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床空得太刺眼。
我木在原地等,我猜是我妈扶我爸去了厕所,我想我再等一等,他很快就回来。
“小西啊……”
我扭了下头,看我妈泪流满面的脸,她什么时候来的我没发现。
“小西……”
她不停在哭,眼泪不绝的往下掉,我却笑了笑,嘴角扯得心脏直发痛。
“妈,我爸呢?”
她紧紧闭上眼睛,颤抖的手来抓我,“小西你别太难受了,乖,你听话。”
“我问你我爸呢!!!”
她不说话,老哭。
“妈,我爸爸呢。”
我问了她好多好多遍,我想她肯定在为什么事情伤心,才没马上回答我,我等她。
或者我爸自己就快回来了。
我腿站得发麻,还没等到我爸。
“小西,你是坚强的好孩子,你爸走的时候还喊着你名字,你别让他放心不下,好不好,你别这样,听妈话。”
“不好,妈,不好。”
我狠狠抽了口气,眼泪簌簌下掉,我想控制好情绪,当个合格的大人。但我没找着我爸,我还只是个懦弱女儿。
“我爸怎么走的,妈,我给他拿了药,最好的药,他不可能就这么没了,妈,我要我爸,我什么都没了,我就要我爸……妈!”
我争到现在斗到现在!我咬紧牙关熬成了一无所有。
我不信我爸没了,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他答应了等我,我爸从来不骗我。
眼眶里挤满了泪水,我撕心裂肺的喊她,“妈,我害怕,妈。我怕我爸真没了,你告诉我不是的,我爸还好好的,行不行,你就跟我说下这句话,妈!”
我妈悲怆的脸上神色闪躲,我一把抓住她双手臂,“妈,你跟我说实话,我爸到底怎么了。”
“你爸……你婆婆……”
我妈说,婆婆前天来了医院,骂我不要脸在外面偷人,骂我爸赖着不死害他儿子白花这么多钱,骂我们黎家是白眼狼,一直占着汪文便宜,不要脸。
我爸一直听到婆婆被人轰走,这两天,他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我妈要给我打电话,被我爸抓了手机就砸。
我像坠入冰窖,剩下的话再听不见。
“你要去哪儿,小西……小西你别走!你冷静一下,你别做傻事啊,小西!!”
我麻木的站进电梯里,我妈拽着我手拼命央求,“你要干什么啊小西,你告诉妈,妈担心你,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我要他们汪家,偿命。
拼了命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狂冲,寒风像利刀用力刮割我脸。
我冲到超市买了把刀,握着到家门口,颤抖的掏钥匙开门。
好不容易对准了锁孔,开不了,伸不进去。
他们换了门锁。
“啊--!!”
我撕心裂肺的喊,疯狂的拿着刀往门上砍,一下下哐噹发响。
他们不开门,他们为什么不开门!
我眼前发黑,只能机械性的不停用刀砍用脚踹,我马上要见到他们汪家人,我要杀了他们!!
手震到发痛,整条腿都麻掉,我不停,没人开门,没人理我!
人呢?!
“你们给我滚出来,给我滚出来!”
我吼得嗓子发哑,脑子像炸开一样热,身体却冻得直发抖。
我要姓汪的死,我要他们偿命!!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手臂被突然抓住往外扯,那人抓我手背稍一用力,我不自觉松了劲,刀一下落到地上。
我被扯进个怀抱里,脸靠着温热的胸口,双手被箍住不能动。
脸上突然沾上了温暖,我弃械投降,闷着头,嚎啕大哭。
“别这么闹,先走。”
我被拖拽到车上,他坐到驾驶位,扔条毛毯给我,毛毯胡乱盖在我身上,部分遮住我脸。
他突然又停了,再下车,绕到我旁边,把毛毯仔细地盖好在我身上。
我僵着靠在车椅背上,默默的哭。
他弄好,又用手指给我擦了又擦。
动作很生涩,却很耐心。
“顾琛,我没爸爸了。”
我很想抬脸去看他眼睛,我想认认真真的告诉他我难过。但太难,我控制不了的哭,身体抖得厉害。
我胡乱的伸手,去抓他垂下的手掌,毛毯滑到我脚下,冷风扫过我脸。
“我不是想装可怜,顾琛。我爸爸没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爸爸是个好人,他从来没让我吃过苦,我却没带他享福,顾琛,我怎么能这样?我爸养我这么大,我这么对的他……”
他手指头动了动。
他带我回他家,给我倒了杯热牛奶,拉我手捧着温度刚刚好的玻璃杯。
“伯母那边我安顿好了,后事也有人在处理,你管理好自己情绪。”
顾琛向来冷静,言语间带点平日的浅浅命令感。
我又开始不停掉眼泪,突来的点滴安全感更让我心慌意乱。唯唯诺诺的说我现在睡不着。
怕能稍稍渡我温暖的顾琛嫌烦,又怕他嫌我懦弱,我浑身难受。
顾琛用鼻音轻轻“嗯”了声。
“睡得着再睡。”
他坐我床边的椅子上,一只手被我死死抓着,膝盖上放着笔记本,单手敲字,像故意放轻了力道。
我睡到迷糊间清醒,浑身难受的起床,折腾着想推门出去,听到对话的声音,动作停了。
“干的不错,还是你厉害,肯帮我搞到医院地址。”
“出去,别再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啊,你这房子差死了,我叫我爸帮你买个新的,当你的奖励。”
说话的人是温白,是顾琛。
36.穷人也有骨气 (一更)
顾琛和温白的三两句话就把我判了死刑。
我指尖冰凉,脑海里反复拉扯的都是顾琛昨晚对我好的样子。
回忆明明不会骗人。
推开门时,温白已经不见了。顾琛该是才关上门,手还在门把上搁着。
见到我,才稍稍收回来。
和他之间的沉默是我先打破的。
“我爸医院的地址是你透露给温白的吧。”
我全然可以当没听见,我可以当碎牙和血往肚子里咽,他顾琛这么对我,我忍着,总能十倍报复回来。
可我不行,我憋的难受。
他昨晚明明温柔的对过我。也曾答应要带我一起打漂亮翻身仗。
他没说话,否认或承认都没有。
“顾琛,你理性。你觉得如果医院地址不是你透露他温白总会查到,你来做这个顺水人情能打消温白顾虑,还能稳固地位,博顾家信任。”
我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话,是顾琛这么对我的原因。
“可是顾琛,你考虑过我没有?我爸爸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他汪文一家,他温白,都是杀人凶手!而你!”我咆哮。五官肯定扭曲得很丑陋,手指颤抖指向的尽头,是表情深不可测的顾琛脸。
因为我弱小,所以我的感情就能忽略不计么。
“你是帮凶,顾琛,我不会放过你。”
“你们都别想好活着。”
我从顾琛家落荒而逃,出了那房子后的寒冷冻干了我全部眼泪。
灵堂设在爸妈家小区门口,要守三天灵。
来慰问的亲朋都是我妈和叶九帮忙照顾的,我坐在我爸遗照边的板凳上,一直盯着他脸看。
这时候我突然打从心底里的明白。我是真再见不到我爸了。
一辈子,一辈子都见不到。
叶九隔一会儿就过来给我擦眼泪,她递了根烟给我,没让我点。
“你就叼着,别真抽,老板,你是聪明姑娘家,跟我不一样,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你妈以后还要靠你,你别倒下,就允许你堕落两天。”
我点头,说了声好。
叶九走的时候突然冒了句,“老板,这些都是姓顾的找人帮忙弄的,他找了些人在照看,还让我别告诉你,说你知道了更不好。我不知道他啥意思,反正你听听就行。”
能什么意思,赎罪么。
过了度日如年的三天,汪文和婆婆没出现过一次。
我和我妈站在我爸的墓碑前,久久没说话。
她好久之后才用指头勾我的手,在握进她手心里,紧紧的。
“小西,妈希望你不要太自责。你爸这病好不了,他早晚都有这一天的。妈知道你孝顺,你爸也知道,你做了该做的了,以后要好好过日子,该放下的就放下了。”
我妈苦口婆心的劝我,无非让我别跟汪文婆婆再结怨,能商量条件离婚就离,以后过好自己日子,井水不犯河水。
可哪有那么简单。
打理完我爸全部后事,我妈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住段时间,是我提的,她也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