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弗里德曼加重了语气,“我会为你在审判会上求情,尽我的一切所能。”
狐狸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他有些恍惚地问道,“为什么……”
“我只是在完成那时候没有做到的事情。”弗里德曼看着自己布满沟壑的手,“那时候,我被尊严蒙昏了头脑,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愿意去拯救。而如今,我的尊严一文不值,却不想把愧疚带进坟墓。”
“所以……你在说些什么了。”
“我在谈论我的儿子!”弗里德曼突然激动了起来,“我原以为……他早就死在了极北的荒原上,我为此自责了一辈子,也带着仇恨活了一辈子。直到我听说……他还活着。”
“我不敢相信,我那可悲的尊严让我认定这是谎言,术士廷的卑鄙谎言。直到宿命让我再一次回到了王都,见到了他。”
弗里德曼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温柔。
“你是我的骄傲,布伦纳。我愿意为你做出一切,我的儿子。”
狐狸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已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仿佛几十年的人生都是虚假的泡沫。
泡沫的反光中,他看到无数曾经的影像。
牙牙学语时,某个人指着自己的盔甲,颇为自豪地教给他各个部件的叫法。
雷雨交加的夜晚,那个人笨拙地安抚着不安的他,结果硬是用一本厚重的军事词典大全把他给弄困了。
第一次拿起木剑时,那个人陪着他玩了一场“对决游戏”,结果不小心下重了手,被当时尚且在世的母亲一顿臭骂。
七岁的酒狩节时,他收到一套锡兵玩具作为新年礼物,当晚,那个人用这套玩具为他上了一节不算有趣的战略理论课……
所有的影像中,都有着同一个男人的身影。
父亲。
一瞬间,某种久违的情绪自奇点中冲出,涌入空白的脑海。那股情绪在低语,在疑惑:
——你是谁?
——他又是谁?
——你比谁都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泡沫在那股情绪的蒸腾下开始飘散,泡沫之中,他看到了身为少年的自己,以及——
“……父……亲。”
狐狸迟疑道,眼眶中溢出一片泪花。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朝着他的父亲伸出了手。
——我只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可罢了。
狐狸对自己呐喊着。
——难道我真的可以……再一次活着,作为……布伦纳.拉森?
……
……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凡人——
一声轻忽到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钻入了狐狸的耳朵,他的手猛地向后缩回,眼中爬满了惊恐。
“难道你认为,你能够逃脱我的意志,轻易对我有所怠慢?”
那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却让人发自心底地感到恐惧——那是曾一直折磨着他的低语。
狐狸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蜷缩在了地上。
“布伦纳?”弗里德曼跑上前去,扶起了狐狸,“孩子,你怎么了?”
“你应该时刻记住自己的名字,好提醒自己不要做出傻事。”那声音继续纠缠着狐狸,“你的名字是狐狸。”
“闭嘴……闭嘴!”狐狸发了疯似的尖叫道。
“唯有用血债才能偿还你犯下的错误。”那声音全然不顾狐狸的抵抗,反而让自己的意志更加强烈地降临在狐狸身上,“你应该对我赋予你的力量保持由衷的感激与虔诚。”
——现在,杀了他。
第218章 在耀明星的见证下
——现在,杀了他。
绝对的意志降临在狐狸的脑海中,没有留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自全身膨胀,仿佛是要撕裂他的灵魂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
狐狸的身边,强大的负面魔力爆裂而出,将屋顶和墙壁震得粉碎,铜钟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随之重重地砸落在地,让整个地面都为之一颤。
弗里德曼被剧烈的震荡波掀翻,猛地撞在了钟上。艾纳尔则是将匕首插入活板门,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老家伙!”艾纳尔喊到,“你没事吧?”
“不……没事。”弗里德曼擦掉了额头上的血渍,“布伦纳……”
两人错愕地望着满眼的废墟,烟尘之中,狐狸的身形开始虚化。他的脸不断变换着样貌,喜怒哀乐的神情反复无常,恍若有一千个带着面具的灵魂同时争夺着身体的主导权。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狐狸的脸上突然出现一道极为扭曲的笑,艾纳尔从未见过那样癫狂的表情,那个表情并不属于人类。
接着,他的脸开始发生溶解,两坨乳白色的物质像是刚出芽的细胞一样从双颊分离出来,滴落在地上。
狐狸抬起瘦骨嶙峋的指尖,轻轻向前一点。那两坨东西便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朝着弗里德曼冲去。
“危险!”
艾纳尔纵步上前,用肩膀撞开了弗里德曼,自己则在千钧一发之际侧开了身子。
只见那乳白色的不明液体撞在了钟面上,随即朝着四面八方舒展开来,一口吞掉了整座铜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