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他的身形不动，唯有剑动，一道绿芒直冲云霄，剑意如狂涛，如暴雨，亦如九天瀑布，倾泻而下，却不是攻向对手，而是没入了自己身体之中。
同时，耀眼碧芒收敛而显得内敛平凡的斩龙剑也落入他手中，并没有看到他如何用力握，却隐有一体之感。
林惊羽这一手，让很多人生出一种既视感，那就是李长夜夺人剑气再化剑的做法有些像。
“剑气被夺去前，先自己收了？”
“有用吗？”
“怎么感觉林师弟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他不会把自己玩坏了吧？！”
台下有人小声议论，和田灵儿陆雪琪那场胜负难料的比试不同，这些人都认为此战根本没有悬念，李长夜必胜，所以显得轻松。
直到内圈有龙首峰的长老咳了一声才逐渐消停，好好看着，看着李长夜，林惊羽已经先行动剑了，从过往经验看，很快就到他了。
李长夜没让他们久等，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抬手，掌心缓缓浮现出一道淡淡的气息。
那气息，初时轻柔，若无若有，像是拂过指尖的一缕清风，不带任何的力量波动，可当他的手势微转。
那清风开始流动了起来，如同泉眼初开的细小水流，蜿蜒游走，逐渐沿着掌心凝聚而下，化作一道缓缓流淌的清泉。
李长夜缓缓开口，声音平和而清远，像山中幽泉叮咚作响，不疾不徐地回荡在擂台之上。
却响彻在白玉广场所有人，甚至传进外围通天后山范围，坐在一古树树杈上某个老者的耳中。
万剑一也以此断定了他的境界，虽和自家师兄有些差异，也有些怪和不同，但，正如师兄那晚对他说的，他看不住他。
不过这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作为道玄的师弟，当年意气风发，现在苍老无比仿若即将寿终正寝的他，依然洒脱一笑。
心中丝毫不受影响，如果是换他上场……
万剑一没有再想下去，怕自己忍不住，所以便将注意力放到李长夜的话语，以及他手中将要绽放，新的一剑。
……
“初入修行时，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一尾微不足道的鱼……”
李长夜开口，手中流转的如清泉般的气息微微一颤，如水面泛起涟漪。
“我曾游于也困于浅滩……幸遇清流，便顺流前行……”
他手中那泉水般的气息愈发明亮，像真有溪水自他掌中流泻而出。
“自小泉入小溪，溪水清澈，心生快意……除了些许茫然，无忧也无惧……缓缓前行……”
擂台之上，隐隐有溪流之声响起，若有若无，似真实非真实，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道韵，恍若天地间原本就存在的自然之音。
但真正听到的人却很少。
李长夜没有做停顿，继续述说着，语速不变，神色不变。
“溪水流久，化作小河……河面宽广，承载万物……水顺地势，不争不夺……然，无所不往……”
他手中的气息随之变化，如化作滚滚长流，波涛轻荡，像真有一条河流在他身周浮现。
连带着他的身影也变得有些虚无而缥缈，如同融入无形的水流之中，成了那条他话语中藏匿于水的小鱼。
这时感到的人多了些，台上除了道玄，其他各大首座，包括田不易在内，神色都变得极为凝重起来。
“河入大江……”
李长夜掌心之气陡然扩张，如同江水汇流，浩荡无尽，一股庞然大势骤然浮现，化作滔滔江水，奔腾不息。
这会广场所有人都感觉到和感受到了，然而，没等他们有充足的时间，甚至有人都没听清李长夜后面的话。
所身所处又是突兀的一变，因为。
“江入大海……”
白玉广场上所有人，包括道玄，以及远在后山的万剑一，目光都不由紧紧盯到擂台之上那道依然缥缈的身影。
接着，有人开始沉沦。
耳畔如有浪涛汹涌，所感的天地气息也变了，像整个世界都化作了一片浩瀚汪洋，潮声起伏，拍击着心神。
仿若真切的置身其中，化作江海之中的一尾小鱼，在水流的推涌下，前行，漂泊，挣扎，亦或随波逐流……
那一刻，恍惚间，不知多少人见识到了那真正的大海。
海无涯，无边无际，碧波万顷，风起浪涌，吞纳百川而无所不容……
而这只是入海口。
是的，入海口，从泉流，溪涧，小河，大河，大江，……，本以为随着江水奔腾入海，便已至终点，殊不知，这才仅仅是开始。
这一片汪洋，并非终点，而是新的门槛，就在这浩瀚天地之间，一扇门户，赫然矗立。
那门，巍峨高耸，壮丽无双，立于高空之上的神阙，俯瞰万灵，它散发着恢弘金光，照耀四方，而最令人震撼的是——
它没有关闭，而是敞开着的！
然而，门户虽开，门槛却高不可攀。
小小的鱼。
在茫茫入海口之中，如何跃起？又如何能跨越这天地之门？
它太高了。
高得仿佛超越了凡俗的一切，高得让所有在海中游曳的小鱼，连仰望都觉得疲惫。
它们太渺小了。
一条鱼，终究只是鱼，再如何奋力跃起，也不过溅起微不足道的浪花，最终依旧会落回海中，随波沉浮，被潮水裹挟，终其一生……
很多人下意识这般想，不受控制的，就像是一种本能，渺小鱼的无奈……
但——
噗通！
有一条鱼，跃了！
所有人心神猛然一震，眼前的画面刹那间定格。
那是一条极为普通的小鱼，毫无特殊之处，甚至比其他鱼更显柔弱。
它在无边的浪涛中摇曳，拼命地摆动尾鳍，不知疲倦地跃起，跌落，再跃起……
它一次次被海浪拍回水中，却又一次次地振奋鳍尾，继续向上……
然而，门户仍旧高不可攀，它的身躯微小，根本无法跃至门槛之上……
可是……
它不知疲倦，也不知放弃……
它只是不断地跃起，直至那门户之前……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它奋跃了多少次……
某一次，就在它再度跃起的刹那。
轰隆——！
一股震动天地的力量，自它体内爆发。
它身躯一颤，鳞片骤然剥落，金色的光芒自体内炸裂开来，烈焰般燃烧……
它的尾鳍拉长，四肢生出，脊背之上腾起苍茫云气……
龙角破头而出，须髯飘扬，一对金色瞳孔在光辉之中缓缓睁开……
此刻，它已不再是鱼，它，成龙了，一跃化龙。
嗷！！！
擂台之上，风云翻涌，金光如海潮一般扩散开来。
那也是一道剑光。
这一剑，让无数人瞳孔骤缩，这一剑，不，这已不是单纯而普通的剑，而是一种大道之势……一种生命蜕变的真意。
而此刻，手持这剑的李长夜，静静立于原地，衣袍轻扬，风姿超然。
“万物随流，终至大海，……，鱼跃化龙，……”
“此剑，龙吟。”
且听龙吟，不外如是。
……
林惊羽此时的模样很不对劲，他的手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着。
眼眸骤缩，瞳里还映照着那金色的门户，映照着那条跃龙门的身影……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心神像被狂风暴雨席卷，几欲崩溃……
但是。
他还没有放弃，还在挣扎，还在抗拒，他的剑，也在颤抖着，颤动着，原本平复了的它，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再次发出清鸣。
嗡！
刹那间，碧芒再现，一道微弱的光芒，自剑身之上升腾而起，如同死寂中燃起的火焰，如同落日余晖中残存的光辉，亦如即将燃尽而没熄灭的烛光……
这光，也让看台上的苍松道人立即从座位上站起，瞪大了他那苍老的双目，那光，微弱，却也刺眼，刺到他的眼，让他的眼红了起来。
这一缕碧芒，透过林惊羽的手，顺着他的经脉，直入眉心，刹那间，他的脑海，剧烈震动。
如浪涛奔腾，如雷霆轰鸣，一幕幕过往，在他的意识深处浮现。
那是草庙村灭村惨案后，初入青云的日子。
他看到自己，握着木剑，在烈日之下，满身是汗地挥剑，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他看到自己太极玄清道入门后，第一次握住真正的剑，被锋芒划破掌心，鲜血滴落，染红剑刃，却未曾松手……
他看到齐昊师兄……众多师兄师姐……苍松道人……断臂老人……
为什么他见到的是这些，昨晚，万剑一说他心中有个鬼，可以学斩鬼神，但是，他心中除了鬼外，还有别的东西，更为重要的东西……
他看到自己一步步走来……交错而过……他继续前行，前边有一道身影，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不知为何以走得非常远了的身影……
林惊羽，醒转了过来，笑看着李长夜，也可说张小凡，他的发小，草庙村惨案后，可说自己唯一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举剑，直刺。
“此剑，斩龙。”
第72章 终日
嗖！
林惊羽踏步，闪身，向前，剑锋直指眼眸中倒映着的金龙。
他此刻的身影如一柄利剑，可贯穿天地，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