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
千年之前，生活在这片荒原的是荒人，签过也可说答应过一个协议，一个天下闻名的协议，荒人由此被彻底驱逐到了极北，那片真正意义上的荒芜之地，再不能踏足人间。
但，那纸协议，却是在一场大战之后才签的，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因为，那场大战中，让大唐帝国和西陵帝国，天下间最强大的两个势力，史无前例地联手，才获得的取胜。
而现在，李长夜只是一人，动了动口，就想要他们答应，让自称荒原勇士的他们答应，他们能如此简单的答应吗，虽可以换来那门求雨的法门，但，从传闻之中，那也并非是没有代价的，习惯弱肉强食的他们，高高在上的他们，获得此法后，真的愿意为无数底层牧民施展吗。
第194章 剑斩五境之上
荒原上。
无数的蛮族精锐，武道巅峰强者，大巫师们，陷入沉默，或议论，也像在抉择的时候。
以此为中心，四面八方之外，在一些看似偏僻，最不起眼的地方。
低矮山丘后，简陋马车上，普通牧民帐篷中……
这些隐秘的地方，有几位和李长夜交谈的那位大巫师同样苍老的大祭司存在。
他们每个人，都盘膝坐在一块巨大的圆盘之上，非常独特的圆盘，由冰冷沉重的精钢铸成。
圆盘表面上还铭刻着密密麻麻，如同血管般互相贯通的纹线，它们交织，纠缠，延伸，构成了极其繁复的符文阵法。
这时，这些苍老的大巫师们，不约而同地动了。
他们枯干，如同树皮般的嘴唇，开始快速地翕动起来，发出，低沉的，沙哑的，神秘的，带着难以想象力量的咒语声。
同时，他们的手，枯瘦的，皮包骨头的手指，则不停的有节奏的敲击起身下的金属圆盘。
叩叩叩……
随着咒语的吟诵和手指的叩击，那些圆盘开始发光发亮，并且彼此之间，还产生共鸣，频率达到惊人地一致。
有难以想象的力量正在汇聚，正在叠加，并指向同一个位置，同一个目标。
正是。
李长夜和无数蛮族强者对峙之处，在其上空，晴朗的天穹，忽的，一片遮天蔽日的巨大云朵骤然生成。
巨大阴影，投下。
伴随阴影笼罩的，还有一股难以想象的重压，凭空形成，如山岳崩塌，如天穹坠落。
不仅作用于肉体上，更是作用于灵魂，作用于周身元气的恐怖力量。
这瞬，亦如，整个天空，整个世界，都倾轧下来。
首当其冲的是，准确说，真正受到影响的只有李长夜和叶红鱼，特别是叶红鱼。
娇小的身躯猛地一颤，小脸上露出痛苦煎熬的神色，柔韧的腰身如被压弯的柳枝般一折，整个人转瞬间便要被压垮的时候。
一只手扶住了她。
是李长夜，正如那天，朱雀街上的那天，一层淡淡的清辉浮现，纯净柔和，又蕴含着一股天地都撼动不得的力量。
清辉形成一个透明的屏障，将那片笼罩而下的可怕重压，彻底地抵挡在了外面。
这是个局，不知从何时开始布置的局。
李长夜没有去看叶红鱼，没有抬头看那片遮天的阴云，也没有去看四方八方正进行隐秘仪式的方向。
他的目光依然平静的，淡然的，注视着前方，开口。
对着那作为代表的大巫师，还有其身后，武道巅峰的将领，及诸多对突变一幕完全不知情，而显得不知所措的无数蛮族精锐。
“这就是你们的选择？”
声音不高，在场的人都能听到，没有人回答，数量最多的蛮族精锐，那些做过普通牧民的勇士，无论怀有怎样的想法，都没有资格回答，只能沉默。
而有资格回答的，比如大巫师们，将领们，一样沉默，沉默中又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沉重的，苦涩的，无奈的，不一而足。
作为代表的大巫师，也是老祭司，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后让开。
随即，又有一个人，从如无边黑潮一样的蛮族精锐中走出，那也是一个老人，可和那位行将就木的大巫师不同。
他身上并没有那种衰败枯槁的气息，反而透着一种内敛的，如同深渊般不可测度的强大，并且随着走出，还不断提升着，最后比蛮族所有强者加起来都要可怕。
距离五境之上隐有一步之遥，不，李长夜能确认，他已破了五境，只是压抑着不破，他有些意外，他不认识这个老人，但，他熟悉老人身上的气息。
知守观后，青山中，蚁窟般的洞穴内，拥有许多道门真正的强者，里边不乏五境之上的存在，不过，奇怪的是，按理说，这个老人也应该是残废才是。
老人在先前老巫师的位置停下，对李长夜开口，用只有李长夜能听到话。
“请你随我回山。”
回山，不知是指桃山，还是观后的青山，但，李长夜从他的话语中，目光里，身上的气息，还有身周，乌云阴影笼罩下愈发强盛的重压，摇头。
“不，你想杀了我。”
顿了顿，问道。
“是谁的意思？”
老人一怔，对此，竟也回道。
“就不能是我自己的意思？”
老人原本想提观主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最后换了个说法。
李长夜知道不是观主了，有了个猜测，不语。
老人想了想，说了句。
“现任天谕是我的亲师弟。”
李长夜听出这话是真的，老人是天谕神座的亲师兄，也就是和宋国普通信徒的老婆日夜寻欢的那位，从而也让他的猜测隐隐落实。
这话的重点在天谕。
震动荒原的这次事件起因是什么，是关于长生天的传道，而长生天，现在虽还披着马甲，如同冥王一般，实际上，指的就是昊天。
昊天想杀自己，或说，想尝试，试试杀自己，从见了宁缺和桑桑后，他就确认了一点，昊天的首要目标还是夫子，所以当时没有选择对自己动手，可，不动手，不代表什么都不做。
想通一些事的李长夜问道。
“就你一个人？”
老人身后，有很多人，蛮族的强者，所以，这里意有所指的。
听此。
老人默了默后，回道。
“那年，死了很多人，很多人都怕了……”
那年，谁也不知道，道门众多强者，为什么和单剑灭了魔宗，已算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的轲浩然起的冲突，甚至前赴后继甘愿赴死般的出手。
以及，为何事后，夫子入西陵，登桃山，斩桃花，只杀参与此役之人，重伤其余之人。
李长夜继续问道。
“你不怕？”
老人听后一默，接着，满是怨愤的，也像憋了许久的。
“殿里的人，现在都只知我只会玩女人，但，却都忘了，当年，夫子登山之时，是谁挡在最前面，……，要不是我被重伤，卫光明那家伙敢对我出手？！”
“……那家伙现在还被称为什么最接近光明的存在……真是笑死我了！！”
神殿肮脏的事有很多，卫光明自然也都能看到，至于为何只对这个老人出手，想来，和卫光明出身宋国，这个老人在宋国时的所为有关。
李长夜摇头。
“你不行。”
然而，不知为何，这句话里边的什么刺激到了老人，情绪异常激动的。
“我不行？！”
“我今天来，就是要证明，我可以，无论是卫光明那个老花眼，老糊涂，还是我那个愚蠢的师弟，熊初墨那个废物，甚至包括观主，还有你，都没有我看得多！看得清！看得明白！！！”
老人说完，不再言语，他动了，他的身体，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悬浮于空中，同时，抬手，紧接着，异变陡生，一道耀眼夺目的光芒，金色的光芒。
如同瀑布般从天而降，金河落九天般的，直接洒在那片巨大的乌云之上，原本压抑阴沉的乌云，转瞬染上一层金色，也使其投影，落到李长夜身上的威势，呈几何级数地暴涨。
那股原本就难以想象的重压，在被金色光芒加持后，变得更为可怕，更为沉重，连让他周围的空间都扭曲了一般，但，李长夜身上散发的清辉也变得更浓郁。
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交织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也像是两种法则在互相排斥抗衡着。
此外，金色的光芒除了让乌云变色之外，也有光辉落到悬空的老人身上，霎时，老人本就强大无匹的气息，骤然疯狂地暴涨起来，以一种骇然的速度节节攀升，永无止境一般。
同时，光芒之中，老人的外貌也开始产生变化，脸上的皱纹，被光抹平了，枯槁的皮肤变得饱满，佝偻的身躯挺拔了起来，灰白的头发重新焕发出生机，泛起黑色……
老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可思议的，从垂暮变得年轻，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更是强大得突破天际般。
天启。
是比西陵掌教施展的天启，还要强大，强大得多的特殊天启。
变年轻的老人，站在金色的光柱之中，低头看着自己变得年轻，充满活力，充满力量的身躯，感受着体内奔涌的气血……
脸上流露出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表情，但紧随其后，便被一种极致的快意，兴奋，激动，愉悦所取代。
他仰天长啸，哈哈大笑，酣畅淋漓的，快意之外也多了得意的笑。
“这才是真正的天启，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天启！！！”
地上，无论是如同黑潮般的蛮族战士，还是武道巅峰的将领，亦或那群大巫师，此时都惊呆住了，事实上，不止他们。
整片广袤的荒原之上，无数散落在各处的牧民，见到那道，连接着天穹和大地，璀璨夺目的通天金色光柱的牧民。
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来自哪个部落，无论是贵族还是普通人，都纷纷停止了手中的活计，面向着光柱升起的方向。
那些长生天的信徒，祭司被杀死后，对信仰产生动摇的信徒，身体不由自主的，五体投地的跪了下去。
荒原之外，大陆之上，亦有众多强者感到了什么，纷纷将目光投向荒原，像离荒原较近的，渭城这些地方，普通人都可用肉眼见到那光柱。
但，也有人，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是耀眼金辉之中的李长夜，他看着空中变得年轻，变得比熊初墨还强大得多的老人，也看着那道连接天地的巨大金色光柱，同样，也感到冥冥之中的一道视线。
他没有再犹豫，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嗡的一声，背后的桃木剑，凌空飞起落入到手中，接着，一道更为明亮的更为纯粹的清辉浮现，在剑身上流转。
李长夜握着桃木剑，向着前方，轻描淡写般的一挥，一道独特的剑光随之形成，它以一种无法形容的速度，从下而上，笔直地，冲天而起。
剑光，无声无息地，却又无可阻挡地，穿透了那道耀眼夺目的金色光柱，没有碰撞的巨响，没有能量的爆炸，甚至连一丝阻碍都没有遇到。
噗——
通天的金色光柱，应声而裂开了，从下而上，完美地被分成了两半，两边金色的光芒向外散开，无法再合拢，还有那片庞大的金色云朵，也被从中间，整整齐齐地，分成两半。
而那变得年轻的老人，他的笑戛然而止，表情更是僵住了，凝固住了，最后，只来得及，将眼睛微微地瞪大了那么一丝，目光中透着看到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般。
然后，他就不动了，所有的气息，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生机，在这一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般，保持着被剑光穿透前的姿势，静止在半空中。
直到，分成两半的通天光柱，怎样都无法愈合，破碎成无数光点后，失去了支撑，失去了力量，同样生命也无法挽回流逝的老人，从空中无力地向着地面坠落。
老人已经死了，不过正如颜瑟和卫光明一战后，老人还能说话，只是他和颜瑟与卫光明不同，最后，他什么都没看到，他看着李长夜，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
李长夜回道。
“祂要有十足的把握，就不会让你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