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清辉，也在那一掌后明显变淡了许多。
就在这时，邪宗得出共识继续朝他展开攻击，而他亦打算举剑相迎的时候，他背后的水蝶兰，轻轻地，换了一个姿势，双臂，绕过他的脖颈，自后而前，缓缓伸出，轻柔地覆上了他的胸口，心脉震颤之处。
她的掌心很柔，也很暖，贴着他那滚烫而紊乱的心跳，轻轻按住，同时，从她手中，体内，开始溢出丝丝缕缕的玄妙气机，温柔，细腻，如水，如光，如月，如丝，如雾，沿着他被撕裂的筋络，沿着他跳动紊乱的心脉，一寸寸，一片片，一层层，交织缠绕在他那即将碎裂的心神之中，轻柔，却执拗，脆弱，却坚定。
李长夜的身体微微一震，略偏过头，就看见了她的脸，依旧精致绝美的脸，此时，脸上满是不健康的潮红，是被烈火灼烧之后的红，是香毒沸腾之下的红，是用命为他续命时留下的红。
还有她的吐息，湿润的，滚烫的，还有她的身，变得愈发灼热起来，烧灼一般的热，却偏偏带着难言的软意，能清晰感到背上的她的心，透过轻薄衣裳，宽厚背脊，那软，那暖，那热，轻轻贴到了自己的前心上。
【怦……】
他的心，又一次跳动，不再是狂乱，不再是痛苦，而是被她的气机紧紧缠绕后，在这一跳之间，多了一份安稳，一份柔韧，如同在一方暴风中心，构造出一处最安静祥和之所。
风雨交加处，她是伞，火焰蔓延处，她是泉，他看着她，她，变得愈发憔悴了，明明是极艳之姿，却像秋花，将残未残，美得撼人，美得刺眼。
她的唇瓣依旧是那种冰蓝中透出水润的色泽，却早已不能说话，只是微微颤着，像一朵小小的海棠，风一吹就要碎落，却又在笑着，唇角已无力上扬，神色已虚弱如烟，可她确实在笑，一种，将自己的身，气，魂，神，都系在一个人身上的笑。
他那一双原本清澈无波的眼，终泛起些微涟漪，这刻，风停了，雨止了，在亿万杀意环绕之中，时间稍稍凝滞，她整个人化做道清泉，拂过他的伤口，只为抚慰，只为陪伴……
李长夜的身影，又一次挺直了，他负着人，依旧如剑，手中的剑，清辉散发，如明月初升，如星光照九幽，风再次动了，不是天地之风，而是来自剑上的风，清风。
它轻，轻如清露沾衣，拂面无声，它重，重若江海倾泻，撼魂裂魄，紧接着，清风化作了剑光，剑光如莲，清光如洗，莲，是清莲，亦像青莲。
第一朵，与李长夜脚下绽开，将自己和被背上的水蝶兰包裹在内，第二朵，于剑锋凝出，旋转而开，随风生响，如歌，第三，第四，第五，一朵朵渐次浮现，于湖底不断绽放，而，邪宗万法攻击亦到了。
轰隆隆！！！
诸法轰然砸下，激起天地回响，但，剑莲，青莲，挡住了所有了攻击，莲心不动，剑意不移，亦如万法不侵，甚至，因攻击冲击变得愈发明亮，愈发生动，若在破灭中隐见不灭之姿。
而后。
嗡嗡嗡~~~
青莲震荡，剑气如歌，青莲剑歌。
不同销魂妃子吹箫产生的沉沦魔音，剑歌有灵，能唤魂洗骨般的，周围弥漫的浓郁香气，那蚀魂摄魄之香，那迷魂夺志之雾，在剑歌中，开始摇曳，开始溃散，如风中飞灰，同暮雪消融。
下一瞬，香雾散处，极乐宗宗主，销魂妃子，显出了身形，此时，她再也保持不了镇定，吹箫止住了，不，准确说是被压制住了，再也吹不响，吹不动，她满脸的惊疑未定之色。
青莲震荡之声，之歌，却不止，那歌，是剑气，一道道剑气，从四方涌来。
嗤——咔！
销魂妃子的手持的玉箫，断了。
噗！
噗！
噗！
销魂妃子身上，出现一道道剑痕，接连不断，鲜血飞溅，每一道，都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剑意，清算着她所种下所有的业，无论是【惑神曲】还是【勾魂蚀元神术】，皆在剑意清辉中，尽数崩溃。
转瞬，那让整个通玄界，无数修士，闻香失魂，望颜丧志的销魂妃子，变得狼狈不堪，她同不久前的罗摩什一样，想要撤，想要逃，想要求饶。
噗！！！
最后一剑，落下，她整个人，被斩中胸口，横飞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坠入碎石残水之间，一副香消玉损的模样。
外围。
极乐宗的诸多女弟子，早在剑莲之声初起时，就已动摇不安，她们所布之阵，迷魂摄念之法，青莲震荡，剑歌响起下顷刻瓦解。
包括【吞阳蚀元】【奼阴刮骨】两位，同样不是一合之敌。
正所谓，清莲不染尘，剑意镇诸邪。
……
剑莲绕体，青光护人。
李长夜背上的水蝶兰，在青莲涌动下，眉头稍展，体内因香毒而躁乱的气息，亦为之一缓。
同时，【魅魔宗】，【天妖剑宗】，【毒隐宗】，【冥王宗】，【极乐宗】，剩余全部人都结集起来，开始对李长夜展开背水一战的围杀。
先就被斩退的毒隐宗宗主褚辰，冥王宗宗主无尽冥主，两人还没死，这时，却没有再上，而是在外围压阵。
只是，不知是不是被李长夜接连轻易败了他们几个，被他接连爆发的几剑吓到了，此时，对他的恐惧，隐隐超过了钟隐，现在，己方还是人多势众的，还有，分散千里之外的宗门人马想来很快就能赶到，将这大湖完全围住，对深陷湖心，展开真正的必杀，还是感到很不安，由此开口，计划之外的。
“李老鬼！七无老鬼！！孟老鬼！！！”
“你们还在等什么？！”
“现在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只有拿到雾隐轩，我们才能拿到……”
才能拿到【玄海幽明城】的钥匙，这句话，没有当众说出，因为，只有邪宗的真正高层才知道，而且，这几人，目前还算是【外围成员】。
伴随这话，有三道身影同样站出。
李老鬼，【战魔宗】宗主李东觉，【战魔宗】算是通玄界最为好战的宗门，好勇斗狠的他们，亦算是邪宗联盟后期的打手，七无老鬼，即七无道人。
亦是李长夜下山所遇【无心宗】宗主，植珠养蛟的幕后之人。
此外，无心宗现在虽渐渐没落了，但，七无道人境界在三十三宗主亦是排得上号的，准确说，很能隐藏，后期距【飞升】更是只有一步之遥。
孟老鬼，孟章神君，【一斗米教】四方神坛首座，【一斗米教】亦是通玄界【四异】之一，行事邪门，实际又称不上邪宗，只是最后通玄界风云变化，才做出加入【西联】的打算。
现在，这人虽说是现身了，可见到李长夜的生猛，在人间因【百万信徒，十万弟子】起家的他，此时，虽说现身了，却直接厚着脸皮赖在了后方。
实则，七无道人同样差不多，而真正头铁的只有李东觉，然而战力虽高，境界不行的他，很快步入被李长夜一剑砍了后尘，至此，看似与【西联】相关的势力全出了。
实则，李长夜知道，还有人，和【西联】有一腿的宗门，比如通玄界两个以杀手出名的宗门【落羽宗】【朱勾宗】，同样也是，水蝶兰接连背叛的两大宗门。
以及，极西翰海的【大千光极城】，前期看似和【西联】不是一路的，同【幽冥噬影宗】一样自持自身底蕴，以及【带甲八万，雄视莽苍】不屑与他们为伍，实则，后面还是短暂入了伙，至于从【幽冥噬影宗】分裂而出的【嗜鬼宗】态度同样暧昧，【百兽宗】若不是第一个被【散修联盟】拿来立威，想来同样有此心，不过现时间上并没有被灭。
至于【雁行宗】【不言宗】【阴阳宗】【千帆城】这些看似中立的暂且不谈。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就此爆发！
无数的气机，无数的光影，无数的杀意，通玄界邪宗联盟的无尽杀机，彻底在妖雷古刹的湖底引爆，此外，各大邪宗，无数人真从外围急速赶来，一批接一批。
一时间，山河震荡，天光暗淡，魔焰滔天，血雾冲霄，结阵者万千，浮空者如云，操兵者如林，邪修如潮，妖雷古刹所在的大湖，彻底被封锁。
密密麻麻的杀阵悬空，灵识交织成网，气机交缠，术法狂涌，一道道剑光，符光，阵光，掌印，咒痕，魔影，如雨倾泻，如雷万轰，所对的，只有一人，湖中，湖底的一人。
李长夜背着水蝶兰，一人，一剑，一身清辉，独面整个通玄界数万年来邪道最强的汇聚，他不退，不倒，无论多么猛烈的攻击，在他三尺范围内，都会被清辉斩灭，没让背上之人伤到，波及到分毫。
他以一人之力，镇住了整个战场，比当日，在天都峰，还要强大，可怕，恐怖，惨烈得多的战场，无数邪宗的人，依然认为可以堆死他，无数人坚信着，便是钟隐在此，亦要饮恨当场。
只是，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他们发现自己错了，李长夜不只是强，不可撼动的，更是不死的，甚至，越伤越强，他，一人一剑，一心一意，所向披靡，无可匹敌。
湖底，空气中弥漫的已不再是水汽，而是血雾，湖底地貌变得千疮百孔，而人，邪宗的人，渐渐被打得胆寒，惧怕，道心破碎，心生退意。
“杀了他……他已是强弩之末！！”
掠阵压阵的各大宗主，仍在喊，只是，到了后来，一直躲在人后的他们，有剑光回应起他们，是一道道贯天彻地的剑光，而每道都带走一个人。
【战魔宗】宗主李东觉死了，【毒隐宗】宗主褚辰死了，【冥王宗】宗主无尽冥主死了，【天妖剑宗】宗主七修尊者死了，【百兽宗】宗主狮驼王死了，【无心宗】宗主七无道人重伤垂死下逃了，【一斗米教】首座孟章神君重伤垂死下逃了，【朱勾宗】宗主千机老怪打了照面逃了，【大千光极城】的大日法尊打了照面逃了……
随着这些人物死的死，逃的逃，【邪宗联盟】瓦解了，亦可说败了，败在李长夜一人剑下，最后，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落羽宗】宗主素怀羽，他看着的是水蝶兰。
第277章 化茧
大战结束了。
这场必将震动整个通玄界，可记载史册的血战，最终，是以邪宗联盟【西联】惨败而告终。
而且此战更是死了数位【宗主】，宗师，【真一】一级的大人物，甚至，继续打下去，通玄界维持【三十三宗门】数万年的格局，都要被打破，会出现从没有过的【灭宗】。
此战的惨烈程度，可说是前所未有的，时间可拉至千年，万年，都不曾有过，可说，堪比一次【四九重劫】。
面目全非的湖底，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的湖底。
李长夜还站着，握着剑，背着人，身上清辉已如风中残烛，若隐若现，随时会熄灭的模样，身体摇摇欲坠，像下一刻便会坠入无底深渊。
只是，他始终不倒，亦如先前大战中，无数人认为他将必死无疑一样，而他背上的水蝶兰，情况同样好不了多少，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若有若无。
此时，奄奄一息，虚弱至极的她，仍残存有一丝气一分力，她的掌心，还紧紧贴着他那颗濒临崩碎的心，直至大战结束，都没有松开，无形微弱的气机，仍缠绕着他的心脉，如轻纱罩魂，如月光覆雪，将他那像已枯竭的生机，维系着一丝一缕。
天地寂寥，残破湖底，杀机散尽，香雾已消，现在，只有他和她，如孤星残灯，立于修罗炼狱中，好一会，有极轻的，却显极重，极艰难的喘息响起，是他的，也是她的。
先缓过气来的，是她，随即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像一朵将谢未谢的花，在风中轻颤，染着余香，也带着几分忍受香毒彻底入骨入魂的难耐，却仍含着笑。
“我们一起……天衣无缝……天下无敌……要不要直接结为……”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有风拂起，带来一道身影，一道雪白的身影，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子，身袭裁剪合身的雪白袍服，轮廓简洁，纹饰无华。
他就那样，在斜阳渐没的黄昏中，从容走来，踏着碎石，残血，余温，周身气息收敛至极致，天地都无法感应般，每一步都无声，却带着压不住的存感。
通玄界最为著名的杀手宗门有两个【落羽宗】【朱勾宗】，亦是水蝶兰先后背叛的两大宗门，事实上，【朱勾宗】还是个炼器宗门，杀手是副业，亦是门生意，宗主千机老怪先前已经出过手。
而【落羽宗】呢，则是非常纯粹的，正如那话【我宗只为杀中求道，何来生意，买卖一说。】，现在，现身的人，正是【落羽宗】现任宗主，素怀羽。
水蝶兰被誉为通玄界第一女杀手，而第一男杀手呢，没有言明，但，正如上述说的，以纯粹而言，素怀羽要比千机老怪更合适，作为天字第一号杀手的素怀羽，身上此刻没有半点杀气，甚至有着难以言喻的温和，那双眼亦没有半点戾气，反而很是清明。
素怀羽没有看李长夜，或许，他先前在暗中看得够多也够久了的，现在，他看着的是水蝶兰，多年不见，依旧是绝美的，甚至，比昔年更美。
不是因容貌变了，而是她身上，多了一种说不清的气质，是经历血战，带伤而笑的脆弱，执念不悔，背水而行的笃定，还有那在生死边缘，仍愿为同心之人奉出全部的温柔。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身上凝成了不可言说的魅力。
素怀羽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藏着些难言的东西，许久，才缓缓一笑，温和的笑。
“师姐，好久不见。”
是的，她是他的师姐，水蝶兰听到那熟悉的称呼，温和中亦带有些许亲切感的称呼，眉头轻轻蹙起，冰蓝色的眼眸中带上了一丝寒意，故人相逢，没有欢喜，只有警惕，不是为自己的，身为落羽宗叛徒的自己。
“你来做什么？”
嗓音虚弱，也显无力，可说这话时，双手下意识收紧，将李长夜搂得更紧，人也贴得更近了些，素怀羽注意到了，眸中复杂的情绪稍有波动，不过，目光略顿，轻轻地掠过她的双臂，又回到她的脸上，情绪淡了些的，声音依旧温文。
“师姐，若是以前的你，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更不会明知故问的……”
他顿了顿。
“证道。”
杀中求道，执念断情，曾经身为落羽宗一员的水蝶兰自然清楚，亦正如素怀羽所说的她是明知故问，她冰蓝色眸子中，浮现出一抹优色。
这时，李长夜在大战后，那涣散的双眼，此时，慢慢的重新完成聚焦，虽满是疲惫，但，目光清明，素怀羽，也在这刻，将目光从水蝶兰身上转到他身上，开口，依然笑着，依旧温和的，可，亦带着过往从未有的凝重。
“李道友，请指教。”
李长夜身影微晃，又稳住，没有说话，像是无力，又像是含着最后一口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很轻，却比千言万语更有分量，那是承认，是回应，也是应战。
素怀羽目光最后再落到水蝶兰身上一眼，见他并没有放下她的打算，随即，不再迟疑，他出手了，作为【杀手】的他，极少的正面出手。
不藏于暗影，不伏于虚无，他使用的不是【杀手】惯用的匕首，而是用剑，短剑，这一剑，快如惊雷，疾若星落，几乎瞬息之间，剑已至面门，他此时，仍毫无一丝情绪波动，真有些他所说的，杀中求道，无心杀人的模样，但。
噗！
一声，短促的一声，如莲落水心，轻响中，是血飞的回响，素怀羽，败了，他整个人，被一剑击中，一剑穿胸，气机寸断，那瞬，他瞳孔猛缩。
他最后看清了那剑，也是道，但是，看见，却挡不住，剑未至，身，心，神已裂，但他，没死，他知道为什么，若是自己先前在大战结束之时，李长夜眼瞳处于涣散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在暗中直接出手的话，或许现在就真的死了。
轰。
素怀羽重伤跌落，他动了动手，发现全身气脉多处断裂，修为溃散如风中烛火，再也无法聚力，他，废了，修为废了，境界没有，他最后勉强抬头。
见到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