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经 第270节

看了许久之后,梁教授忽然转头,对他那个女学生开口道,“小歆,把那本书拿来。”

梁教授带的两个学生。早先也做过介绍,带着眼睛的男孩的叫凌渡宇,长相颇为秀气的女孩叫沐歆,两人似乎是情侣关系,举止一直很亲密。

从女学生手里接过一本砖块般厚实的旧书,梁教授带上眼睛,随手翻了两下,便把摊开的书页放到墙上,似乎在跟墙上的壁画做对比。

我凑上去一看,那摊开的书页上,果然也是一副线条粗陋的图画,上面画着一只展开双翅的大鸟,翅膀上羽毛长而多,尾羽也是极长。

墙上的壁画也是画着一只鸟没错,但我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两者有什么类似的地方,墙上壁画内的那只鸟,画的更加粗劣,因为是侧身,脚和翅膀都只画了一边。而且翅膀上根本看不出羽毛的长短多寡,只用了一根粗线。尾羽也是一样,只是一根底部分叉的粗线,而且也不算很长,跟书页里那只鸟完全不一样。

谁知梁教授这时候却伸手指着书页上的图案,开口说道,“看来我推测的没错,果然是书上记载的玄鸟。”

听到他的话,不等我开口,一旁的韩稳男先疑惑的问道,“韩教授,恕我眼拙,这两幅图明明差别极大,怎么会一样呢?”

韩教授这时候神色很是兴奋,正用手隔空比划着壁画上的图案线条,听到他的话,压根就没回答,只是不耐烦的对身后的两个学生摆了摆手。

那个带着眼睛的男生凌渡宇开口解释道,“这两幅图记录的都是上古时期的图腾,表面看起来不太一样,但实际上,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两幅图中,鸟翅比例是一样的,尾羽长短虽不同。但尾端都有分叉,比例也是完全一致。图腾随着发展,难免会有变化,但其中一些关键的地方却不会变。这两张图中的图腾都是玄鸟,玄鸟的原型是燕子,所以尾羽就是关键。不管那一幅图,都能看清楚的认出来它们的尾羽正是燕尾。”

他这么一说,众人忙朝两幅图的尾羽看过去,果然就像他说的那样,两只鸟的尾羽尽管不同。但不论那一副,都能很清晰明了的认出是燕尾。

陈扬庭惊奇的问道,“认出这是玄鸟,接下来呢?玄鸟有什么特殊意义?跟这个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回不等梁教授师徒开口,韩稳男直接说道,“诗经有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所以,玄鸟乃是商朝的图腾。”

说完这句话之后,韩稳男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却没有继续说出来。

在场的其他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心里也不以为意,只有我知道韩稳男原本想说什么。

他与我皆是玄学门人,玄学起自九天玄女,不管制符还是作法,每次都要心中祭拜九天玄女。而在玄学传说之中,九天玄女便是玄鸟。

第二十五章 血池黑洞

世间之事,绝大多数人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每个玄门中人都会祭拜九天玄女,但知道九天玄女本体便是玄鸟的,估计也只有那些传承悠久的玄学世家了。≥ 至于我,则是从《死人经》中看到的这个记载。

因此,九天玄女之于玄门中人,便类似释迦摩尼之于佛门弟子,三清道祖之于道家门人,皆是内心信仰与精神寄托。此刻猝然看到这么一件丧尽天良的凶杀案跟玄鸟图扯上关系,韩稳男犹豫着没说这层关联却也是人之常情。

便是我心里也有些阴沉,墙上的图案是玄鸟,那余福达杀了这么多人,以人牲祭祀,难道祭祀的是九天玄女?这怎么可能!

听到韩稳男的解释,凌渡宇推了推眼睛,憨厚的笑道,“韩大哥说的没错,史记里记载,商契的母亲简狄在郊外,因吞玄鸟之卵怀孕而生下商契。商契便是阏伯,他是帝喾之子、帝尧的异母弟,也是商族部落的始祖、商朝开国君主成汤的先祖。所以,商族以及后面的商朝,皆以玄鸟为图腾,这也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由来。”

“原来如此。”陈扬庭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接着又问道,“商朝距今几千年过去了,这个凶手祭祀玄鸟,莫非是被几千年前的阴魂附了身?”

这么一说,他神色凝重起来,“阴魂停留世间愈久,体内阳煞便愈重,能抵挡阳煞数千年,那恐怕……恐怕早已修炼出了阴神吧?”

修炼出阴神的阴魂,便是阴灵,类比人类天师,威力非同小可,陈扬庭面色巨变也不难理解。不过我和韩稳男都没当回事,我们玄门中人尽皆祭拜九天玄女,也没见谁是商朝的人。

除了我俩之外,妙觉和尚一直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闻言依旧老神在在,毫无一丝表情波动。而梁教授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阴神阳神,自然更不会在意。

陈扬庭讨了个没趣,闭嘴不再言语,不过他脸上早先的轻松轻挑不见了,神色凝重正经了许多,显然心里有了警惕。

此时梁教授双手已经按到了那玄鸟壁画上,沿着上面的线条,一路往下面摸下去。到了尽头之后,伸手在下面一个标着白点的地方摸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说,“我记得档案里面写这里原本放着一个小鼎是吧?小歆,把那小鼎的照片找出来。”

依照他的吩咐,沐歆很快从背包里翻出来几张大幅照片递了过去,梁教授低头仔细查看起来。

我原本没当回事,当听到“小鼎”二字,心里莫名一动,往前走了两步,凑到梁教授身旁,朝他手里的照片看过去。

刚看到这小鼎,我心里就猛地一震,这小鼎我见过!不,准确来说,是我也有一个!

当初在梅州,张坎文擒走张秉承之后,我搜过张秉承的家,从他家里,曾搜出一个烟盒大小、颜色暗沉的小鼎,跟眼前这图片中的小鼎一模一样!

当时研究那小鼎时,我曾往其内灌入道炁,结果差点被吸干了,小鼎最后也没什么异状,随后就被我装在贴身行李之中,一直也未再拿出来查看,此刻还放在风水玄学店中。

这小鼎,跟我那个小鼎,是否有什么关联?

想了一会儿,我定了定神,开口问梁教授能够把这图案给我看一下。

梁教授此时已经看完了,正在那里皱眉思索,闻言直接把几张照片丢给了我。

我接过来之后,快翻看一边,很快就现了不同之处,这小鼎造型大小与我那小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便是鼎正面的字迹。

我从张秉承那里得来的小鼎上,正面篆刻着一个“梁”字,而这个小鼎上面,却是篆刻着一个“冀”字。字体依然是死人经帛书上的那种字体。有些不同的是,早先那小鼎上,“梁”字是阴刻,也就是凹陷下去篆刻在定身上,而这冀字鼎上,“冀”字却是阳刻,也就是凸起浮刻在鼎身上。

之前那个小鼎上,单独一个“梁”字,我并未联想太多,而此时这个鼎上的“冀”字,却让我一下子联想到了冀州,进而想到梁州、雍州、青州等等。我心里冒出来一个荒诞的想法,相传夏朝初年,大禹划分天下为九州,令九州州牧贡献青铜,铸造九鼎,象征九州……这两个小鼎,莫不是传说中的九鼎其二?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我心里便直接给否定了,这绝对不可能,九鼎可是先秦时期的传国之宝,手持九鼎便意味着坐拥天下,相传秦时便已遗失。而且据说九鼎无比巨大,鼎身还曾刻有日月星光、禽鸟走兽、名山大川以及九州各种奇异之物。而这两个小鼎只有巴掌大小不说,鼎身上除了一些纹路之外,并无任何山川河岳图案。所以应该不是传说中的九州鼎才对。

但当初我以道炁灌注,遭遇那异象却又是什么原因?

想了半天,我也想不明白,干脆把照片还给了梁教授,顺口问道,“梁教授,这个鼎上写着一个‘冀’字,莫非是传说中的九鼎不成?”

梁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懂的肯定比我多些,说不定他会知道这小鼎的来历。

谁知梁教授压根没回答我的话,反而是转过头来,一脸惊奇的盯着我,开口问道,“你怎么认识这个‘冀’字?据我所知,这种文字非籀非篆,甚至与甲骨文都不相同,你怎么会认得?”

我心里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当初我是因为死人经帛书对这种文字起了兴趣,以至于后来搜寻很多资料,专门来了解这种字体。事实上,汉字本就是象形文字,这种字体与甲骨文,以及大篆小篆都有些类似,从形体上来看,像是介于甲骨文与篆体中间的一种文字,只要对这几种字体有过研究的人,多数都能认出来。

我稳了稳心神,笑着说自己对书法有所研究,这种字体与篆体字相差不远,自然认得出这个“冀”字。

梁教授点了点头,接过我手里的照片,叹口气道,“应该不是九州鼎,但瞧目前这情形,应该与商朝时的人祀文化脱不开干系。”

“人祀文化?”我心里一怔,这是我从未听过的词汇,忙问何为人祀文化。

听到我的话,其他人也围了上来,一起静听梁教授的回答。

这一次梁教授再无早先的心不在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最近这些年来,考古学者在安阳殷墟,掘出了数量惊人的被残杀的尸骸,一起出土的甲骨文显示,他们死于商人血腥的祭祀典礼。”

“我曾参与过一次挖掘,当时是在殷墟的一座宫殿旁边,掘出一百多座杀人祭祀坑,被杀人骨近六百具。这些尸骨大都身、分离,是砍头之后被乱扔到坑里。两个坑内还埋着十七具惨死的幼童。这座宫殿奠基时也伴随着杀人祭祀:所有的柱子下面都夯筑了一具尸骨;大门则建造在十五个人的遗骨之上,其中三人只有头颅。”

“据说商王陵墓区还有一座人祭场,比足球场大两倍以上,出土近35oo具人骨,分别埋在九百多个祭祀坑中。尸骸很多身异处,有些坑中只埋头骨,或者只埋身躯,甚至是在挣扎中被掩埋的活人。王陵区之外也有人祭现场。比如后岗一座坑内,埋着73具被杀者的骨骸,大都是2o岁以下的男性青少年,甚至有十多具幼儿的尸骨。商人文化所到之处,如河南偃师、郑州的商代早期遗址,甚至东南到江苏铜山,也都有大型人祭场的遗址。”

“多年的自然变迁和人工已经破坏殷墟遗址,整个商朝共有过多少这样的人祭现场,就无法确知了。这些遗址时代早晚不同,说明人祭的做法曾延续了很多年。它绝不是某位暴君心血来潮的产物,而是一个文明的常态。”

“近些年来,考古界早已确定了这个说法,只是一直没有定性下来而已。眼前这个案子,我不知道你们说的阴魂什么的,但我知道,肯定跟这人祀文化脱不开干系……先不说这些,咱们去那个血池里看看。”

梁教授说完之后,当先便朝那血池走了过去,而其他人包括我在内,尽皆沉浸在梁教授说的秘辛之中,这才猛然惊醒过来,顾不上唏嘘,一起跟了过去。

案件距今已有一个多月时间,血池里的血水已经干涸,在池底形成了一层厚厚的血渍,漆黑红,很是恶心。梁教授却一点也不嫌弃,弯腰探手在那层血渍上按了一下,似乎想蘸点血渍上来查看,谁知这一按,那漆黑的池底却像是一层薄薄的纸,被他直接按出来一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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