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脑袋隔在他的胸口，碰到的是他硬硬的，硌人的胸骨。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脂肪，只是在骨骼外面包了一层皮而已。
他笑了笑，没有作声。
端木尘发现儿子并不亲自己。也难怪，从小到大小满都是被何月带大的，他会讲话的第一个词是奶奶，而不是妈妈。即使是她跟程汐澈在一起，小满通常要抱的人也是他。
小满不仅对她不亲，还很抗拒她的接近。
“你看看你，平常忙于工作，所以弄到现在儿子都跟你不亲。”程汐澈抱着孩子，略嫌得意地说道。
扳着手指也数得清一个月照顾儿子才几天而已。
她对不起小满。
要是正因为有了工作，才使她忘记了儿子要给何月带的痛苦。
“我会抽出点时间陪陪这个小东西。”她泄气地说道。自己给小满泡了奶粉，可儿子怎么也不肯领情，非要程汐澈喂他才吃，否则就大哭大闹。
她真的拿这个孩子没辙。
他把孩子放入婴儿床，小满吮着奶瓶，咕碌咕碌地喝着。
程汐澈趁机问她：“不如我们再多生一个好不好？否则小满一个孩子多孤单啊。”
她使劲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开什么玩笑。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再婚
对于生第二个孩子，端木尘是一早就断了这份念头。
“妈现在有了孙子，还想要个孙女。”
程汐澈趁机说道。
“你敢保证下一胎一定是生女儿吗？”她似笑非笑地说道。生小满之前多不容易，又是自然受孕又是试管婴儿，让她再试一次，那不是要了她的命？
“就算是儿子也行啊，反正是男是女都可以。不过这一次我们还是遵循老天爷的意思，顺其自然吧。”
程汐澈悄悄地贴近她说道。
“两个孩子你妈照顾得来？”
他一愣：“这个生下来我们照顾。”
“是你照顾还是我啊。”她眨了眨眼睛，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好了，这个话题打住。”
与她辩论，自己从来都不是对手。程汐澈只是觉得词穷。
她大获全胜。可是面对儿子却充满了挫败感。小满喝完了奶，单手拿着空瓶子，可她一拿走，他立刻五官皱成一团，作势要哭。
婴儿的哭声可是会把耳朵给炸了。她急忙往他的小嘴里塞进了奶嘴。
“我妈说这种东西多塞了不好。”他提出抗议。
“那让小满给她带。”
小满动不动就大哭，她实在是招架不住才出此下策的。
“我妈不也带得他挺好的，白白胖胖的。”他看到儿子抓着自己两个小肉腿，嘴里又叼着奶嘴的模样煞是逗人。
“为什么男人不能自己生呢？”她感慨颇多地说道。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我是说真的。我可以负责赚钱养家，可你要负责带孩子。”
“那样我还有做男人的只尊严吗？”他反问道。
她想像一下他系着围裙，握着锅铲，一边还要照顾孩子的情景，不禁笑弯了眼。
“我今天看了猫眼电影，发现有一部电影快要上映了，你会去看吗？”他吞吞吐吐地说道。
“什么电影？”
现在两个人都很忙，哪有空看电影，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也全用来陪儿子了。
“是《错爱人生》，你听说过吗？”
见自己的丈夫紧紧地盯着自己，她当然不好意思否决。
秦然自编自导自演的一部电影要上映了，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网络。
对于身患绝症的秦然说，这一部也许是他生涯内最后一部作品，而且这部电影影射他半自传的性质。
“有，是秦然拍的吧。”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眼前闪现出秦然那瘦得不成样子的模样。
“对，以后上映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你愿意？”
“我为什么不愿意？他都病成这样了，我还能计较什么！”他反诘道。
她盯着他，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如果她现在的身份还是秦太太，换成发生在程汐澈的身上，他一定不会讲这样的话。
“我想再去看看他。”她默然了一会儿说道。“听说医生给他判了死刑。”
一个相识了十几年的人，如今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哪怕是个熟悉还谈不上有交情的人，她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去吧。”他体谅她。
“谢谢你！”
“俩夫妻之间说什么感谢的话。你知道我不会计较这一些，要计较也早就计较了。”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感激他。
她抽空去了医院。
秦然从入院以来一直都没有出过院。可她被人却挡在了病房的门口。
护士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去。
最后还是秦然出面替她解了围。
事隔一个月，她再见到秦然的时候，他已经变了一个样子。
那个曾经俊美迷人，风光无限的秦然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的样子。只有在他歪嘴笑的时候，还带有曾经的几分光彩。
“我现在是不是变得很难看？”也许是职业病，他相当在意别人对自己外貌的评价。他生病以来的样子一直没有曝光过。
“没有，还是像以前那样。”她违心地说道，只是莫名地感到心酸。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他拉开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取出一份文件。
他做这种简单的动作时，显得异常地吃力。
她看到他的脑门上渗了一层薄薄的汗。接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份遗嘱。她露出诧异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你应得的。”他笑了笑。百分之二十的遗产也只不过几千万而已，对他而言，这并不多。他的江山是她一手打下来的，分到这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要！”她利落地拒绝道。
当然是不能要他的东西。
他们已经离了婚，各自成家又重新拥有了孩子。
她这时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光阴如梭。
只不过短短两三年的时间，他们共同的人生出现了分割，在他们各自的领域中又加进新的人，新的生命。
“你一定要收下，否则我死不暝目！”
“你何必说这样的话！”她阻止道，“你应该把财产留给你的妻子与孩子。”
“我已经弄妥了，他们都得到应得的。只是我跟子阳已经离了婚，付了一大笔赡养费，本来我把留给她的财产分给了她的孩子。”
子阳这个名字已经完完全全从他的心头上剔除了，最多她是挂着女儿母亲名衔的人而已。
她沉默了，手中握着这一份文件，不过薄薄的数张纸，却比山还要沉重。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哑然。“应该是我向你说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她眼眶发热了，鼻酸地说道，“以前我不该那么做，利用手上的人脉，向你施压，最后你做了那种事。本来你是一个该上神坛的人，却因为我而跌了下来。”
“我知道这一切是你做的。”他想起曾经陪过的那个制作人，隐约还有一丝作呕的感觉。那时他太好强太自负，不想被人超越，更不想被她看不起，一时头脑发热做了错事。“可是我对不起你的更多。”
他对不起她的下场，就是接连失去了两个亲生骨肉。
长久的缄默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反倒是他先笑了：“你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说这种伤感的话呢。我还能活多久，现在已经想开了，生死由命，财富，地位，权势，利益，在健康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我失去了健康，现在才知道它有多重要。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会来不及，你还会活上很久很久的。你会看着你的孩子长大成人，你会看着她上学工作结婚。你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
她连忙说道。可他的模样，完完全全是一个病入膏盲的人。她声音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一样。
他们已经分开好几年了，这好几年令她忘记了跟他生活在一起的情景，可见到他形容憔悴，不成人形的样子，往事点滴又浮上了心头。
他们之间的生活也并非没有愉快的片段，曾经他们也是相濡以沫，恩爱无比。可每一对夫妻都是从浓稠如蜜的关系转为相敬如冰的关系，直至土崩瓦解。
“你拿着吧，不要拒绝我。因为以后可能你没有机会来拒绝我了。”他露出笑容，两块颧骨突兀地凸了出来，下颌骨清晰在目。
如果他现在这般模样被记者拍下，将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我要结婚了，跟晚晴。到时婚礼会在病房里举行，我邀请你来，你会来么？”他换了个话题，故作轻松地说道。
她有点吃惊。他不是刚刚才跟子阳离婚吗?怎么又要结。不过他现在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的。
“好，到时我一定来。”她浅浅地笑了笑。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过度
别墅紧锣密鼓地开始装修起来。而婚礼就在病房里简单地举行了。秦然西装毕挺坐在病床上，他的脸上带着和悦的笑容，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神情间歇地流露出痛苦或者倦怠的表情，那是病魔在悄悄地折磨他。
唐晚晴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白色婚纱，没有伴娘，只有她手上捧着一束鲜花，指间佩戴着一枚熠熠闪亮的钻戒。虽然这与她理想中的婚礼相去甚远，可她已经很满足了。这一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嫁给他。
婚礼刚刚才开始举行。端木尘是他们唯一的见证人。正在这时，有人闯了进来。
“秦然，秦然！”
端木尘定睛一看，原来是安歌。
安歌扑上前来，伏在他的身上，大哭道：“我的孩子，你怎么变成这样？”
“妈，你怎么来了。”他的胸口被她撞得好痛，连忙推开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