碰撞着,嘶鸣声与喝骂声震荡着头盔,数百名骑士几乎都被拥挤在这片区域。
艾拉德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被头盔闷出的汗珠流过眼角,他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猛地,连身边的其他亲卫骑士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丝滑地从马背上呲溜一声趴在了地上。
马腿杂乱地从身边走过,艾拉德的亲卫们还在询问发生什么了。
茫然的骑士们丝毫没有发现,从房顶后头,从方格窗后,从小巷的缝隙间伸出的一杆杆黑洞洞的铳管。
“赞美圣风!”
第558章 黑莴苣村之战(下)
“赞美圣风!”
领头的神殿骑士是第一个被击中的。
他原先还踩着马镫站起,呼喊着同伴们的名字。
随后便是一阵巨响,那神殿骑士胸前板甲忽然炸开,鲜血瞧着就像是不要命般飞射出去。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砸中,在胸口碎裂的甲片中,那骑士大吼一声,两脚朝天地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
人们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死的,只看到他头盔上的孔雀翎羽飘飘扬扬飞上了天空。
像是一只被铅弹打成肉泥的野鸭子。
“跳马,伏地!”
落后了艾拉德好几个版本的其余敕令骑士们,才回想起曾经战场上的恐怖。
他们不是趴伏在马背上,就是手忙脚乱地从马背上跳下。
相比于艾拉德堪称恐怖的敏锐感觉,他们的反应实在是太慢了。
数百杆发条铳在整齐的号令声中爆发了尖啸的轰鸣。
成团的铅子飞射,拥挤在一块的骑士们根本无处可躲。
痛苦的嚎叫与战马的嘶鸣声中,以街道边缘与屋檐为分界线,一团团血雾和飚射的血箭接连响起。
噼里啪啦爆豆子一般,骑在马背上的骑士们接二连三地倒下。
战马恐惧地打着转,践踏着倒在地上的教士与骑士,倒是将内脏和血肉的碎片踏成了一滩鲜艳的红泥。
不过发条铳毕竟不是冲锋枪,在一阵齐射后,便进入了短暂的三段齐射的上弦期。
在所有骑士们还在惊恐与血腥中无法自拔时,艾拉德就仿佛能倒转时间般,用脚踝勾住马鞍上部,呲溜一声从地面滑到马背上。
一言不发地抱着马脖子,将药水倒入了马嘴中,他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十几米开外。
“快,趁他们上发条,咱们赶紧冲出去!”
“太挤了,不要在这里交战。”
这时的敕令骑士们才恍然大悟般纷纷上马,追着艾拉德一骑绝尘的背影,试图冲出这片死亡之地。
骑士们匍匐在马背上,背着聊以自慰的鸢形盾,你争我夺地在这拥挤的街道上狂奔。
战马剑互相摩擦撞击着,鬃毛被血水与汗水粘在一起,时不时就因为鲜血打滑扑倒在地。
最令人窒息的,是身后如飞蝗般追着他们的铅弹,而左右两边时不时就有排铳打响,将身边的同伴打落马下。
在冲击波与飞射的铅弹间,骑士们从来没感觉到这乡村街道百十米的距离是如此漫长。
不过这并不是彻底没有希望,在艾拉德率先冲出了街道后,仅剩不到百人的神殿骑士们也冲了出去。
跟在神殿骑士们屁股后头的敕令连骑士们脸上甚至都浮现出了希望的笑容,但还没等他们笑出来,迎面便是一股炙热的风。
起码十个火球从房屋后头升起,砸在了神殿骑士们面前。
在火墙的后头,为了不打草惊蛇躲在好几里外的长枪手们终于赶到了。
“向中心靠近,肩并肩!”
“喝!”
在整齐的跺脚声中,先是第一排然后是二三排,长枪如同阶梯波浪般放下,对准了火墙后头的敕令骑士们。
雪亮而锋利的长枪如同一道刺猬长墙将这条乡间长街堵得严严实实。
在街道两侧房屋的缝隙中,骑士们能看到一个個提着长铳狂奔的黑衣士兵。
黑洞洞的铳口再一次伸出,瞄准了在场仅剩的八十多名敕令骑士,五十多名方旗骑士和三十多名侍从骑士。
而在肉眼可见的后方,还有两个军团正在迈开步子快速赶来。
毕竟这村落就这么大,村子里容纳400名圣铳手不露馅就不错了,况且还有伪装成残落村民的圣孙义军呢。
甚至于这两个军团的长枪手都不得不埋伏在村子外面的农田里,还好农田野草丛生,没让艾拉德发现他们。
洛朗没想过靠一次伏击就歼灭所有骑士,将他们的组织打没,最终还是得长枪手肉搏近战。
不过就眼前这些不死也半残,且士气低落的近两百名骑士,以及身后的几千同伴,这一仗胜负已定,就看能捞到多少战果了。
“第一排半跪,第二三排站稳,魔鬼的走狗要冲锋了!”
拿着长枪站在第三排,洛朗高声叫喊着。
他是圣铳手出身,但不妨碍他站在长枪手中鼓舞士气。
很快,惨烈的肉搏战以及连续不断的铳响便笼罩了这片狭窄的区域。
当六百名长枪手阻拦住了一百多骑士并等到两个军团支援时,这场战场就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
或者说,在骑士们的组织被打散后,就基本进入了垃圾时间。
安德烈骑着驽马颠儿颠儿地赶到时,这场黑莴苣村之战胜负已定。
敕令连最后六十多名骑士选择了投降,被勒住脖子,在泥地里跪成了一排。
而驴车运送着的,则是剩余轻伤或昏倒的九十多个战俘。
至于其余二百四十多位骑士,包括五十四名敕令骑士不是变成了一具烂尸就是变成了焦炭。
“当然,也不是没有逃脱的。”站在漫卷的残破敕令连旗帜下,洛朗拔出了旗帜,丢到了战利品马车上,“逃跑了十多名敕令骑士,他们太快了,我们没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