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发问，也不需要发问。
他醒来后，从手中和身上的触感，已判断出了个大概，不是现今的情况，而是她身体的情况，她的腰骨已经断了。
柔软无力的她还紧搂着他。
此时仍有温热的液体，沿着她的紧紧抿着的唇瓣不断溢出，顺着疾驰的风滴落，一滴，一滴，一滴滴的打在他的脸上。
血液带着未冷却的余温，透出微微的腥甜……
所以不需要言语。
他也没有再犹豫，反手反过来将她牢牢搂住，也没有再看她，近在咫尺的她，他缓缓抬手。
清辉弥漫的手掌，在坠落的黑暗中伸出，掌心之中，微光凝聚，片刻后，一声轻微的破空之音响起。
嗖——
一道剑影，不知从哪飞来，正是他的那柄桃木剑，她这时唇瓣蠕动，想说点什么，他微微摇头。
“没事……谢谢。”
桃木剑是横着出现的，所以，他一伸手，就握住了剑身，霎时，两人那飞快的下坠趋势立即得到遏制。
只是，李长夜做到这点已经很勉强了的样子。
他的脸色骤然苍白，额上冷汗涔涔，身上的清辉随之微微暗淡，如风中摇曳的灯火，随时都会熄灭的模样。
但他的手，青黑之色蔓延开的手，依旧稳稳的握住那剑。
他抱着她，她搂着他。
在下坠的幽渊中，如两片落叶，随风飘荡着。
……
没过多久。
李长夜不知感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神情间更透出一丝少见的凝重，像即将会遇到什么麻烦事，也在思索怎么做的模样。
他又看她一眼。
她的情况变得愈发糟糕了，气息微弱，脊背伤处的血早已浸透衣衫，虚弱得连睁眼都显得勉强，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她抬眸，露出不解之色。
他没有做解释，只是微微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同时，他身上的清辉也如流水般蔓延到她的身上，缓缓笼罩住她全身。
紧接着。
噗通——
刹那间，天地翻覆，周围的一切在极短的时间内剧烈变幻，两人齐齐坠入水中。
冰冷刺骨的水流瞬间将他们吞没，深不见底，漆黑无垠。
水流如绸缎般冰凉，却又如沉铁般厚重，将他们死死拖向更深的地方，也像是要拉着他们往更深处的幽冥坠去。
两个身体状况都极为糟糕的人都难以挣扎的模样，就如溺水的鱼。
李长夜还可屏住呼吸，体内灵息运转迟缓，胸腔隐隐作痛，但还能忍受，而她则是被呛到，虽有那层清辉保护。
可原本就已极度虚弱的她，如今更是喘息不稳，唇色愈发苍白，紧闭的唇还是张开了。
血从中吐出的同时，也有冰冷的水倒灌了进去，她眼眸开始翻白，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也变得更加的沉重。
她开始下沉，拖着他下沉，她的手最后松开了他，也是第一次松手，但他还楼着她。
呼~
李长夜吐了口气，身上清辉又盛了一分，搂紧着她，游动起来，在漆黑沉重的水流之中，不断的向上，直至——
哗啦——
水面破开。
他带着她浮了上来。
呼呼~~
他大口喘息着，脸上已全是疲惫之色。
浪潮轻轻翻涌，冰冷的水流拍打在他和她身上。
她无力倚靠在他怀中，气息虚弱，脸上的面纱则不知何时脱落了，又随水流飘到了哪里。
失去遮掩，由此露出一张绝美无瑕的脸。
即便在此刻，她的脸色苍白，睫毛微湿，唇瓣也染上一丝失血的薄色，可依旧惊艳得让人心神震颤。
她的眉，如远山淡黛，天生带着一抹幽冷。
她的眼，即便紧闭，依旧能看出那原本该是摄人心魂的深邃凤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犹如蝶翼轻振，脆弱而寂静。
她的鼻，挺而精致，鼻梁弧度如玉雕琢，衬得她整张脸愈发立体。
她的唇，弧度优美，形状恰如樱瓣初绽，柔嫩而不带丝毫瑕疵，失去血色的现在，仍旧透着令人无法移目的风华。
她的肤，瓷般莹白，透着一丝朦胧光泽，宛若世间最纯净无暇的雪玉……
他没有看她。
而是打量起周边，只见。
四周空旷无垠，水面漆黑如墨，波澜浩渺，望不到尽头。
他们就如同掉到了海里一样，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事实上，这也是一片真正的海洋，隐藏于大陆深处的地下海洋，是世上五海之中最神秘的海洋。
无情海。
痴情只为无情苦的无情海。
……
无情海上。
李长夜伸手，指尖微动，一缕清辉再度浮现，映照在四周漆黑的水面上，又是片刻之后。
噗通——
嗖——
桃木剑自远处破水而出，再轻盈的落到身前海面，剑身也泛着微微亮光，映照在幽深海面，如同一叶小舟。
李长夜握住剑柄，轻轻一引。
桃木剑便带着他和她还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滑行起来，划破层层微波，带起一丝丝涟漪，不断向前。
这片海域寂静而死寂，像是除了他们再没有任何活物，其实，不然。
李长夜脑海就浮现某上古凶物，其他不说，它栖息在这里，是需要食物的。
事实上，没过多久，他就遇到了活的东西，幸运的是不是它。
以剑做舟的他们再无垠大海中其实并不显眼。
可是，他身上的，他剑上的，还有笼罩在她身上的清辉则非常显眼。
所以。
暗流之下，开始有黑影潜行随行起来，海水翻涌间，一道道森冷的气息逐渐逼近。
她双眸微睁。
第93章 求生
地底深处，漆黑无光，死寂如墓，无情海上。
海面幽深，偶有暗流翻涌，溅起点点幽冷水珠。
一柄小小的桃木剑正破浪滑行，剑上，两道身影相拥而依。
李长夜的状态变得更加糟糕了，染血的道袍紧贴消瘦身躯，气息微弱如游丝，不过那双眼，依旧清澈。
正如，不久前，和魔教众人连番大战，不战至最后就不会倒，不会闭上一样。
他怀中的幽姬，乌发凌乱，垂落肩头，映衬肌肤如雪，凤眸半阖，睫羽颤动。
微风拂过，黑发贴在她苍白的面颊，脆弱而凄艳。
四野寂静，唯有剑身破水之声幽幽回荡。
但，他们身上此刻散发着的清辉，却是黑暗的海中最为诱人事物。
无情海是五海中最神秘的海，记载也是最少的海，未知自然也是最多的海，而未知往往也代表着危险。
很快，便有暗流涌动，幽影潜行，一道道森寒气息自海下弥漫而上，那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恶意，以及欲望，原始的欲望。
幽姬微颤着睫羽，缓缓睁开凤眸，眼波似水，黯淡无光，她看向李长夜，唇瓣微启，想要言语。
只是当发觉那搂紧了些自己的手后，又埋下了头。
哗啦！
蓦然，海面翻涌，浪花炸裂，惊涛席卷而起，破水之声震耳欲聋，水珠四溅，如锋锐细针，刺骨森寒。
数道黑影猛然，携带惊人煞气，自海中冒出，它们形如蛇，狰狞可怖，身躯盘曲扭动，身长数丈，浑身覆满森寒鳞片，赤瞳幽幽，透出嗜血贪婪。
尖牙交错，毒涎滴落，坠入海面，激起白雾弥漫，腥臭扑鼻，令人窒息，嘶鸣声若裂帛，震得海面波涛狂乱。
李长夜看着这些蛇状小怪，再度想起了那黑水玄蛇，相比它记载中的至少百丈来说，眼前这些当然是小怪，只是，稍做犹豫后，没有斩杀。
他搂着她只用一只手，另一只悬着的手，并指，清辉再现，那光芒如流水般沿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流入身下的木剑，瞬息间，剑身微震，轻鸣一声，载着二人加速滑行。
嘶——
眼见即将到口的新鲜血食就这么溜了，蛇怪们怎能忍，纷纷发出怒吼，嘶鸣声穿透无尽海面同时，身形摆动，便开始如离弦的箭般朝李长夜他们追逐而去。
木剑如流光，破浪疾行，身后黑潮翻涌，海水剧震，越来越多的蛇怪浮现，加入追逐之中，一时之间，掀起层层波涛，更是腥气弥漫，浓烈如腐尸沉沦，令人作呕。
李长夜神色不变，埋在他怀中幽姬也见不到表情，一路疾驰之中，速度稍逊和稍弱的蛇怪渐渐落后，也像放弃的沉入到了海里，一条接着一条。
最后，成群的蛇怪，便只剩下最大最长最强也是最狰狞的一条。
躯体庞大得有十几丈，漆黑鳞片泛着森冷幽光，隐约还浮现扭曲的诡异纹路，每次摆尾，都能掀起滔天怒浪，散发的凶煞气息隐隐有凝聚成型之感。
它终于如愿以偿的追到并且追上了李长夜他们，见猎物近在咫尺，竖瞳骤缩，红的舌信狂乱吞吐，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震得四周海面波纹激荡。
张开血盆大口，尖牙森然，腥臭扑面，如同深渊裂开，直扑二人，眼见要一口吞下的时候。
李长夜抬手，袖摆轻扬，指尖淡淡清辉浮现，如月华流转，映亮苍茫黑海，随后，手指轻轻一挥，剑光乍现。
嗖！
一抹锋锐无匹的剑光自手中绽放，如电掠空，破海除浪，朝着蛇怪瞬息斩落。
噗——
剑光过处，血雨倾盆，那蛇怪的身躯僵滞在半空，竖瞳还映着一道璀璨剑影中，庞然之躯自脑门中间裂开，齐齐断成两半。
血液狂涌而出，如喷泉般洒落，染红了大片海面，残躯砸入浪中，掀起惊涛骇浪。
斩出这一剑的李长夜，消耗也不小，身下的木剑轻颤中，缓缓停下，还不稳的上下沉浮着，他微微闭上双眸，想要就地小歇一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