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主动催化魔力的流失!
吴雍惊然意识到。
梦境之中的人并非是实体,其构成本质上是魔力。如果将魔力全部耗尽的话,也就意味着其灵魂将会就此湮灭。
“不……别这样……别这样!我会救你的,我有办法救你!”
吴雍拼命抑制着指尖的颤抖,尝试在慌乱中集中精力,将自己的魔力注入拉玛体内。但拉玛却强硬地拒绝了这份施舍。无处可去的魔力散溢到空气中,逐渐远行,继而消散。
如同圣洁的白衣一般,拉玛的身体被盖上了一层愈加明亮的光芒,直到成为了光本身。在魔力的流失达到极限时,那些光子开始剥落,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离开母体,融入到世界的本源之海,在新的地方寻找生的希望。
直到最后,吴雍所握住的,不过是一团空气罢了。
。
。
。
呼——呼——
干燥的烈风如同是奔马般,扯着长长的嘶鸣从远方的沙丘彼端袭来。拉玛赤着一双脚,用薄纱抵挡着迎面而来的沙尘,但无论是脚下的灼热,还是尘土吹过时的瘙痒,她都感觉不到。
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那久违的,海德拉默的风。
拉玛向来不喜欢故乡的风。摩根的风有山野的新鲜,安特利维奇的风有海浪的咸湿,相比之下,海德拉默的风什么都没有,只是如同一把刀子似的,割裂旅人缺乏水分的皮肤。
可这风却令她如此怀念。亦如蜷缩在寒冬的壁炉旁时,怀念着海德拉默的骄阳。
——到头来,我还是逃不开这个地方。
拉玛在内心中自嘲着,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向前而去。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在那沙丘的另一端,正有什么等待着自己。
拉玛踏着步子,在沙漠上踩下一个又一个鲜明的脚印。可每向前走上几步,身后的脚印便会被风抚平,就好像她从未踏足此地一样。
随着跋涉的深入,自沙丘吹来的风也愈加躁烈。拉玛感到步子有些不稳,于是便将脚陷得更深了些,但就像是成心和她作对似的,风的强度随之更升一级。
“该死……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风?”拉玛自言自语道,毫不屈服地用出了更大的力气。
和烈风勾心斗角了十多分钟后,拉玛抬起头来,却发现那沙丘依旧是那么遥远。就好像拉玛从未往前踏出过一步。
“该死……该死该死!”拉玛变得有些焦躁起来,跺着脚说了一连串的“该死”,或许是情绪调动的恰到好处,拉玛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在干什么?
如此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冒出心头。这是她的老师,“梦语者”安夏.拉赫希.兹笃辛教给她的“梦境三问”,为的就是辨别出自己是否身在梦中。
拉玛谨慎地望向四周。这片沙漠毫无异样,既无刻意而为的拙劣感,也无用力过猛的虚幻感。如果这真的是梦境,那一定是某个大师级造梦者的手笔。
“不……不对!”拉玛倒吸了一口气,“这里是……‘本源’!”
啪——啪——啪——
一阵掌声从背后响起。拉玛的心底升起某种无限的期待,随之而来的是担心希望落空的恐惧。
风沙不知在何时已经停歇,拉玛踌躇地回过头去,紧接着,看见了那近十年未曾看到的慈祥眉目。
“老……师?”拉玛喃喃地向前走去,慢步成了小跑,小跑成了快跑,她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向着梦语者扑去。
“轻点,轻点,你是想把我的老骨头撞碎吗,小拉玛?”梦语者抱住了拉玛,用略带责备与无限柔情的声音说道。
“老师……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拉玛哽咽着说道,紧紧地抓着梦语者的衣服。老人轻声哼起了沙漠的歌谣,如同哄着婴儿的母亲般拍着拉玛的后背,任凭她在自己的怀中哭泣。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当拉玛从梦语者的怀中抬起头来后,老人微笑着揩去了她的最后一滴眼泪。
“你难道不怀疑我只是梦境的造物吗,小拉玛?”
“不,不可能,我不会认错的!”拉玛的头如同拨浪鼓一样地摇着,“您就是老师。”
“呵呵,你果然长大了,拉玛。竟然能凭借自己的意志识破‘本源’了。”
老人望向远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所谓本源,即是人的精神世界的本质,所有的梦境由此而生。人的梦境反映了人在一段时间内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可本源,反映的是一个人本身。”梦语者娴熟地念叨着,“我讲的这些事情,你还记得么?”
“当然!当然记得!”面对自己的老师,拉玛突然像是回到了学生年代般地惶恐起来。
她看向四周,以一种新奇的目光重新审视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所以……这里是您的本源吗?”
“不。”梦语者摇了摇头道,“这是你的本源。”
“我的……本源。”拉玛呢喃道,觉得有些虚幻。
她从未窥探过自己的本源,那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自古以来,能够窥探本源之人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没有。
似乎是看出了拉玛的疑惑,梦语者笑着拉起拉玛的手,另一只手拄着拐杖向前走去。
“我曾告诉过你,本源的秘密难以窥探。其实这并不严谨,说到底,每个人都有机会窥探本源。无论是你,还是你身边的人们。”
老人拄着拐杖,缓缓地踱步在沙漠中,她的步态沉稳而有力,就好像她才是本源的主人一样。
“本源是一个人的开始,当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时,本源赋予了人们认知的能力,本源让我们能够去爱、去恨、去伤怀。”
拉玛跟着梦语者的步调,尽管她的步子看起来十分缓慢,但远处的沙丘却又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在靠近。
“本源是一个人的全部,你看不到它,它却始终都在,它细心地呵护着你的精神,好让你不会因为负面情绪的积累而崩溃。”
不一会儿的功夫,拉玛便和梦语者来到了沙丘的边缘。两人开始沿着堆积起来的沙子向上攀登,这攀登无比轻松,全然不似之前。
“本源也是一个人的终结,怀着思念与决心而死的人,都能够在生命的最后看到本源,这是生命对我们勇敢一生的馈赠,是通往彼端的钥匙。”
当两人终于登顶沙丘时,四周的天空突然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