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澈,我也一起去吧。今天真的没什么事,我都交待好了。”她敲着车窗,焦急地对他说道。
他面无表情地摇下车窗,脸也不转向她,冷冷地说道:“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去吧,就不劳烦你了。”
“汐澈!”望着他把车窗又关闭了,她追着车尾跑了好几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车子开远了。
她沮丧地回到房里,这一天什么也没有过就过去了。直到夜晚降临,他们父子俩也没有出现过。
她忍不住打电话给他,可第一次打过去的时候,他没有接。
第二次,第三次之后,他的手机就直接关机了。
她盯着窗外的夜景,远处的高楼大厦,色彩缤纷的广告牌闪烁着交织在一起,构造成自己一个绮丽的小天地。但那缤纷的彩色与自己无关。她的心情越来越低落,生怕他们两人会出意外。
程汐澈一向是沉得住气的,可他今天负气地带着儿子离去。如果出了什么事,恐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越想越害怕,她忍不住一直打他的手机。
十二点还差十分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理解
她迎上前去,可程汐澈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小满呢?”
“我把他送到我妈那里去了。”他的脸与早上出门时一样的臭。
“怎么把他送回去了?明天才周日啊。”本来她想明天无论如何也不去医院了,想好好地陪他们俩父子。
“对于你来说,周日与其他几天有什么区别,你不也照样要去医院照顾秦然吗?”见她陷入了沉默,他脸上的表情更是不加掩饰了,摆了摆手,“算了,这个家对你来说有等于无。”
“我明天一整天都很空,可以把儿子接到外面去玩。你为什么要这样否定我呢。我不否认你爱这个家,也爱孩子。对我而言,也是一样的啊。”
“你是个大忙人。你现在的心里就只有秦然。对于我跟儿子来说,谁的份量也没有秦然的一半重。”
他很少说这样的重话,她委屈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能说出真相。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油锅里煎一样。
“在我的心里,谁的份量也没有你们两人来得重要。对不起,以后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
“好吧,随你,一切随你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明天你有空,我没有空!”他说完这些负气的话转身就上楼去了。
他很少会对自己发脾气,由此而见他已经忍无可忍了。她很想追随着他的步伐,抱住他,对他吐露心声,可此时她明白,有些话现在讲反而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以后他会理解自己的。
次日一早,正是周日,程汐澈却比她还要早一步出门。也许是家里的气氛太过于压抑,也许是他一刻也不想再停留下去了。
她坐在餐桌旁,望着佣人做好的丰富早餐,全然失去了胃口。
他们俩夫妻已经一周没有坐下来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了,而且这一周里他们吵架的频率比以往任何一个星期都要多。
她只吃了几口,就放下让佣人收拾干净,自己去医院探望他了。
秦然看上去还是那样,病恹恹的,见到她的时候,眸色一亮,嘴唇发干:“你来了,昨天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
“今天没事就又来了。你不欢迎我啊。”
他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不像往常那样带着轻松,诙谐,而是沉重的,也是僵硬的。
“你来我当然高兴了。”
他说的是心里话,他们离婚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她见到他都像见到仇人一样,说出来的话也是相当的尖锐。令他想重新再追回她的念头被扼杀在萌芽里。可现在,他却有希望天天能见到她。
“你怎么了?”
病中的他,感受力也比平常要敏感得多。
“没事。你好点了吗?”
看着他正在吊点滴。像这种大瓶的点滴,几乎一天十个小时都在打,打完了大的,还有几袋小的。
可这么多的药水仍然不能缓解他的不适。
强烈的副作用令他的五脏六腑受损,体重暴跌,疼痛无孔不钻。能让他闭眼好好地睡上五六个小时,这成了一种奢望。
他不能平躺,不能翻滚,不能呈十字躺着。活着成了一种受罪。可还有那么多人希望他活下去,他的女儿还那么年幼,前妻下落不明,最后一部电影迟迟没有上映。他还有许多心愿未了,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他也要活下去。
“每天都差不多。”他虚弱地笑了笑。他很怕有一天连微笑的能力也失去了。许多绝症的病人到最后会全身瘫痪,无法动弹,吃喝拉撒都需要人服侍,他很怕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她看到他瘦骨如柴的身体腹部那一块却是鼓了出来,那是腹水。她很怕看到他这个样子,生命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被抽离。
“我的病恐怕是不会好了。”他强打起精神来说道。“以前我总觉得年纪一年年的增长,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现在想来能活到七老八十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我到现在都还不到四十岁,可是生命却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就像手上抱着一颗定时炸弹,时时刻刻都在担心。”
他的眼珠子上像上了一层清釉,泪光闪烁。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第一次从心底开始同情他。一个相识了十几年的人,说走就走,即使是动物,也会让人舍不得放不下。
他不自觉地偎到了她的怀里,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病情而流泪。
一直以来他在晚晴的面前都强颜欢笑,假装乐观大方,事实上有哪个人不想多活几年,有哪个人想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倒计时了。
她搂着他的头,就像从前那样。他开始闯荡这个圈子时候,尽管外在的条件很优秀,可这一行人才泱泱,有才华有外表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他一无背景二无资源,要想出头,谈何容易。这一行多的是俊男美女,这部戏的男主第一人选可能是你,但试装试好了,戏也拍了一个多月,那又怎么样,上头有人要撤了你,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这一行并不好混,多的是有人挤破了脑袋进来,也多的是昙花一现。
他是一步一步地苦过来的,熬了几年才熬出头来。他爱惜自己来之不翼的羽翼,现在绝症毁了他,毁了他的一切。好在他身边的人都还在。
他哭了,像个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哭着,抓着她的手臂,因为他们共同经历过许多苦难,挫折,她更能够感同深受。
门缝外面,有一双眼始终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们两个,那眼中交织成愤懑,仇恨。
“你的手受伤了?”
端木尘匆匆地赶到医院,看到自己的丈夫臂上打着石膏,一脸无奈地坐在诊室外面。见到自己的妻子来了,他把脸转向了一边。
明明是一个小时之就通知了她,自己出了车祸,却偏偏这么晚才过来。始终秦然的事比较重要。
“怎么会这样呢。”她又是自责,又是忐忑地说道。“是不是很疼?”
疼又怎么样,不疼又怎么样。她的眼里只有秦然。
他苦笑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出车祸了,不小心撞到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来呢。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来。医生怎么说呢。”她不无心疼地抚摸着他打了石膏的手臂。
“轻微骨折,休息几天就好了。”他淡淡地说道。
今天下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对自己的开车技术一向很自负,驾龄已有七八年。可没想到今天在驶过一道偏僻的马路里,迎头开来了一辆大卡车,差一点与他的车擦肩而过,幸好他及时打了方向盘,可这一分劫没有躲过,撞到了路边的栏杆,把他的手臂给伤到了。
当时他的手臂钻心地疼,可再去找那辆卡车时,发现司机已经开走了。他只得自己叫了一部救护车。
他在救护车上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她,可连续打了两通,她都没有接。第三通是她打过来的。那时他心情已经跌至谷底了。
等一切弄完她才出现。
他的心情又怎么会好呢。
“要不要住院呢?”
“不需要,即使住了院也没有人关心,还是回家好了。”他的语气还是很生硬。
她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她得知他出了车祸之后,归心似箭,可一路堵车,她有苦无言。
“那么我去拿药。”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已经拿来了。”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拿起一个塑料袋子对她说道。
她的脸就像火烧着了一样。她的确是忽略了自己的丈夫。
“我们走吧。”她不敢再去惹他,她知道此时的他正窝着一肚子的火。
他们一路无言地回到家里。
她看到他的背影说道:“你吃饭了吗?我去做点菜。”
“不吃了。”
“你没吃过吧。一点也不麻烦,我先去做,一会儿好了我来叫你。”
“我都说了不想吃,要吃你自己去吃吧。”他忍无可忍地冲她发了火。他很少会朝她发火,也舍不得朝她发脾气。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只不过一开口,他就后悔了。看到她那张惊讶又带着疲倦的脸,他说不出第二句发火的话,为了掩饰这种窘态,他返身上楼去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过了很久才意识此时已经不见他的身影了。
她知道他没有吃饭,而自己也没有吃过东西,此时肚子正咕咕地朝自己抗议。她叹了口气,程汐澈没有做错,而她也认为没有做错。只不过他们中间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误会,她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会谅解的。
末了,她还是去厨房下了两碗面。他最爱吃的阳春面,她很久没有给他做过了,特意在面里面埋了两颗蛋。如果可以,她愿意天天为他下厨。
明知道他还在气头上,可她还是将两碗面端入了卧室。
她相信他的愤怒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对他的疏忽。她想把真相告诉他,于是她来到了他的身边。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放手
此时的程汐澈正躲在浴室里与自己的手臂作斗争。
少了一只手的帮助,脱衣洗澡成了最大的困难。尽管他知道她就在卧室里,可仍不愿意去使唤她。
那团火从她开始持续地去医院探望秦然的时候就开始了,起先只是小小的一颗火种,没有引燃物,所以暂时是安全的。接着看到她购置各类昂贵的药材去煲汤给他喝,这火种就慢慢地被引燃了,但火的趋势还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今天早上他心里的那团火已经无限地扩散,冲破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开始他还用不要跟一个绝症病人计较的想法来说服自己,可后来他发现不是自己想得太狭隘,是他们根本就有问题。
试问有哪一位朋友能够全心全意地服侍一个身患重病的人,哪怕她的身份是前妻。可秦然也有晚晴在身边啊。唐晚晴对秦然的爱是有目共睹的。为什么她还要插一脚进去呢。
他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情份没有像她上一次那样的历史久远。可既然她已经跟自己结了婚,又生了孩子,就应该像他一样,一心一思地经营好这个小家庭。
为什么?是她变心了吗?
渐渐的,他已经不能再用自己想多了来自欺欺人。
他们根本就是有“问题”。
而自己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把衣服脱下来。他得先脱下外套,再脱下衬衣,接着是背心。
本来是手到擒来的事,竟然演变成三座大山,让他望洋兴叹。
脱掉外套还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因为原本就只是披着而已,可是动作已经碰到了伤口,痛楚让他咬了咬牙,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接着是衬衣,这个好像更困难。因为打了石膏,那条袖管撸得老高,以便医生可以打石膏。可他没法把衬衣脱下来。
原本一件简单的事,竟然让他觉得自己像接手了一桩很棘手的案子一样,无从下手。
“要让我帮忙吗?”
门外传来轻轻的,温柔的嗓音。
他背对着她,闭了闭眼睛,眼前浮现出她侍候秦然的情景。
“不用了。”
听着他硬冷的声音,她还是硬着头皮走进浴室。
“我来吧。”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可她柔软的手已经贴在了自己的后背上。他可以假装对她很冷淡,可以生气地对待她,但现在他的确是需要她的帮助。
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衣已经被她用剪刀剪掉了,落在地上。洗澡这种事是很私*密的事情,除了小时候让保姆或者家长代劳之外,他从来不曾想自己要让另一个女人来做这样的事。
身上的束缚解除了,身心也得以释放。
浴缸里的水也已经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