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大家觉得确实不可置信。
“我们一头扎进了沃尔特提前布置好的陷阱，折损了不少女神骑士。我为了掩护艾丽茜娅大人和护教军撤退，率领一支骑士队突围。可能是女神庇护我吧？我活了下来。”
菲奥娜说完便陷入了沉默。
栗子等人只见到了菲奥娜一个人活着，那说明突围的骑士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莉莲眼见气氛变得有些沉痛，立马笑着说道：“现在大家都还活着，不是很好吗？阿京留下的巫婆很厉害的。”
“是啊！”
伊修干笑道，“而且芙蕾雅布下的隐匿法阵很高明，兽人到现在都没发现我们。”
芙蕾雅玩弄着烟杆，突然出声道：“隐匿法阵的效果没那么理想，是因为这里确实很偏僻，兽人的主攻方向不在这儿，我们才一直没被发现。”
她的嗓音又回到慵懒的腔调，仿佛随时都会睡着。
这一盆冷水又让伊修的笑容变得僵硬。
菲奥娜叹道：“确实。要塞失守现在只是时间问题，沃尔特用炸药摧毁了很多城墙，等到他们占领了要塞，那些游荡的哥布林迟早会发现我们。”
“要撤退吗？”莉莲抿着唇问道。
“还能跑到哪儿去？”芙蕾雅眉头一挑。
众人一经思索，便发现他们似乎无路可退了。
“躲进巫婆的地穴里怎么样？”伊修提议道。
“可以试试。”菲奥娜说道，“第一要塞战略上很重要，高层不会放任第一要塞失守，王都必然会派出王国骑士团和军队反攻。”
“所以我们只需要撑到反攻胜利就行了！？”女神官欢呼了一声。
“目前来说，是的。”
菲奥娜点了点头。
但她没打消女神官的乐观心理。
第一要塞本身就是易守难攻的城池，一经攻破，想要收复太困难了。
而且要塞失守本身就是多方面因素。
宫廷乃至于艾丽茜娅都没料想到兽人军团的规模如此之大，进攻决心如此坚决。
加上沃尔特从中作梗，了解要塞构造的他知道在哪里布设炸药能摧毁坚固的城墙。
随后大水漫灌的进攻会令前线的士兵压根没有喘息的时间，前线士兵越疲惫，城墙就越危险。
其次是城内贵族没有背水一战的决心，他们只想顾全自家性命和财宝，如果不是还有退路，他们说不定马上就会变成投降派。
这群尸位素餐的贵族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艾丽茜娅的决策。
夜袭时，若是艾丽茜娅能多带上几支女神骑士队，说不定损失不会那么惨重，甚至有机会真的将兽人的阵线凿开一条口子。
众人收拾完屋内行李和补给便打算前往河巨魔巫婆的洞穴。
莉莲恋恋不舍地看着牛棚里一无所知的奶牛，叹了口气。
“可以让巫婆每隔几天来喂些草料。”栗子拍了拍她肩膀，劝慰道。
“嗯，不过最好还是别麻烦它了。”
莉莲抿着唇：“干脆把它们都宰了吧，晾成肉干，再让巫婆到时候来取。”
菲奥娜和芙蕾雅都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要知道农民的财产就是这些赖以为生的牲畜和农田了，现在农田已经被绿皮踩踏成了荒芜，做出宰杀的决定不是一个随便就能过脑的决策。
伊修点了点头，招呼着巫婆靠近牛棚。
众人都帮忙，半小时以后，牛棚已经变得血淋淋。
莉莲咬着唇看着腌制好的肉干，默默低头收拾起牛皮。
对周围路线已经轻车熟路的伊修牵着菲奥娜的白马，带领众人穿过人烟稀少的马路，森林的痕迹越来越少，直到他们走到一处山丘上。
山丘视野宽阔，竟然能眺望到要塞的景象。
此刻要塞上空盘旋着无数乌鸦与秃鹫，燃烧的浓烟熏黑了苍穹。
燃烧殆尽的天空正下着火雨。
“那是……”
女神官捂着嘴唇惊呼道。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头高大的巨人趴伏在快垮塌的城墙上，仿佛是一具尸体般不再动弹。
要塞内密密麻麻的绿潮淹没了各式各样的建筑。
隔着老远，大家都好像能听见城内惨痛的哀嚎。
那里曾是七盾同盟前线最坚固的要塞，它是七盾同盟的皮肤，那里驻扎着王国与教会精锐的女神骑士团，还有众多老兵。
要塞的居民从未担心过生命会被突如其来的战争终结??因为历史从未有过这样的记载。
如今一切皆化为滚滚浓烟、熊熊烈火。
石砖、残肢泼溅在工匠和劳动者修筑起来的坚城四处，热风裹挟着浓烟搅动所经之路。
“兽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类，他们会屠杀一切所见之物。”菲奥娜咬着牙说到。
女神官和栗子，以及莉莲都小脸惨白。
i?D?意识到，远处那座坚城已经不再叫作第一要塞了，那里现在叫作“地狱”
高高屹立的城堡被火焰吞噬，新鲜死者的臭气和肉屑铺陈出一条路。
“艾丽茜娅大人一定还在奋战。”菲奥娜握紧了拳头，城墙上巨人的尸体就是佐证。
曾经屹立不倒的第一要塞，现在已陷落。
被涌入内城的末日绿潮所席卷。
虽然一定还有人在最后一刻仍然坚守岗位，但大多数人已经无法逃离地狱。
“我们走吧。”
菲奥娜牵起自己的白马，默默往前走去。
城墙上，一具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尸体靠在长戟边，蛆虫爬满了他的眼眶，有一半盔甲已经被熏得黢黑。
周围倒着一些光头护教军的尸体，不远处已经崩落的神龛旁边有一具干尸，身上的板甲早已被路过的绿皮扒走。
这位士兵空洞的眼眶里爬出许多蛆虫，就像白色的眼泪。
一位爬上云梯收集战利品的哥布林见到他身上的板甲，立马奸笑着靠近，他抽出长戟。
老兵的尸体顺势缓缓落在地上，落在他旁边。
哥布林一脚踩到他的脑袋上，弯腰捡起不远处的头盔戴到自己头上。
然后他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像一个得胜的将军，
第一要塞已经失陷。
艾丽茜娅和城内仅剩的护教军退到了教区，许多伤员士兵被修女们转移到了教堂里。
此刻天空是黑色的火焰，地狱的低处。
教区的塔楼与教堂仍然屹立，却已伤痕累累，他们被浓烟熏黑，被黢黑的烟灰包裹。
远处的绿色军团还在厮杀，他们屠杀着城内仓皇逃窜的居民，点燃所有见到的建筑。
这些都是来不及撤退的居民，他们多数都是老弱妇孺。
艾丽茜娅张了张嘴，表情悲悯。
但她还是铁石心肠的下令封锁教区街道所有入口，仅剩的护教军与战斗修女??以及圣艾丽斯骑士团将在这里背水一战，直到全军覆没。
不愿撤退的神父塔赞为一个失血过多而牺牲的士兵合上眼，他这些日子里见到的死亡超出了以往的总和。
见过太多死亡，你会认为自己就是地狱。
他和不少修女的临终关怀只剩下一句口号，因为女神没有庇佑死者，否则他们不会白白死去。
“艾丽茜娅大人，教区最多撑到明天白天。”塔赞走到少女身边。
湖中骑士握紧手中狩猎了巨人的圣湖骑枪，骑在白马上。
“那就守到明天。”
“我可以留在这儿。以我的性命为您开启传送门，那是无暇灵魂献祭的通路，不会有恶魔闯入凡界。”
塔赞说道。
艾丽茜娅猛然转过脸注视神父苍老的脸，“我会和骑士团奋战到最后一刻……”
“大人，没有意义了不是吗？”神父说道。
“我就是意义！我还在这里！现在我们流得每一滴血，都能告诉其他人??投降或者逃跑不过是徒劳！”
艾丽茜娅一时间有些激动。
她现在无比痛恨宫廷内保守的贵族和大臣，这群尸位素餐的虫豸从来只考虑自家性命。
第一要塞本来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失守，当初她若是能带上一半圣艾丽斯骑士团的女神骑士，很有可能将兽人的防线凿穿，为城内修补城墙、布设工事争取到时间。
“大人，不会有人铭记你的牺牲。”塔赞冷淡地说道，“他们只会记得是您??名门阿尔库托鲁斯的后裔、人类历史第一位湖中骑士、圣艾丽斯骑士团的团长丢失了第一要塞，这份耻辱将会随着您香消玉殒的同时钉在您的家门与历史上。”
艾丽茜娅俏脸憋得粉红，她握紧骑枪的白嫩小手正在颤抖。
“他们来了！”
前方，一位新兵在路障后边惊慌失措地大喊，一支箭矢下一秒贯穿了他的肩膀。
他疼得哀嚎，然后被老兵拽到后边，不远处的修女靠了过来。
修女双手如烤火一样盖在新兵的肩膀上，掌心散发的绿光缓慢地修复着伤口，但又有一发箭矢从天上落了下来，插穿了修女的后背。
修女呕出一口血，双手紧紧盖在新兵的肩膀上，“没事的。”
箭簇像一颗细小的眼球，或者是一颗心脏，直视着修女身下的新兵。
新兵脸上的恐慌凝固了，他看着素不相识的修女嘴角沥出的血，肩膀的伤口正一点点变得酥麻。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流泪了。
直到修女倒进他怀中时，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几秒钟后，他将怀中的修女放到了一边，为她合上了眼。
肩膀还很痛，但他咬着牙拔掉了箭矢，独留箭簇在肩胛骨里。
他用手中的长枪支撑自己站起来??亿冥亦起(午司揪扒，战争与苦难一瞬间将新兵锻造成了老兵。
士兵跨过修女的尸体，回到了路障后边。
热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他握紧手中的武器，沉默地等待，等待着凝视他们的地狱。
天空正为他们哭泣。
火焰向上飘舞，死人只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