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曼达走上前,将脑袋靠在达内的胸口:“当初我的祖父,对那些市民多好啊,可他们转头便背叛了可怜的老布洛诺夫,投靠了王室。
你猜猜他们是怎么获得特许状的?伱猜猜他们是怎么拿出那一大笔贿赂的?不就是靠着一代代偷税漏税积累了金库吗?
放任他们这样下去,你只会得到和我的父祖们相同的结果。”
“我们已经征过他们一轮税了,现在时局如此动荡,继续这么做,不会……”
看着达内的犹犹豫豫的脸,巴曼达面上温柔地笑着,心中却忍不住升起一股子烦闷。
如果不是家族的意思,她何必与这个乡巴佬贵族结婚?
“不这么做,他们只会趁着时局动荡,靠贿赂成为新的自由市。”尽管心中不屑,可巴曼达面上还是柔婉地轻轻安抚着达内。
“可手段没必要这么酷烈吧?”
“这同样是交易的一部分啊,我的达内。”
巴曼达除了给自己捞钱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彻底摧毁库什公爵在千河谷人心中的地位。
确保千河谷人不会利用库什公爵的名头搞事,影响到新的统治。
就像那个若安三世一样,若安死了近二百年了,居然弄出了个若安三世。
那若安明明是魔女,不可能有后代的,哪儿来的若安三世?
“我知道这是交易的一部分。”达内被巴曼达这么一说,脸上不太好看起来,“但咱们毕竟还在这呢。”
“艾尔人有一句古语,叫人不能连续愤怒三次,当前两次的怒火归于平静,到第三次的时候,他们便失去了愤怒的能力和勇气。”
扭过头,巴曼达望向窗外,指着下面来回走动的平民:“看看,他们昨天还在和咱们针锋相对呢,现在却又老老实实做起了生意。”
“真的不会激起民变吗?你的这些手段真的管用吗?”
“和我们法兰人相比,莱亚人的征税手段才是太落后了,才是不管用。”
巴曼达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蔑视地说道:“我调查过了,千河谷一年上缴莱亚王室的税收大约6万到7万金镑,可让我来算,光霍塔姆郡一年就能收税20万金镑以上。”
“莱亚王国自有国情在此。”达内碘着大肚子,靠在座椅上,“少的那些钱,都被教会和本地贵族收走了,否则莱亚老王也无法获得教会和贵族们的支持。”
“可他依旧没能打赢,不是吗?”这名法兰贵妇略带讥讽地笑道,“风车地依旧在我们法兰人的手里,而莱亚王国却因为280万金镑的外债,把令无数人胆寒的敕令连,分成了六份。”
“是啊,时代变了。”达内略带伤感地说,“我的父祖等待了一辈子的时机,却发生在这个时代。”
“不要悲伤,我的达内。”见达内情绪不对,巴曼达立刻坐到了他的大腿上,“这一切都将与你无关了,你的伟大前程才刚起步呢。”
轻轻抚摸着扶手上的兽爪纹,达内并不说话,直到城市的钟声响起时,才长叹一声。
扶着巴曼达的腰腹,将她推起,达内站到窗边,呆呆地望着这座传承了数代的领地。
他的爷爷死在这里,他的父亲成长在这里,而他则出生在这里。
看了半天,他却自嘲地笑起来,这里不是他的祖地,他的祖地在飞流堡,她曾经的名字是贞德堡。
他去过飞流堡,那里早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库什家的痕迹,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从飞流堡到运河镇,瑞佛兰德王到库什公爵,达内后退一步的空间都没有了。
家族的血脉却总是要延续的,就像库什家的家谚“家族传承吾辈责”。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晚上,请那位圣座银行的代理人过来一趟吧,我想,和他共进晚餐。”
低头看向了左手上代表家族名的四枚戒指,达内调整了一下戒指的位置和方向,将其变成了一个新的家族名——
吉巴山[Kipa]。
第144章 尘埃落地,一片坦途
告别了达内公爵,霍恩牵着马默默前行,当走到吊桥边的时候,他又扭过头去望了一眼那城堡。
被护城河所环绕,幕墙和塔楼间,城堡的主楼的角楼上,正能看到人影闪动。
重新转过头,继续向前走,脚下吊桥随着霍恩的迈步发出吱吱的响声。
他总感觉今天和这位公爵的谈话怪怪的,却不知道怪在哪里。
明明是一件合则两利的事情,霍恩为公爵提供起义的大义,公爵为霍恩提供经济和武力上的支持,可这公爵大人实在是磨磨唧唧犹犹豫豫。
他本来是想着今天就把事情敲定的,不然这么拉扯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决定。
时间不等人啊。
“冕下,咱们现在是回去吗?”
“不。”霍恩牵着马,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咱们正好把药剂师和石匠一起带回营地,顺带去一趟附近的行会教堂。”
最近这段时间不太平,先前茜茜的事件就给霍恩提了个醒。
从市民路向前,走过了亚托尔桥,行会教堂便坐落在运河的一个拐角。
粗石墙面构成的帕拉第奥立面,第二层的神龛内,八名大理石天使或圣人双手合十,虔诚地在祈祷。
行会教堂附近来往的不是教士,而是各行各业的工匠、会计和公证人。
所谓行会教堂,并不是一个行会的教堂,而是贞德堡附近的所有教堂集资建造。
其中包括公证人行会、石匠行会、皮匠行会、染料业主行会等等等等。
一开始的时候,所谓的行会都是工匠和手工业者的互助组织,有点像兄弟会或联盟的形式。
其本质就是防止恶性竞争,防止技术机密流失,规定行业内部标准和业务范围,通过控制经营和工匠数量范围,来保证大多数成员的利益。
当有会员触犯法律或得了重病,其他的会员都会出资来帮助,甚至有义务替他隐瞒罪行。
百年战争结束后,双边经济不断扩张,帝国的第二产业飞速发展。
这便导致行会内的個别成员拥有了远超其他成员的实力和话语权。
这样一来,行会寡头就出现了,他们靠着自家产业,垄断当地的某一行业,并压制和控制其他工匠获取暴利。
大部分的城市的市议员和掌权者,都是这些行会寡头和大工坊主。
行会教堂就是这些寡头们的联合总部,同时还承担了保险、集资和储存资料的功能。
霍恩走入教堂的时候,还能看到新入行的工匠,在大师傅的监督下,对着主保圣人发誓。
本来像霍恩这样的外人是进不去的,但他毕竟是公爵的贵客,被允许参观一部分不重要的资料。
换上一身普通平民常穿的夹袄,霍恩将十几本厚厚的账本堆在桌子上。
他时不时打开一本,抄录一些数据,然后又在草纸上演算,一直算到太阳西沉,才从废纸堆中抬起头。
“居然没有算错。”霍恩望着桌面上的数据,陷入了沉思。
先前从废墟里收集来的账本,给那些孩儿军和主教算出来,帝国历1425年该商埠工坊与商会平均投资回报率380%。
霍恩还以为是他们算错了,可他自己重新算了一遍,结果还真是380%。
拉高整体投资回报率的,是四家皮货商会和工坊。
霍恩以为那一年正好是产业高速扩张期,可能整个皮货行业的投资回报率都高,毕竟超凡的世界嘛,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此行过来,只是来确认一下,顺带到行会教堂看个新奇。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一年行会的资料显示,平均投资回报率跟正常情况差不多。
换句话说,还真是那四家皮货商异常盈利了,或者那四家皮货商恰好把账算错了?
思来想后,霍恩却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是几家皮货商算错账或者做假账罢了,这么在意干什么?
看来是做题思维旧病复发了。
将账本和资料放回原位,霍恩看看桌子上的草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其收了起来,装订到一起。
沿着粗糙的石阶下到泥土路,各家各户的房子已经升起了带着柴火味的炊烟,护卫们牵着马在路旁等候。
等到霍恩走近,才见到一名熟悉的公爵侍臣等候在护卫身侧。
“怎么了?公爵大人有什么事嘱托我吗?”霍恩笑着上前问道。
那侍臣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达内大人托我给您带个口信,说,您的条件他答应了,且承诺最早在11月12日发动。”
“哦?”霍恩先是一惊,随后又笑了出来。
尽管他不知道这公爵大人怎么突然下定的决心,但早日敲定对霍恩还是有利的。
“公爵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商议具体的事宜,签订成契约,例如您什么时候走,公爵为您的士兵提供多少物资等等。”
“后天吧,我要和营地里的人商量这件事。”
“知道了,我这就去告知公爵大人。”
告别了这位侍臣,霍恩没有骑马,只是迈步往回走。
尽管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但霍恩的心情却好了不少,他甚至哼起了许久没唱的《天国梦》。
老营的生活有保障了,新营的未来安排好了。
等千河谷这边的动乱稍微安定一些,霍恩就能把老营带去池沼镇。
在池沼镇的那一两年里,拿来打基础,等这些老营到来后,刚好能够补充劳动力。
近千名炼金术士,哪怕是在黑蛇湾,都是一股无法忽略的力量,更何况还有发条科技。
前段时间霍恩通过茜茜的渠道预购了一本炼金产物的货单图鉴。
在他的设想中,以炼金术士们为核心,池沼镇将建立一个个大规模的炼金工厂。
说到底,那些炼金过程,不就和理化反应差不多吗?
到时候就贞德堡这点工业实力,打得过炼金大工业吗?
池沼镇的一条街道,足以震撼整个帝国!
去劳工区找出了塞西和他的弟子,霍恩马不停蹄地去了石匠的工作坊。
但不幸的是,守门人告诉他,这段时间城里太乱,石匠们搬迁到乡下的庄园去了。
守门人会替霍恩转告,到时候,那名石匠应该会直接去霍恩的营地。
从石匠工作坊的小巷中走出,霍恩扶住马鞍,刚想上马,却在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哈尔金?”
哈尔金穿着残破的衣服,碎碎烂烂的布条挂在身上,吃力地提着一桶泔水去喂猪。
“霍恩阁下。”放下了泔水桶,哈尔金朝着走来的霍恩摘帽致礼,“没想到在这能遇到您。”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我之前不是给了你一点生活费,让你替我去找机械工程师吗?”
“其实我找到了。”哈尔金信誓旦旦地说道,“绝对与机械啊,齿轮啊什么的都相关。”
“你真找到了,是工程师吗?”
“额,不,是专门开锁的小偷,但不是那种撬锁的,是用技术开锁的,什么复杂的锁都会开,技术比锁匠都强。”
霍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转念一想,反正锁也是精细机械的一种,有总比没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