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尘。“是程汐澈的声音。
她本能地大叫着:”不,我爸他没事,对吧。“
程汐澈蠕动了嘴唇,却没有说话。
”你跟我说他会没事的,对吧。“她大声地重复了自己的话,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下来了。
她扯掉了覆盖在端木松脸上的布。
父亲的脸瘦得颧骨高高地突起,闭着的眼睛部位就是两个大窟窿。可是他不像死去的模样,倒像是睡着了。
“爸,爸,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小尘,你不要睡了好不好?”
她喊得撕心裂肺,哭得歇斯底里,可是端木松再也听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后来她被程汐澈拉走了。
端木松的尸体被接回了家,灵堂布置了起来。负责殡葬一条龙人员也到家来了。他们忙着给尸体擦洗换衣,对此见惯不惯。只有端木尘,她坐在小板凳上,一身素稿,往炭盆里丢纸钱。程汐澈把两个小孩子送到何月家去了。
这种场合对小孩子并不适合。
他陪在她的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别太难过了。“
他的话刚一说出口,就看到她眼中的泪珠直滚滚地下来了。
”我爸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为什么他就这么走了?“
任是谁也接受不了亲人猝然离世的噩耗,明明这次回来,端木松很高兴,还嘱咐她以后多带孩子回来看看他。他们还说好到时要一起去家庭旅行。他还说她煮的饭菜有家里的味道,还说以后要带小满去放风筝,为什么这么多说出来的话都还没有兑现他就匆匆离去了呢。
他抚着她单薄的肩膀,这几天她已经瘦了一圈。原本就尖削的脸就显得更小巧了。他望着炭盆里纷飞的纸钱黑末,无从说起。
“你别再难过了,否则爸也走得不安心。”
正在这时,钟海棠居然回来了。她一进门就愣住了,还以为自己走错了。等她看到桌子当中摆放着自己丈夫的遗相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走错。她胳膊上还拿着一个软软的大包,接着手臂垂下,包就落了地。她就那么半张着嘴,像钉子那样钉在原地。
“我……是你们搞错了吧。谁过世了?”钟海棠打扮得意气风发,时髦地不像是个五十多岁的人。可是端木松的遗相使她脸上的这股活力被收得无影无踪了。
没等端木尘发话,钟海棠就已经变了脸色冲到她的面前来,指着端木松的遗相说道:“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爸人呢?”
“他走了。”她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回答了钟海棠的话。
“走?他上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跟我说一下?你们真是搞笑,为什么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玩死人游戏很过瘾是不是?”钟海棠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她不愿意去相信,她不愿意去承认这一切。
“我打过电话给你了,说他病得很严重。”她面无人色地继续说道,“是你不相信而已。”
钟海棠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千足金的手镯。她在外面这十几天,日子过得有多舒坦,要不是她把钱用完了,真不想回来了。可老头子怎么也不肯给她汇钱,她只好灰溜溜地回家了。
那通电话,她以为老头子的女儿是故意夸大了事实而已。她知道老头子的身体并不好,可是没有想到这一出。她只不过是去旅游一下嘛,为什么回来一切都改变了?
”爸过世了。“程汐澈再次强调。
”你们别吓我啊,我年纪大了,心脏经不起打击。我走的时候,他明明好好的,这还是他让我去旅游的嘛。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不肯让我去旅游。可这一次出手这么大方,拿了五万块给我。老头子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这么狠心丢下我。“钟海棠自欺欺人地说道。她不愿意相信。她跟老头子的生活是在吵吵闹闹中度过的。她这次去香港还特意给他带了几件polo衫。她在那边过得非常愉快。可是一回来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
“他死了。”端木尘哽咽地说道。“死于癌症。”
“啊,他怎么会得了这种病,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钟海棠不置可否。
她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她在的这几天,他都是好好的,没有什么异样。
“你要去见他吗?”她把手上最后的一把冥钞丢进了炭盆里,站起身来。坐着的时间太久,她的膝盖微微地有些泛酸。
“我……”钟海棠看着她的装扮,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最终她还是领着继母去见了端木松。
端木松躺在水晶棺材里。他的两腮已经深深地凹了进去。他现在这样看自己的岳父,就是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钟海棠仔细地辨别这张脸,就像研究出土的文物一般。
“他怎么走了?他怎么能这样走了?不是他让我去旅游的吗?为什么?你告诉我,这几天你是怎么在照顾他的?”
钟海棠激动万分,抓起他的一条胳膊,把他拽得很紧。
“这种事没法预料。”他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把残酷的事实告诉她。
“不,老头子。”钟海棠大半个身体都扑在了水晶棺材板上,硬冷的感觉刹时间就穿透了她的身体。“你怎么走了啊?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钟海棠又哭又闹,她与程汐澈两人熟视无睹。
钟海棠闹够了又哭累了,这才回房间休息。
“你也去睡一会吧。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到遗相上:“我要陪着我爸。”
“可是你这样会撑不住的。”
“我不管,我一定要守着他。”
他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她的。既然拦截不了,只好继续陪她坐下去。
到了第二天,钟海棠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她走到灵堂,看到他们两人仍然坐在那里,便说道:“你爸临终前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没有。”她脸色发白地说道。
“怎么会没有,这几天不是你陪着她吗?”
她不语。
”那么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把我的要求向你们说一遍。“钟海棠哭了一夜,几乎没有阖过眼。
他们俩夫妻仍然保持沉默。
“汐澈你是律师,要为我做个见证。”
第二百二十章 没有为什么
“你们两个不爱听我也得说。亲兄弟明算帐,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我就开诚布公地向你们说明了。你们说老头子死之前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这些我都不管,我是他的妻子,你们要怎么安置我。这套房子的名字是他跟我两个人的,我知道大部分的钱都是小尘你出的。可现在你失去了爸爸,可还有一个爱你的老公跟儿子。而我呢,失去了他,我什么都没有了。当初嫁给你爸的时候,跟我娘家的那些人都闹翻了。到时我该回哪去?”
本来她不想在端木松没出殡之前跟钟海棠计较什么。可现在她已经提出来了,她就不得不跟继母明讲。
“爸爸说过,这房子上有你跟他两个人的名字,他想把房产证上的名字改成我跟你两个人。这房子我不会卖,你可以继续住下去,一直住到你不想再住了为止。”
“那么他手上的一些积蓄呢。买房花了他不少钱,可他也积攒了许多私房钱。不可能他走了之后,这些钱都不翼而飞了吧。我是他的妻子,是不是也有权分到他的财产呢。”
这是个犀利而不可避免的问题。本来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提的,因为念经的人在一旁。
“现金一人一半。他有提到过。”
“好,至于现金分配我没有问题。你是她的女儿,是该分到一半。可这房子,我不满意。我想卖了这房子。”
“阿姨,你说什么?”她失神地望着钟海棠。
“这房子死过人了,我怎么能住下去呢。可我又没有多余的钱再买一套房子,只好把这套卖了再换个小公寓来住住。”
“房子不能卖。”她表达了自己的异议。“这是我爸的心血。”
“这也是我的心血,你以为我要卖掉它,心里不难受吗?可是你爸的尸体还放在这里,我天生胆小,不敢再继续住下去了。”
“我不会卖掉它的。”
“小尘,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房子也有我的份哎,我是你爸的妻子,有权替他做这个决定。”
“爸爸从来没有住过大房子,他想住在这里,不想离开。”
“可是我住着害怕啊。这房子这么大,只有我一个人住,而且你爸的尸体还要在这里停放三天,这……这太可怕了啊。”
“他是你的丈夫,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忍不住替妻子说话,而且认为这个钟海棠的思维有点问题。
“我就是害怕嘛。而且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太浪费了啊。如果老头子不在了,我就买一套小公寓去住。如果你们喜欢这套房子,那就卖给你们啦,你们把钱付给我好不好?”
钟海棠用央求的口吻说道。
她把钟海棠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这就是她父亲再娶的太太,一个月要给她用一万多块的太太,在他尸骨未寒时已经计较起他的钱来。
“爸爸的房子我不会卖的。”
“那你买去啊,你把一半的钱给我,我很公平。”钟海棠叫着。
公平?钟海棠除了比她父亲年轻一点之外,还有什么优势。她就知道要钱!钱对她来说,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这件事能不能等我爸出殡之后再说!”她忍不住吼道。
这是她第一次朝继母发脾气。
钟海棠不吭声了。可她过了一会儿就走进卧室里。
他听到钟海棠很大声地在开关抽屉跟门。
“她在干嘛?”
“她在找我爸的存折。”她不为所动。
果然钟海棠遍寻未果,又一阵风似地冲到他们的面前。
“你爸的存折与银行卡呢?”
她缄默。她不想在父亲的灵堂上与他现任的妻子争执。她也相信父亲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她们闹成这样。
”我问你呢。“钟海棠幡然变色。”我是你爸名正言顺的妻子,他的钱我也有份的,我是第一继承人。你有什么资格把这些东西占为己有!“
”我没有想过要独自霸占这些东西。可是你在我爸未出殡之前就闹着要分财产,你当初嫁给他,是为了钱吧。”
“为了钱又怎么样,为了爱情又怎么样。那是我跟他之前的事,要跟你说吗?”钟海棠义正言辞地说道。
“好,那你不要来问我这些钱的下落。到时我自然会给你!”
“我现在就要!我是他的合法妻子,凭什么这些财产要落入你的手上,那是我的!”
“你说你不是为了钱?你就看上了我爸的钱,才会嫁给他!我说的没错吧。”
“你爸比我大十几岁,即使为了他的钱又能怎么样。我这十几年的青春,可不是白白付出的。对,我知道你结婚是因为爱情,可是第一次婚姻就是因为爱情,爱那个男人,不可以没有他,最终还是失败了不是。所以你没有资格来评论我跟你爸的婚姻究竟是出于哪一种利益关系。我现在只想要回我应得的部分。”
“好,我给你,你要的话都可以拿走。”她返身回房,取来了皮包,将父亲的存折与银行卡扔在种海棠的面前,“你拿走吧。“
在钟海棠从桌上捡起这些卡的同时,她狐疑不决地看端木尘的脸色,以判断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可等到她把这些卡拿在自己手上的时候,端木尘也纹丝不动,她终于放心了。依她对端木松的了解,他的手上起码还有三十万的积蓄。
钟海棠拿了卡,迫不及待地转身出门去了。
灵堂里除了念经的声音之外,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最后还是由他打破了这种沉寂。
”你怎么把卡都给了她。“
”那是我爸的财产,她有份的。“她平静地说道。
”可是你爸的财产你也有份继承——不过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因为这些财产的缘故,她现在这么对你,你把你爸留下来的财产全部都给了她,你认为这样妥当吗?“他提出了疑问。
可是她却是淡淡地说道:”她要那就都给她,看她能不能拿得到。“
他觉得她回答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得不到呢。
过了半个小时,钟海棠又回来了,可这一次她却是气急败坏的。
”你是在耍我对吗?为什么把这些卡的密码都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