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不说破,他眼睁睁看刘怡恩隐瞒他就为了看他愚蠢的欢喜样子,他就真的表现出欢喜。或者那时候。他也在演戏骗自己。
隔了好久,还没到检查报告出来时候,顾琛突然反胃干呕,动静非常大。门口的看守人员进来,招进护士帮忙,一时间病房里冲进来许多人。黑压压的脑袋都围着顾琛旁边,他没吐出什么东西,但脸色阴了很多,虚弱的被扶着躺好在床上,一脸虚脱模样。
等人群接连散开,我站在病床旁边,不安的盯着顾琛的脸,他仿佛感知道,再勉强撑开眼皮子,问我在看什么。
我心头的惶恐压抑不住,声音不自禁的发抖,“我爸爸以前得肺癌住院的时候。我为了赚钱给他治病不敢辞职照顾他,很多他痛苦的时候我都没在他身边,我在想,我爸爸是不是也跟你一样,这么难受过。”
顾琛斜看我一眼,我以为依他凉薄性子,是会告诉我真相,可他没有,他甚至明显避开我这问题,缓缓闭上眼睛后,才幽幽道,“有些痛苦抒发出来反而舒服,闷在心里并不会好受。你没看到他这样子,反而让他轻松点。他没添太多额外负担,已经是件庆事。”
我听顾琛这番话,眼角一湿,就掉下眼泪来。
277.结果
病房的时间仿佛凝滞。
我跟顾琛再没一个人开口继续接话说下去。直到下午两点半,可以拿检查报告的时间,我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来。
因为着急,我腿窝撞到板凳发出“滋啦”的摩擦地板的声音,顾琛扫一眼过来,皱起眉峰,“怎么还毛毛躁躁的,小心点!”
不提也好,他这么一说,我心快跳到嗓子眼,朝门口走出去两步,越感觉自己动作像机械的木偶。
到门口,我不安的回头看一眼,正对上顾琛探来的视线,我咬了咬嘴皮子,“要是检查结果不……”
顾琛别过眼,“顺其自然。”
是啊,顺其自然。
像年代久远前高考后等待发成绩的考生,顶着烈日站在展报面前眼神翻找自己名字的时候。
“黎西?你是黎西?”护士扬了扬手中白纸,我眼珠子跟着转动,咽了咽口水。“是我。”
“喏。”她把白纸递给我,脸别到旁边去。
我伸手接过来,扫了两眼,看不太明白,张着嘴,嗓子像火烤一样辣,“请问,我到底怀孕没有……”
护士不耐烦的斜楞我一眼,又绕过我往别的地方去了,边走才边说,“你这个检查报告拿到医生那去看就行了,你问我干什么呀,我又不是医生……”
我同样的话,辗转到三楼妇产科办公室里,等过俩个人后,才敢进去对医生也问了遍。
医生拿着报告单扫了一眼,“没怀孕。”
我以为听错,又重新问一遍,医生回一遍,我又问。她这才深深的看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报告。耐心问,“你最后一次没做措施同房是在什么时候?”
我怕不准,把时间都报了一遍,她点点头,“刚开始的检查结果可能不准,你下周再过来复查一次,我们这还是有像这种情况的孕妇,检查几次之后才会出真实结果,但就目前来看,是没怀孕的。”
解释到这里,已经有另外病人从门口进来,拿单子交给医生,我临到门口时,听医生和她对话,她说要是怀孕超过两个月的话,打胎要多少钱。
我心里翻不出什么滋味,到门口后不再走了,依靠在墙壁边上,给叶九病房打去电话,是看护接的,转告了我的话,那边看护又回说,叶九让我赶紧回月子中心,她跟我好好聊聊,要安慰我。
我哭笑不得的挂掉电话,心想哪还需要叶九安慰,没怀孕不也挺好的吗,现在这节骨眼上,也不适合怀孕。
只是这心像钻开个眼子,风呼啊呼的灌,特别凉。
下楼回到顾琛病房,他眼神朝我看过来,倒一个字都没问,管我要水喝。我把床边柜上的水杯拿起来,手贴在玻璃杯上感觉下温度。觉得凑合,再递到顾琛嘴边,他探过头来,嘴唇沾在玻璃杯壁上,慢条斯理的喝水。
他不问,我就问他,“你不好奇我检查报告的结果吗?”
顾琛过了几秒后才喝完水,他把头慢慢往后一仰,斜眼看我,“你失望都写在脸上了,第一次的检查结果可能不准,如果时间太接近的话,过一周再检查一次吧。”
顾琛的说法跟医生一样。原本若是一次决定生死,我可能还没这么焦虑。想想要一个星期之后,两个星期之后,才能得到真正结果,就紧张。
刚喂完顾琛水,他精神头好像很好,让我削个苹果给他。
现在我也没事忙,就挑了个卖相好的。要拿到洗手间去洗,刚走到门口时,病房门突然打开,门口站着的人明显也没想到会看到我,他瞳孔一缩,脸色发紧,但很快。几乎只过一秒,他表情才舒展开,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刚才那一下,我明显感觉到他眼睛里冷绝的杀意。
“小姐姐你今天又来看诺成了。”一道温软的声音从我斜下方传来,我低头对上他闪烁的眼神,心口软下来,又有点泛酸的难过。
诺成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等检查结果时候想,要是能生个跟诺成样的孩子,多好。大抵到了这年纪,怀孕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肚子里的骨肉也是最值得期待的存在。
我稍微蜷了蜷腿,尽量跟诺成平视,温声问他,“诺成今天吃饭没有?吃饱了吗?”
诺成重重的点了点头,胖乎乎的手拍了拍肚子,肯定回说,“恩,今天吃的很饱,爸爸给我拨了虾吃。”
我斜着头看一眼许默深,他也认真回答我,“这季节的虾还可以,我挑了点白灼让诺成吃,他平时就好海鲜这口。”
没料到许默深会为了这点小事解释,旁边诺成帮腔附和,“对,我喜欢吃虾。”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里面的顾琛突然喊了许默深名字,许默深应了声,我识趣的让开道,“你们聊吧,我要先回去了。”
诺成抬起粉嘟嘟的笑脸,锁着小小的眉头,露出不高兴的神色,但又马上克制的收了回去,我猜是跟平时家教有关系。
悲喜不露。
“小姐姐要是能陪诺成就好了。”
我看他这小大人的样子,着实喜欢的不行,也有点舍不得走,偷探了许默深好几眼,“可是诺成也要陪爸爸……”
“爸爸不用陪。”
“对,我不用陪,”许默深附和。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把诺成的手松开,诺成朝我靠过来一点,但又不至于太近,“我正好有事想跟顾琛聊,看诺成能不能麻烦黎小姐一点时间。”
许默深这么客气的问,我自然没有推脱理由,正想答应,里面病床上的顾琛又开口道,“默深,你不好好带自己儿子?麻烦别人可不是你风格。”
顾琛今天罕见的话多,许默深低头,埋了埋脸,淡淡的回了句,“真啰嗦。”
后来许默深也没把诺成交给我,我稀里糊涂的从病房里出去,看紧紧关闭的病房门,还有门口多出来的四个看守。
心想,顾琛这是有意想赶我远离许默深,而许默深似乎也有意无意的想把诺成推给我,为什么?
思前想后的想不出原因。我回到月子中心,叶九正坐在大床上吃香蕉,她咬了一口,朝我不停挥手,我打趣的瞪她,“你慢点儿,当了妈还毛毛躁躁的。”
叶九正要张口,又马上把话咽回去,她清清嗓子,让宋景辉去看看孩子,并叮咛,“你可快点想想儿子叫什么,别耽误咱们喊他,他这两天要是能听懂。指不定还以为自己就叫儿子呢!”
宋景辉苦笑,“知道了,都怪我妈把名字备选单给弄丢了,我重新取!要不,让黎西帮我们想想,黎西是名校毕业的,读过书多。”
叶九眼睛发亮。拉着我手迫切道,“对啊老板,你帮我们想想儿子名字吧,我都想破头了,不知道喊他啥!”
为名字事纠结一会儿,宋景辉才想起自己应该走,才忙着从房间出去。
偌大的房间,就剩我跟叶九,我正坐在她床边的软椅上,她手突然朝我贴过来,盖在我脸颊上,我抬眼,见她眼神游移在我脸上,挺伤心的。“西姐,我猜你很想哭又不哭的,肯定难受的很,没事儿,还有机会,你跟秦颂都这么年轻,过过二人世界也好,他知道这事吗?”
我听她劝时,心情又慢慢复杂起来,摇头说,“没有,他还不知道。还好没忙着告诉他,不然就闹出笑话来了。”
“那他怎么还不回来啊,这都又去了两三天了吧,干嘛去了。”
我把顾琛的事情一说,叶九脸色一下变了,她有点震惊,“姓顾的都变成这样了?那他人现在还在医院啊,姓刘的那女的知道吗?去看了他没有?”
关于刘怡恩的踪迹,我还真不知道,但看现在顾琛状况。刘怡恩应该是没去的。这相爱相杀的两个人中,顾琛出了这么大事,怕没有比刘怡恩更着急的。
她或者没爱过顾琛,但以她性子,是最不能失去顾琛的那个,顾琛一旦真没了,那她活着趣味几乎就全没了。
没想到刘怡恩没去找顾琛,反而联系上我,第二天一早月子中心的人来找我,说是有人在门口,想见我一面。
我正打算陪着叶九去看她儿子,被负责人这么一提醒,还在想是谁,随口就问了。
负责人笑说。“是个女士,三十岁出头,短发。”
我当时一听,就把刘怡恩排除了,她那长发飘飘的样子,我还深刻记得,但当我走到门口,对上熟悉的视线,再看她耳根后空若无物的雪白脖子。
的确是短发,很短很短,发尾齐耳垂部分。
刘怡恩算不上好看,顶多清秀,笑起来非常加分。但她现在一点不笑,头发又短得让我一时间无法适应,再看看她,我始终无法跟之前的刘怡恩联系。
她为什么剪这么个短发。我在猜,她就先开口问起来,“他出事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刘怡恩隐了平常伪装的笑脸,语气发冲的直白问道。
278.
这样的她,我还真挺不适应的。
看管了伪善的笑脸,这样直白明了的情绪写在脸上,不是我认识的刘怡恩。
但我依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告诉她实话,只敷衍的说自己不太知情,换来刘怡恩冷笑,“你不知情?你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你多得他喜欢啊,病房肯定就你一个女人进去过了吧?”
我被她问住了,转念一想,那病房门后,和医院大门口二十四小时都在守着的人,难道不是防危险,是防刘怡恩?
“护士也进去了。”
她愣了一下,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脸上的表情突然狰狞两秒又很快收起,突然变成同往日样的笑脸。和煦如春风,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而知道真相的我,觉得舒服又带着阴骨头的冷。
“我想见他一面,你帮我一次吧?”她此时像极了在恋爱中迫切想见到对方的人,带着隐约期待。
我觉得可怕,就退后两步,惹得她脸色不太好看了,我意识到这女人多危险,才补充说,“我会帮你问过顾琛,要不要见面,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她似乎被我的话说动,犹豫后,点头说好。
她准备要走,我喊住了她,等刘怡恩一回头,我抬起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在她脸上。
我用了浑身力气扇的这一巴掌。震得我手心发麻,刘怡恩一直偏着头,没有头发覆盖的脸上,红肿的巴掌印越浮越明显。
我心里有种扭曲的快感。
“这巴掌是我本人想给你的,不仅这一巴掌,”我又抬手,又一巴掌扇在刘怡恩脸上。
我过瘾得要命。
“你差点害死我,还利用我妈妈,这笔账我还要跟你算。你忘了也无所谓,我会提你记得。一码归一码,你滚吧,你想知道的我会问。”
或者真不可能再求别人,刘怡恩竟然一点当时要报复我的意思都没有,她闷着声音“嗯”了一声,随后上了车,离开了。
回月子中心时,叶九和宋景辉还在看孩子,婴儿脖子上套着迷你游泳圈,正在学习游泳。
小孩子刚出生就会游泳,这时候的练习对身体也好,叶九和宋景辉脸上洋溢的幸福像被烤化的棉花糖,很直白的甜腻。
我没进去打扰,绕到走廊尽头,拿起电话给秦颂发微信,问他大概多久能回来,他没那么快回我,到三分五十三秒后,才收到他的语音消息。
“还有的忙呢,顾老头真他妈的阴,一看就是顾琛的老子。这顾磊要是多遗传点顾老头的阴毒,顾氏不至于被顾琛搞得这么惨。这顾琛也是下了死手,俄罗斯那项目你还记得吗,全报废了,都是顾琛搞的,你说这对顾家来说,不就是伤口上再捅了一刀子吗。”
我仔细听了他的话,对他熟悉的声线怀念的快掉下来眼泪,这样的矫情让我很不适应,而我连变如此矫情的理由,都在下午被医生基本判了死刑。
我很想秦颂,在听到她声音后。这样的想念就不断翻倍再翻倍。
他似乎也有一肚子苦水要说,语音发来好几条,每条的长度都很足。
大概是抱怨那边的饭菜不合胃口,虽然有时候会碰巧遇到料理鱼肉不错的地方,但跟我在家弄的味道一点不能比,那边顾老头好像发现了他们踪迹。让他们扑空三次,秦国安气得也不让他好好吃饭,逼他抓紧时间,赶紧找出人来。
这秦国安重情义方面真没的说,把顾琛的事放心上了,在国外折腾了好几天也没说放弃。秦颂虽然嘴巴上抱怨。但还是很想找到顾琛妈妈的。
他说,“顾琛这小子嘴巴上不说,那天我上去见他人的时候,他嘴巴里喊的人就是他妈了,顾琛要不是命这么苦,也会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但他过成那样,他敢有情谊吗,哎……不说了不说了,一想到这小子小时候就糟心。”
大概秦颂又要开始忙,我不好打扰他,回了两个字后,一通电话马上打过来,我吓一跳看屏幕上的数字,是国外号码,接起来试探性的喂了声,对面有点兴奋,又有点不悦,“老子就知道你肯定心情不好,说,出什么事儿了?你怎么不告诉老子?”
我努力回想刚才给秦颂回的字,明明好好的,他怎么………
“你他妈这次打完字连句号都不打,肯定出毛病了,谁欺负你了?顾琛那混蛋?”
刚开始还可怜顾琛,说顾琛本性不坏,现在混蛋就理直气壮的挂在嘴边。
我的确打字有爱打句号的习惯,什么时候养成的忘了,但我自己没刻意去保持这个习惯,没想到被秦颂记得。
我嗓子眼像堵了东西,“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挺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