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的孩子，我会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说到这，大祭司微微低头，侧了侧身子。他的脸庞落入篝火的阴影中，却是看不清楚。
“修洛特，赶了很久的路，我有些乏了.就在你的帐中睡吧。”
“好，好！”
修洛特连连点头。他抿了抿嘴，低声道。
“祖父，我陪您睡”
“不用。你大了，现在是一军之主，要时刻保持威严。”
大祭司抬起头，眼中带着光彩，脸上已是温和的笑。
“再说，我要想一想，明日如何与乔卢拉的祭司们交涉。”
“.好。”
修洛特迟疑了会，看着祖父并无异样的笑容，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又看了祖父一眼，这才转身出帐。
帐中的篝火一直未熄，在厚布的帐篷上，投射出一个佝偻的人影。那人影对着篝火，孤独坐了很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修洛特返回偏帐，睡了一会，想起祖父的眼睛，却又怎么都睡不着。最后，他索性再次起身，来到主帐前。帐中的篝火仍未熄灭，但那人影已经睡下。
“嗯，祖父老了。大约是一个人，怕在黑暗里睡。”
隔着布帐，修洛特望了会篝火，看到祖父大概的位置。随后，他走到帐外的另一侧，就这样合着衣，躺在帐篷的外面。晚春的夜晚并不寒冷，晴朗的月华落在脸上，像是接引的光，又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投影。
修洛特与祖父隔着一层布帐，隐约听见祖父的呼吸。他这才安下心来，就着温柔的月色，很快就沉沉入睡。这一夜，他睡的很安心，没有做任何的梦。因为，祖父就在他的身边，咫尺之遥
第二日一早，大祭司就穿戴整齐，手持神杖，踏上去往乔卢拉的路。
“大祭司，南路军团，五万大军，就在乔卢拉城外围！”
修洛特挺直了腰，自信昂扬。他站在祖父面前，握住了他苍老的手，关切的说。
“.您尽管和他们谈！乔卢拉城，没有选择的余地。而有我在，他们决不敢冒犯于您！”
听到孙儿的话，大祭司眉眼弯起，脸上露出真心的笑意。
“好！”
“.祖父，您速去速回，早些回来.”
“.好！”
大祭司缓缓点头，像是许诺着先祖的誓言。接着，他深深地看了眼孙儿，就笑着转身而去。而在他身旁，数十名神庙武士贴身守卫，如同他的影子。
写着写着，就有些眼眶湿润(﹏)呜呜
第526章 大祭司东去，奇观拉奇瓦尔特佩特尔
乔卢拉城外，十二祭司家族出城两里，一字列开。他们高举着古老的羽毛旗帜，身穿着同样古老的托尔特克人服饰，举止优雅而华贵。而在祭司们的身旁，是大群手持神物的祭司学徒，与高举礼器的仪仗侍从。
再往外去，两百乔卢拉少女手捧花朵，娇俏着恭敬等待；上千神庙武士手持战棍，在最外围谨慎戒备。
而在众人簇拥的最中心处，就是身穿古老的雨神祭服，头戴沉重黑曜石头冠，手持绿松石权杖的乔卢拉祭司首领，佩特尔。
对于古老的托尔特克人来说，羽蛇神是最为重要的主神，而雨神是并列的第二的主神，祂们一同统御着天空、大地与人。但是，宗教改革后的墨西加联盟排斥羽蛇神，佩特尔就灵活的调整了信仰，换上了风暴的雨神祭服。而在联盟之中，雨神也是仅次于战神的第一从神。
老狐狸佩特尔眯起眼睛，遥望着南方的天际。在广阔的原野上，墨西加军团的斥候小队隐约可见。他们像是露刃的兵器，时刻显露出摄人的威胁。而在南城的西方，就是高耸入云的神山山脉，能够望见冰川闪耀的烟峰山巅。
“该死的奎奥！.我让他去游说大祭司团，挑拨祭司长老，他怎么把大祭司给招了过来？！我可是千万叮嘱他，不要去招惹那两个老家伙！”
佩特尔面无波澜，心中却罩着乌云，恨不得用权杖，一把将奎奥锤死。
他得到墨西加国王的承诺，刚刚低调从北方返回，抵达乔卢拉城不过三、四日。威齐尔战争长老早就从南方归来，汇报了“交出数万蛾民，与南路军团和解”的谈判结果。
一切正如他的谋划，虽然尚不完满，但足以让乔卢拉城，平安度过此次危机。而更加光明的未来，似乎就在眼前，却突然多了个难以对付的变数
“呼，呼呼！”
过了两刻，苍凉的陶埙声从南方的天边响起，远远飘向圣城。佩特尔顿时一肃，祭司长老们也停止交谈，整理好华丽古老的祭服。很快，在远方的原野上，一行人显出身形，越走越近。
在两百墨西加武士的护卫下，一名老者身穿祭服，头戴石冠，手持权杖，正神情肃穆，如神灵般缓缓走来。
祭司首领佩特尔整了整羽冠，大步从队伍中走出。他微笑着来到老者身前，礼貌地点头致意。
“修特尔，我的老友，十多年未曾相见”
大祭司面色无波，不发一语。他挺直脊梁，眼中带着晨星般明亮的光芒，高举起手中的神杖，然后放平向下。
“.”
佩特尔顿时一滞，神色一沉，一股怒气在心中升起。作为祭司首领，他自然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这是“神灵”相见的礼节，并且是“主神”会见“从神”的“主从之礼”。而此
刻，大祭司的动作，便是代表着主神！
老狐狸的脸上青白变幻。他执掌天下神权二十年，是东方圣城的领袖。而彼时的西方圣城大祭司，不过是墨西加联盟两大祭司团的首领之一。十多年前，他与大祭司见过一面，正是以主神的身份，要求对方行“主从之礼”。而到了今天，世殊时异，神灵的尊位轮流颠倒
“嗯？”
大祭司似笑非笑，注视着十多年未见的故人。
“.”
佩特尔咬着牙，低下头来。他放低手中的神杖，然后放平向上。
“叮！”
两支宝石的神杖重重触碰，发出清脆的鸣响，象征着神性的相会。然后佩特尔艰难的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又再次站起。
“嗯！”
大祭司面带笑意，满意的点点头。
“佩特尔，十多年未见，故友重逢，真是一件令人畅快的乐事啊！”
“咳，尊敬的大祭司，故友重逢，我也欣喜异常。”
佩特尔的脸上，勉强挤出笑意。接着，他伸手虚引，指向欢迎的人群。
“十二祭司家族，都带着神物仪仗，在城外恭迎您多时了。且让乐师们奏响神乐，少女们持花朵而舞蹈，再进献给您！”
“哦？是恭迎尊者的盛大之礼呀！如此古礼，也只有圣城乔卢拉城，才能行的出来。”
大祭司笑着望了会，感慨了两句。接着，他笑容一收，淡淡的肃然道。
“乔卢拉城尚未归顺联盟，此时是敌非友！不要弄这些腐朽的虚礼了！.我们直接去‘人造山’特拉奇瓦尔特佩特尔上的众神圣所，在那里谈出个结果再说！”
“.是。”
老狐狸佩特尔面色变幻。好一会后，他才低下头，压住所有的不满，神情温和地笑道。
“大祭司，那便听您的。”
随后，祭司首领佩特尔吩咐左右，让欢迎的队伍散去，武士们在外城好生戒备。而十二祭司家族的长老们，尽数前往众神圣所，与联盟的大祭司会谈。等处理好了一切，他又上前行礼，恭敬而坚决的道。
“尊敬的大祭司，您的卫队武士，就暂且留在外城。您的安全，会由圣城乔卢拉负责，只要带几名近侍就好！”
“哦？”
大祭司嘴角带笑，看了会伏低做小的佩特尔。他微微颔首，吩咐了几句，就留下两百墨西加武士，只带着影子切瓦利与几名近侍，往内城而去。
圣城乔卢拉面积颇为宽广，没有外城，只有神殿区的内城。内城的城墙有七八米高，是坚固的石头垒砌，又用坯土混上灰浆，加厚加固，如同小型的要塞。此刻，城墙上有一千乔卢拉神庙武士戍守。他们齐齐跪在城头，放下手中的武器，虔诚地向心中的神灵，行过的祭司队伍行礼。这些神庙武士世代效忠乔卢拉，是祭司们手中最可靠的力量。
而越过内城城墙，足足四百五十米长宽、六七十米
高的乔卢拉金字塔，特拉奇瓦尔特佩特尔，就巍峨在不远处的高丘，像山峦般稳稳耸立！
在纳瓦语中，拉奇瓦尔特佩特尔（Tlachihualtepetl）的含义，便是“用手建造的山峦”，人造山！
大祭司进入内城，停下脚步。他眯起眼睛，注视着这座久远的大金字塔，仿佛看到了逝去的托尔特克时代。
“尊敬的大祭司，拉奇瓦尔特佩特尔，是纳瓦众神的栖息之地，天下公认的神圣居所！”
祭司首领佩特尔面带笑意，自豪的讲述道。
“在特奥蒂瓦坎人勾结火山邪魔，被众神遗弃之后。乔卢拉城就开始兴起，拉奇瓦尔特佩特尔也随之兴建！在神灵的庇护下，大金字塔不断增筑，贯穿整个托尔特克时代，前后修建了足足六百年，终于在六百年前修筑完成！.”
“拉奇瓦尔特佩特尔，是天下最宏伟的金字塔，也是众神最神圣的赐福！乔卢拉城便在众神的赐福中，经历了特奥蒂瓦坎时代、托尔特克时代，再到今天的墨西加时代！它凝聚着纳瓦天下、各部子民的人心，是无与伦比的天下圣地！”
说到这里，佩特尔眼眸深邃，望向大祭司，意有所指。
“尊敬的墨西加大祭司，无论天下如何变迁，无论城邦如何兴亡，圣城乔卢拉一直延续千年，始终在天下不朽！而它稳固的伫立在此处，与古老的祭司家族命运相连，在众神的庇佑下，还会再传承千年！”
“哦？传承千年，在天下不朽？真是伟大而神圣的奇观！”
听到这里，大祭司的脸上，浮现灿烂的笑意。他欣赏了会高耸的“人造山”，由衷地赞叹出声！随后，他回过头来，嘴角扬起，看着面前的老狐狸，发出直击灵魂的拷问。
“佩特尔，神圣的人造山是石头与坯土所建，可以历经风雨，巍峨屹立。祂没有生命，没有欲望，故而可以不朽。而传承的祭司家族，是血肉凝聚的生命，渴求着凡俗的权欲，也能不朽吗？”
第527章 大祭司东去，掌握人心的祭司们
春风吹暖，路上草熏，奇观高高耸立，万民低低行礼。在众人的簇拥下，两名至高的神权首领，一同站在神圣而古老的金字塔奇观前，平静地对视着。
大祭司笑着询问，老狐狸佩特尔垂下眼眸。不同的情绪在两人心中翻涌，又带来奇妙的感受。有些话，有些想法，只有身份相近、阅历相似的人，才能互相谈论，彼此领会。好一会后，老狐狸才微笑着，讲述着心目中的天理。
“传承的祭司家族，世代为神灵而存在。他们行使着神灵的旨意，传播着神灵的荣光，也享受着微不足道的奖赏.天赐贵胄，神赐荣耀，天神赐下血脉，神裔回报信仰！神圣者因血脉与虔诚，得以统御万民，世代享受尊崇！这是万世不易的至理，从奥尔梅克时代，一直延续到今日，又如何不能不朽？.而若是新生的墨西加联盟，能够延续数百年，也终会一样如此！”
“哦？佩特尔，你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闻言，大祭司眉头微扬，笑着点了点头。他望着眼前的奇观，幽幽的开口，讲述着埋在心中多年的理念。
“只是啊，在我看来，万物生灭，终将归于永眠，不过长短而已。五个太阳纪元交替轮回，众神死去又新生，世界毁灭又创造。此间所谓的神裔，不过渺小的尘沙，又如何能够逃脱呢？”
“更不用说凡俗的你我，顶着神圣领袖的尊荣，却转眼归期即至，不知灵魂去往何处！.如此看来，世间不朽唯有死亡，万民贵贱皆是虚妄而我们有意维持上下尊卑，分出贵贱等级，不过是统御人心，统治万民的工具罢了！”
“修特尔，你！你！.”
听到这种直言不讳的话语，佩特尔瞪大了眼睛，死死的注视着面前的老者。他竭力压抑自己，这才没有咆哮出一声，“你才归期即至，我还要享受十年！”。他无法想象，这样直白的话，竟然出自联盟最高的神权领袖，尊崇的大祭司之口。而这样的理论一旦在世间传播开来，就会把他毕生维系的神灵虚名，彻底击的粉碎！
大祭司淡淡的笑着，看着老狐狸佩特尔。老狐狸瞪大眼睛，握紧了手中的权杖。好一会后，他才呼了口气，平静的笑道。
“尊敬的大祭司，您说得不错！我们统治万民，靠得就是深入人心的工具，真实不虚的虚名。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工具也会同样改变。总是要有人高高在上，指引乖顺盲从的蛾民，不是吗？”
“而要统御天下，除了掌握人心的我们，又还有谁呢？难不成，是如飞蛾般扑腾的蛾民吗？凡人的生命虽然有限，我们的家族却可以延续。而即使家族衰落，神血凋零，也会有新的神裔后继所以，对于金字塔尖的我们来说，这天下又何必
改变，又能如何改变呢？”
“哈哈！好！”
“哈哈哈！”
闻言，大祭司哈哈大笑，明亮的眼中带着光彩。佩特尔也哈哈大笑，极为恣意欢畅。两位掌握至高神权的老人，一同畅快的笑了片刻，彼此似乎再无任何的不满，化为惺惺相惜的知己。
看见两位神权领袖的举动，周围五百米内的平民与武士，都齐齐跪倒在地，一同虔诚祈祷，向心目中的“神灵”行礼。
“大祭司，请！”
半晌过后，两人才停下笑。佩特尔伸手虚引，大祭司颔首致意。两人便沿着向上的石阶，缓缓向金字塔的最高处登去。
好一会后，庞大的金字塔才登到顶端，显出一处古老的众神圣所。圣所中供奉着诸神的神像，而前院则是一处半露天的凉亭。
十余名祭司长老都换上华丽的长袍，盘坐在精美的凉亭中。凉亭上垂挂着众多的宝石、金银与华羽，数量之多，就像是石柱上结出的玉米。而在凉亭的四个角落，各有一处准备好的香炉，还有几名豆蔻年华的侍女。
看到大祭司前来，诸位长老都齐齐起身，恭敬行礼。大祭司微微颔首，算是还礼。接着，他在上首落座，佩特尔坐在次首。众人盘腿做好，先不着急议事，而是让纯净的少女，来点燃昂贵的香料。
很快，袅袅的神烟，在凉亭中环绕，带来神国的气息。大祭司眉头扬起，嗅了嗅神烟的味道，神情顿时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