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有神祗此刻将整个拂里士直接抹平，毫不夸张地讲，整个大陆魔法水平将遭受无法恢复的灾难性损害。
李察还看到被自己教训过一次的精灵王子也赫然在列，正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如果痛恨有分量，高山堡领主将立刻被压成一张肉饼，永世不得超生。
也不知是圣光神术还是什么别的魔法，勉强治愈了他两条断腿，除了看起来有点跛之外还算行动自如。
李察的目光在他两条腿之间来回巡梭，立刻激起了他某些不太好的回忆，脸色一片煞白。
“那是伊拉贡，精灵中最顶尖的魔法大师之一，主修非常偏门的植物系。”夜玉小声提示道。
顶级强者的圈子本来就不大，对于太古龙这样见多识广的长生种来说，全都认识根本没什么好奇怪。
领主大人默不作声地微微点头，总觉得这帮尖耳朵来者不善。
他们现在身上那种纯用树木纤维制成的衣服，简直不要太古风盎然。连最看重传统的精灵也早千八百年就不穿了，毕竟他们还没傻到连舒不舒服都分不清。
丝绸才是如今最受尖耳朵欢迎的衣料，其次是棉布。李察没记错的话，上次他收拾精灵王子的时候那小子就一身丝绸，很赶潮流。
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把这种过时老古董翻出来，特意在加冕典礼这种场合穿戴，怎么看也有点意味深长。
至于他说可以为自己作证——李察冷笑一声，堂堂高山堡领主，用得着一帮名目不正的森林精灵作证？
“实际上，我们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验证李察大人所言非虚。”伊拉贡的话活像是一颗重磅炸弹扔进海里，顿时掀起惊天浪涛。
“也就是说泰坦真的想要返回我们这个世界？”杰拉尔德率先发问。
“没错。”
“这怎么可能？”小国使节们互相激烈讨论起来，现场变得菜市场般嘈杂。
他们几乎都没亲眼见过泰坦骸骨，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不太相信这种听起来很天方夜谭的传言。
因为之前庞贝提议过集结军队联合指挥，导致“一切都是大国为了吞并小国导演骗局”这种说法也很有市场。特使们可是带着各自君主的殷切嘱托而来，誓要据理力争谋求独立地位不变。
崇高的使命感让他们陷入自我感动，满脑子不成功便成仁。
结果现在伊拉贡一番话，无疑宣告他们都是无聊透顶的傻卵，顿时哀嚎遍野。
“但我认为，李察大人的态度却未免欠缺考量。”伊拉贡拄着木杖上前几步，看着领主大人忽然笑了，一张老脸挤成褶子。
“您是指我带人砸断了贵王子殿下的腿？”李察摸了摸鼻子，目光闪烁不定，“对此我非常抱歉，一时冲动确实欠考虑。”
“那只是年轻人之间的一点小矛盾而已，根本没什么要紧，菲利德海姆都快忘了。”这个老精灵拍了拍小白脸王子的肩膀。
后者强忍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伊拉贡接着说道：“我是指，对待泰坦的态度。”
忽然间，风儿似乎有些喧嚣起来。
第四百一十八章 虚假的骄傲
“抱歉。”施密特亲王站出来沉声说道，“伊拉贡大师，还请您讲清楚。我个人并不觉得，目前对待泰坦的态度有任何欠考量。”
“泰坦曾经是整片大陆上所有智慧种族共同的宗主，就像是最勤劳不过的园丁，不吝啬肥料和修剪，让众多种族生活在一种严整的秩序下健康成长。”这个脸皮比树皮还粗糙的老精灵轻轻一挥手，地面上那狭窄的砖缝里忽然疯长出一株小树苗。
“而一旦失去秩序约束……”
小树苗一刻不停地抽芽、生枝、拔高，枝干变得愈发粗壮繁茂，很快顶开一大片地砖，翻出黝黑的泥巴，几只肥硕的蠕虫到处乱拱。但它的疯长没能持续太久，很快就无法负担过于沉重的树冠。
“咔嚓”一声，树干断成两截，露出白生生的木茬。
由元素模拟的植物毕竟不存在实体，崩散成一堆荧绿色光电缓缓黯灭。
“我们的秩序就会像这株小树一样，在野蛮生长中走向崩溃。到今天，多少种族、多少文明都在无休无止的争斗中灭亡！”伊拉贡满脸沉痛，“多么可惜。”
他身后一帮森林精灵齐齐抚胸，满脸悲呦地齐呼“多么可惜~”，声音好似百灵鸟般宛转悠扬。
“所以我们不但不应该试图和泰坦对抗，反而应该积极欢迎他们回来。”
“你认真的？”原本贝德里克已经登上马车，又转身从车上跳下来，“泰坦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亡灵随时有可能大举入侵，你难道觉得自己还能跟亡灵和谐相处？”
“生者和亡灵的对立，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绝对。”伊拉贡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就像是念菜谱般波澜无惊，“亡灵不是凭空诞生，它们照样需要尸骸来转化。可以说没有生者，就没有亡灵。就像镜子的两面，永不相见，却也永不相离。”
“生者在亡灵的保护下生活，死后将尸骸转化成亡灵，这应当是一种比较持久的相处模式。”
一时间，宫殿前的喷泉广场上尽管人挤人，却陷入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喷泉在不知疲倦地涌动水花。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见过世面，些许话术上的掩饰根本唬不住他们。
伊拉贡的意思分明是想当二五仔投降派，不但如此，还准备让所有生者都去当亡灵圈养的家畜。而且看样子，他似乎还代表着精灵王国的立场！
这个消息委实太劲爆，震得他们大脑当场陷入宕机。
贝德里克深吸一口气，正要接着说话。
“贝克，你先去巡游。”李察摆摆手打断了他，一笑莞尔，“已经到点了，再不出发市民们一定会不安的。况且今天太阳还这么毒辣，再等下去说不定会有人中暑，那多不好。”
夜玉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悄悄仔细端详好久。
明明在面对严峻非常的考验，却还有心思关注普通市民会中暑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琐事。真没看出来，向来以强硬铁血闻名的高山堡领主，居然还有这份铁汉柔情。
“可是……”
“一切我来处理。”李察双手往下一压。
“好吧。”贝德里克登上马车，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向车夫下令，“出发。”
“驾！”
雄健高大的御马奔跑起来，带着车厢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隐约能听到，远方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热烈欢呼。
拂里士市民并不知道王宫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们只是为新王加冕而欢呼。
李察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酣畅淋漓，笑得恣意狂放！
他捏紧拳头，骨节爆出一连串“噼啪”响声，死死盯着伊拉贡。目光仿佛出鞘利刃，刹那间寒光凛冽，仿佛让太阳也为之黯淡！
这眼神里有种真正勇士才会具备的无畏，傲对磨难从不屈服的无畏！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我真的一万个没想到！”
伊拉贡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有点心虚，但他很快挺起胸膛，冷声反问：“没想到什么？”
“大家都知道，在泰坦时代精灵是备受宠爱的幸运儿，地位仅次于巨人，甚至比身位泰坦血裔的矮人还要高一线。比起呆在森林里跟猴子没什么区别的人类，真不知要强出几百倍！”
“天之骄子啊，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多快乐。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泰坦抛下你们跑路，头顶的保护伞没了。”
“泰坦消失之后，居然让卑贱的人类占据了大好局面。曾经地位高贵的精灵，现在只能蜗居在穷乡僻壤苟且偷生，靠着回忆祖上的荣光聊作安慰。落差这么大，很不甘心吧？”
李察的目光仿佛有着拷问灵魂的功效，扫到哪，那里的精灵就心虚地别开头。
仿佛是知道注定不会得到回应，他自顾自接着说道：“不甘心很正常，搁我我也不甘心。”
“可我没想到……”李察眯缝着眼，半晌忽然无奈地苦笑，“你们居然不甘心到是非不分，不甘心到要向死灵投降。老实说，你们让我对人性很失望，很失望。”
“人人都说精灵骄傲，可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骄傲？坚持应该坚持的东西，任由世事变迁毫不动摇，笑对霜刀雪剑迎风傲立，那才叫骄傲。”
“够了。”伊拉贡的嘴唇在剧烈颤抖，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羊癫疯发作。
李察根本不受影响一刻没停，接着说道：“你们这样为了维持虚假的优越感，软骨头到连亡灵都舔得下嘴。我虽然很佩服，但还是得说这应该叫下贱！”
“够了！”到底是大师，该有的素质并不短缺。伊拉贡不但没像李察期待的那样当场气死，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年轻人，逞一时口舌之利，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实际好处。”
“难道您这样，就能得到什么实际好处？”领主大人戏谑地问道。
原本因为震惊而陷入沉默的各国宾客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这个老菜帮冷哼一声，“你敢不敢，和我的人比一场？”
第四百一十九章 文斗
“你想比什么？”李察看着老菜帮，目光里满是玩味。
本来他都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暴起发难，趁伊拉贡不备直接把他拿下再说。毕竟一个魔导师级别的叛徒，造成危害的能力实在不容小觑，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对于这种站在人民对立面的敌人，没必要讲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直接手起刀落做掉，省得后患无穷，才是比较符合实际的选择。
但现在伊拉贡提议比一比，领主大人的盘算又变了。
他也想趁机试探试探森林精灵到底哪来的底气，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到拂里士这座庞贝明珠里撒野！
要知道以精灵先天孱弱的身体条件，要组建部队全靠魔能刺青。而大规模培植刺青素材，月井这种魔法建筑的支持不可或缺。
偏偏月井是上位精灵的专属，早在古精灵帝国灭亡时就成为绝唱。几千年下来，怕是早就半块残砖断瓦都不剩，当年风流俱往矣。
可以说如今除了高山堡走狗屎运，居然碰巧弄出土壤肥沃术这种名字无比土鳖、效用却无比逆天的法术，可以收庄稼似的一茬茬收割纳西水仙，让本就强壮的高山堡战士更加强壮。
其他任何势力都绝不可能复现当年精灵神射的风采，这其中甚至包括精灵自己！
所以就算森林精灵联合起来组建王国，在内行眼里他们也是草台戏班子。区区几百万人口，之所以能在横断大森林安家落户，不是因为他们实力足够强，而是横断森林这地方实在偏僻到鸟不拉屎。
一旦把惹毛了庞贝这种超级强国，不惜劳师远征，他们可完全没有资本抵抗。
“比魔法成就！”
“可以！”
“比斗气精深！”
“可以！”
“还要比炼金术！”
“全都可以！”李察想也不想，痛快地满口答应下来，豪爽的活像是个中了六合彩准备最后一天开业酬宾的地摊老板。
弄得施密特几次忍不住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选择沉默是金。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点。”夜玉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仿佛能感受到那轻柔的气息吐在皮肤上，弄得他耳朵眼里一阵痒痒。
回头一看，太古龙又分明站在至少五步开外。而且周围其他人个个一脸沉静如水，看样子根本不像是听到过什么。
“笨蛋，别乱看，这是气系法术‘敛音成丝’，只有你能听到。”夜玉白嫩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红宝石坠子，氤氲着极其隐蔽的元素波动，不仔细体会非常难以发现。
作为一条太古龙，这小妞的富婆身份可谓货真价实，手里有些稀奇古怪的炼金道具不要太正常。
“按惯例，庞贝的魔法大师都要等第二天才与新王会面，今天可一个都不在。斗气也就算了，伊拉贡再怎么说也是魔导师，你拿什么去跟他比魔法和炼金术？”
李察可不会敛音成丝的气系法术，只是冲她笑笑。
然后扭头朝老菜帮说道：“不如我们再加点彩头？没彩头多没意思，我在高山堡跟人拼酒也要下点彩头的。”
“好。”伊拉贡略显犹豫却还是点点头，“如果我们这些故国孑遗侥幸取胜，我要庞贝给精灵王国发放国书。”
领主大人托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会，抛给施密特亲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可以。”
在场的各国宾客一片哗然，急切的讨论声像是一百只苍蝇在嗡嗡——别看只是薄薄一张纸，国书的意义却非同小可。那代表着庞贝的官方背书，一旦得到这玩意，精灵王国就相当于正式走上历史舞台！
从此，再也没有人可以可以拿他们当草台戏班子看。
搁在平时也就罢了，眼下既然明知道森林精灵想投奔泰坦，这种条件怎么能轻易答应！
“但是如果我赢了。”李察阴沉着脸，让所有人都不由屏住呼吸，暗中猜测究竟会是怎样的条件。
苛刻的？血腥的？难堪的？
“我要打你一巴掌。”李察忽然嘿嘿一笑。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吭哧声，难以置信和失望两种情绪在他们脸上交替浮现。
魔导师毕竟是魔导师，身体孱弱的缺点在他们身上不会那么明显。魔法不会缺乏防护手段，而且是任何种类的魔法都不缺乏，怎么可能连一巴掌都扛不住。
在他们看来这种发泄大于实际，简直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