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剑,对天生身体资质不行,现在也还只有十来岁的李长夜来说,并非不是没有代价的。
只是他不在意就是了。
……
西陵神国,桃山之后,深山密林之中。
天启如同太阳降临的昊天神辉被一道剑光切开的一瞬。
矮小如孩童的老道人,西陵掌教熊初墨。
此时作为真正五境之上绝世强者的他,亦如神明般的他,接引到某仿佛无敌力量的他,还是感到如死般气息。
他以一种扭曲自己身躯以及扭曲空间进行了位移般的闪避,但。
噗!
血花绽放,如红梅盛开,他的一条手臂齐肩而断。
西陵掌教看似以牺牲一条手臂躲过去了,侥幸的逃过被一剑斩成两半的结局。
但,剑光砍中他的时候,剑气也已侵入他的体内,化作万千无形的刃,在他体内肆意割裂,绞杀,将他的血肉,经络,骨骼搅碎得千疮百孔。
西陵掌教还没有死,他还活着,正如他被书院三师姐打废打残后,依然想要苟活着,他此时也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如有无数柄看不见的剑,在他的五脏六腑之间游走,将他一寸寸剖开。
那一剑,不仅切断了他和昊天之间联系通道,甚至连他的根基,他的修行,他的道途,都一并毁去了,他更感到自己的生命如沙漏般流逝。
同时他也感到一个人接近着,他不知道是谁,或许是柳白,或许是知守观中隐藏的高手,更有可能是观主,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具体是谁,他求饶着。
“我错了,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来人是个十来岁的道童,身着青色道袍,正是李长夜,显眼的是他那头乌黑如墨的发丝,现已尽数化作雪白,他手持桃木剑,正打算给西陵掌教一个痛快的时候。
一道身影挡在了他身前,一个中年道人,他闪身般出现在李长夜和西陵掌教之间,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那满头的白发,眼底流露出一抹难言的情绪,像是怜惜,而后化作一声叹息。
“小师弟,师兄说,如果你做好了成为掌教的准备,就杀了他……如果还没想好,先留他一命吧。”
李长夜的剑顿住了,不仅是因为中年道人的话,也因为他感到了中年道人,自己便宜师兄,身上隐隐散发弥漫开来的一股气息。
那气息深沉浩瀚,如渊似海,非常强大。
除此外,他还能清晰的感到,在自己身后,远离知守观的一座青山上,同样有气息浮现,不止一股,而是很多股,都非常强大。
里边很多都没感到敌意,有的是欣赏,或冷漠,或旁观,或等待,甚至看戏的。
不过,除此外,他也感到里边有隐晦敌意的,那气息如同无形的大网,笼罩住自己,而这也是让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觉到叶红鱼不对的原因所在。
他知道知守观之后的青山之中隐藏有非常多的强者,虽然实际露面的只有一个名为何道人超越五境的存在,观主的身份是很特殊的,虽没有提及辈分和年纪,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千年以来,除了夫子和柯浩然外,观主一直是最强的那个。
除此外呢,道门之中也有师兄师弟这种师承称呼,叶红鱼叫掌教神座他们也是以师叔之称,所以简单就能推出,就如魔宗被灭前都有七门二十八流派,道门想来也并不少,并非只有三神座之间,大唐昊天南门和西陵之间,以及南海神官之间。
西陵神殿本身的派系就有非常多,只是和被柯浩然基本砍完的魔宗一样,道门有很多人也被砍了,等最后夫子升天之前,更是一脚将那群叫嚣想重新作妖的踩死了。
李长夜沉默了好一会后,开口,对中年道人,也是对濒死的西陵掌教,还有就是知守观之后,青山之上的那群人,以及注视着这里的现任裁决神座,天谕神座,光明神座,也是远在南海之上的观主。
“关于冥王,冥王之子,一切动作,先停止。”
说完,李长夜没有等他们回复,转身离开。
……
漆黑的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星星,漫天的星星,今晚的星光,格外的明亮。
如一只只瞪大起来的闪亮眸子,注视着已变得满目疮痍的林间,以及那个小小的身影。
李长夜走过残破的树林。
明亮的星光下,树影婆娑间,一个小小的身影倚靠着树干,一个女孩静静地躺着。
她这几年长大了很多,比自己还要大和高些了。
但,她对他来说还是一个女孩,一个小女孩,实际上也是,年纪并不比自己和陈皮皮大多少的她。
倔强的她,骄傲的她,自信的她,不气馁的她,……,从很小就追逐着什么身影,永不服输的她,永不放弃的她。
此刻却如一朵被风雨摧折过的花,脆弱得让人心生怜惜的小红花般。
同时,他也想到了她不久前第一次喊自己小师叔,不由露出一道微笑,笑看着她。
而女孩,自然也就是叶红鱼,她抬眸,原本还笑着的她,期待着的什么她,此时却是愣住了,彻底地愣住了。
她的目光不断从他的白发滑到他的脸,又从他的脸回到那白发,不断确认着些什么。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什么的,不断眨了眨眼,或许眨了太多次,那清澈干净的眸子,渐渐有些泛红起来。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想抬起,却又无力地垂下,指尖触碰到身旁的泥土,沾染了一抹黑,缓缓攥起。
她很痛,是刚被袭击的伤痛,也有一些别的痛。
星光洒下,勾勒出她纤弱的轮廓,红衣在星辉下泛着微光,像血,又像火,以及现在她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气。
风吹过,她的发丝被撩起,几缕贴在她的脸上,遮住了半只眼睛。
她没有伸手去拨开,只是那样看着他。
“还能动吗?”
她听着他的开口,声音和往常一样,可却隐隐有些不同的,正如此刻他那淡淡的笑,多了些柔和,多了些关怀,多了些担心。
她还在看着他的白发,她也抿了抿唇瓣,她没有回答,沉默的看着。
李长夜也注意到了些什么,而后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依然笑着开口。
“其实,这不关你的事,变白的原因有很多。”
“什么原因?”
“我的修炼。”
“以前怎么不变?”
叶红鱼说着问着,同时尝试撑起身子,指尖抠进身旁的泥土,指甲缝里嵌满了黑,眉心微微蹙起,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手臂在颤抖,鲜艳的红衣下的伤口被拉扯,暗色的血渍从破损的布料间渗出,缓缓淌下,滴落,溅起一朵朵红花,凄艳也刺目。
她想要站起,以此来证明和表达些什么,或许也有着某种悔意,亦或自责,她就是如此的一个小姑娘。
只是,那小小的身躯早已不堪重负,原本就有伤在身的她,再加西陵掌教认真的一击,也是为了一击得手的狠狠一击。
她此时就像是被风雨压弯的枝条,挣扎着,怎么用力再没法挺直,最后,身子更是一软,又跌回树下,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呼吸急促了几分,胸口微微起伏,红衣随着她的喘息轻轻颤动,像一团微弱的火焰,却是无比顽强燃烧着的小火苗。
李长夜见此,犹豫了会,走过去。
“我带你回去?”
顿了顿。
“还是让你师叔来?”
叶红鱼愣了愣后。
“你。”
李长夜便过去将抓住了她的手,而后下意识想御剑而起,可全身断裂的无数经脉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刺痛,他没有表现出来。
叶红鱼注意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怎么了?”
李长夜不动声色。
“我背着你可以吧?”
叶红鱼看比自己小不少的他。
“你说的不就是背吗,难道还想抱我?”
李长夜一笑,随之弯腰将她背起,只是,不知是不是不习惯,她僵了一下,还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只不过,很快。
她注意到他近在咫尺的眼,那清澈干净的眼,如过往一般的眼,无论是看书时,还是训练自己时。
同时,也不由想起那个老道人……
她不动了,像一朵被风吹倦的花般,静静地伏在他背上,僵硬的身子也慢慢软了下来,胸口贴着他的后背,起伏间传来微弱的暖意。
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纤细的手臂缓缓环过他的脖颈,指尖也触碰到他那头如霜的白发,凉丝丝的,随之将他搂得紧了些。
她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她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温热中带着些急促,她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带着一丝血腥和汗水的味道。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她的脚上,一双光光的小脚,纤细得像是初绽的花苞,脚踝莹白如玉,沾着泥土和血迹,脚趾微微蜷着,像是在瑟缩。
他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目光在四周搜寻,星光下,发现不远处一双脱落的绣鞋,鞋面上绣着两尾小红鱼,那红鱼的颜色和她的衣裙如出一辙,艳得刺目,此外,还有一纸包着的烤红薯,只是压扁混在了泥土里。
他弯下腰拾起那双鞋,接着背着她往回走,往道观走。
她的呼吸渐渐平缓,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肩头,那张小脸精致无比,眉如远山,眼睫如蝶,唇色虽苍白却弧度柔美,那小脸也很稚嫩,她熟睡了过去。
她的手还松松地环着他的脖颈,指尖无意识地攥着他的白发。
第165章 新衣
李长夜背着叶红鱼走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背着熟睡的她。
走得很慢,既像不想惊扰到她,也是因为他此刻浑身的不适。
勉强使用那一剑后的不适。
他一步步走着,走得很轻,很慢,也很稳,慢慢穿过山林,回到静谧无人冷清无比的观中。
到了这时。
李长夜才感到聚在自己身上的所有视线离去,来到居住的院落。
随着叶苏和陈皮皮的离开,现在只有两个人居住的院落,实际上,现在真正居住在这只有一个人。
他背着她来到一房门前停下。
“到了。”
声音很轻,如风,清风。
背上的她不知何时已清醒,没有睁眼,只是微微动了动,唇角轻启。
“门没锁。”
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星光下,她精致的小脸依旧苍白如雪,长睫低垂。
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简单朴素,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和自己的房间差不多,只有木桌木椅木柜以及一张木床。
他背着她走进去,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星光从窗缝漏进来,洒在床边,映出她那双光裸的小脚,和她那张稚嫩却疲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