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净瓶内的东西，恰是他此刻最急需的——
杨枝甘露！
他也知道，只要他开口，自家这孝顺的徒儿，就会把这天地奇珍送予他。
助他洗练筋骨，重塑道基，突破桎梏，焕发新生。
但，他是师父！
从来都是做师父的赐下奇物，助徒弟修行、突破、护身，哪有当师父的，从徒弟手里索取机缘？
那不是倒反天罡？
颜面何存？
但若是拒绝，失了这次机会，上哪再去找杨枝甘露？
没了杨枝甘露，他这一身魔功无法化去，三年内必死无疑。
当年发鸠山一百多号结义弟兄的血仇，由谁去报？
若是落在旁人手里，他早就提刀上门，杀人越货。
可偏偏眼前这是自个的徒弟，承他衣钵因果的关门弟子，如何下得了手？
一时间，他这糙老爷们纠结无比，心念百转，坐立难安，恨不得抓耳挠腮，把脑子都抠破。
但又不想在小辈面前露怯，于是吹着口哨，转过头去不看：
“这宝物贵重，乃是天地奇珍，一滴便可洗筋伐髓，打下无上根基，你自己留着用吧。”
说着，他提刀削起背上的石山来，表现得云淡风轻，好似浑不在意。
“原来师父窘迫时，是这般模样……”
刘晟看在眼里，暗道有趣，旋即神色一正：
“弟子已经用过，这瓶里还剩七滴，须得留下一滴给我阿婆延寿，其余师父尽可取用。”
他如此大方，除了因为武嵩是他师父外，更重要的是，要应对天宫中即将到来的大战。
如今遗迹内，包括德云和尚等人在内，该清除的人马已经清的七七八八。
能入天宫的几方势力中，晋王府有独孤霸，朝廷有那神秘刀客，都是黄庭境高手，实力强横莫测。
净月师太如今状态未知，不知深浅。
黑风大王不知生死，若是成功逃难，以其大妖级的战力，还在独孤霸等人之上。
剩下就是自己一方，师父武嵩，自己，杜冰雁三人，要么身受重伤，战力严重缩水，要么修为太浅，不足镇压全场。
面对或是兵强马壮，或是神秘莫测的其他几方，实力显然处于劣势。
更何况，之前为了得到杨枝甘露，他已得罪晋王世子，又与谢宝不共戴天。
新仇旧恨之下，一旦出场，怕是会遭到他们两方联手打压。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有急智，面对碾压性的力量，也无补于事。
为今之计，便是提升己方的实力，至少达到能上谈判桌的程度，这样才有资格合纵连横，阴谋算计。
纵观三人，杜冰雁底蕴耗尽，提升有限，自己刚用杨枝甘露洗筋伐髓，又炼化了火鸦化身，实力已达当前极限。
还能大幅提升的，也就剩下师父武嵩。
更何况，他与武嵩定下师父名分以来，多受其庇，屡受其恩，向来师慈徒孝，意气相投，感情深厚。
早在之前，就有替师谋划杨枝甘露的想法。
是以，此时献出此宝，绝对是心甘情愿。
“……”
武嵩身形一滞，没有说话，只脸上疤痕翻转扭曲，身上染血僧衣无风自动，显然内心激动。
“师父，你引我入武道，又护我周全，奇珍宝丹从不吝啬，于弟子有大恩，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刘晟将净瓶推至他面前，神情真挚：
“这几滴杨枝甘露，权当是徒弟的孝敬，还望师父莫要推辞，凉了徒弟一片孝心。”
这番话说得情深意切，感人肺腑。
“……这……你……”
武嵩本是性情中人，闻言眼眶泛红，见推辞不掉，终是应了下来：
“也罢，既是徒儿你一片孝心，为师权且收下。不过，洒家洗练根基，重铸道基，用不掉七滴，给洒家三滴就足够了。”
之后，三人联手，寻了一处隐秘山洞，动手改造一番，作为武嵩闭关的场所。
刘晟又唤出六欲傀蛛化身，不断吐丝，封闭山洞，遮蔽气息。
最后从金纹净瓶中，倒出三滴杨枝甘露给了武嵩，就与杜冰雁一道离开山洞。
在外面替师护法，警戒。
“希望师父能平安渡过此劫，洗练根骨，重塑道基……”
刘晟如临大敌，唤出六道化身，令象、牛、虎、蛛分守四方，又让雀、鸦轮番升空警戒，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又想起先前武嵩说，他被奸人所误，以魔功铸就道基，也就是“魔骨”，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时，杜冰雁巡视完毕，挨着刘晟坐下，见到皱眉，便知其担忧，开口道：
“晟哥儿可是在担忧武……前辈改易根骨，重塑道基之事？”
“不错。”
刘晟点了点头，双眼眯了起来。
他修行尚浅，满打满算也才两三个月，而且都是依靠金手指【七十二变】道果的诸形加身，事半功倍的修行各路武学，才有今日。
实则上，他对于武道修行，了解得并不深，也不够全面。
“按常理说，改易根骨，重铸道基，对其他人、妖来说，堪称逆天之举，几乎不可能发生。
但凡事都有例外，若有天地奇珍，盖世仙葩，终究能化腐朽为神奇，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杜冰雁说着，看了刘晟手中的金纹净瓶，移开目光：
“譬如洗练根骨，重塑道基，对常人来说，相当于剔骨血肉，易筋伐髓，相当于将身体，由内到外重新更换一遍，从而达到脱胎换骨，洗髓易筋的目的。
其中消耗的资源，纵是门阀大族，也难以负担，且机会可遇不可求，除非有天地奇珍。
武前辈早在灵潮复苏之前，便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天资卓绝，更甚今朝，应该……能成功。”
她声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更是如同蚊呐，微不可闻，很没信心。
似乎知道其中的秘辛。
刘晟呼吸一滞，意识到什么，涩声道：
“且说来，莫骗我。”
杜冰雁垂下眸光，沉默片刻，缓缓道：
“……宗门记载，当年一百零八凶聚义发鸠山，天降陨石，上刻一百零八篇魔功，与诸凶封号一一印证，名为……
一百零八天罡地煞人魔功！”
第263章 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
天降陨石，上刻魔功，且刚好上应一百零八天罡地煞之数……
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刘晟心中生疑，下意识地捏了捏手指，暗忖道：
“还是说，这里面存着某些……不为外人知晓的阴谋？”
他生性谨慎，一听杜冰雁所说，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这事一听就十分蹊跷，与“夜半狐叫”“鱼腹藏书”有异曲同工之妙，像极了某些“祥瑞”“天命”传说。
充满了人工雕琢的痕迹。
不过，这一世曾有仙佛驻世，妖魔祸乱，真有天降魔功之事，也不足为奇。
最多不过是三分真七分假罢了。
“师父以黑虎桩入武，奠定根基，走的是正道的路子，最终却以魔功入道，当时虽然战力大增，但终究留下了隐患。
而且修为越深，祸患越大，若不消除此患，终有爆发败亡之日。
但这些年朝廷一直通缉海捕，致使他疲于奔命，根本无暇解决此事。
这感觉……怎么好像是朝廷故意如此？”
刘晟下意识地蹙起眉头，就听杜冰雁又道：
“我问过师父，武前辈当年封号‘天伤星’，练的想来是《天伤神功》。
他本身是当年天下有数的高手，上山为寇前，江湖人称‘太岁神’，练了那门功法后，融合正邪，修为更是大进。
在发鸠山诸凶中，都能位列前三。
不过，后来他与‘天罡星’宋应天不和，最终分道扬镳，退隐江湖……
而那位则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从一介反贼流寇，做到了当朝太尉，位极人臣。”
当年发鸠山一百零八凶里的天罡星，居然成了当朝太尉？
这也……太荒唐了吧？！
瞧瞧人家那手段，再看看咱师父——
都是同一窝流寇反贼，结果人家如今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咱师父却终日奔亡江湖，风餐露宿……
差距太大了！
刘晟努了努嘴，又问了些关于发鸠山诸凶之事，只可惜她所知有限，收获寥寥。
“吼——”
就在这时，山洞中响起一声低沉的虎吼。
悲呛，愤懑。
杀机浓烈，竟是穿透厚厚的石壁，在洞外掀起恶风煞气，让刘、杜二人心惊不已。
下一刻，刀吟穿空，似金石交击，又若雏凤轻鸣。
崖壁四周风声大作，云气涌动，依稀间，现出一道神将虚影——
赤膊怒目，遍体伤痕，手持戒刀，口吐业火，脚下骸骨万千，四周尸山血海……
就如当初夜下追虎，在豌豆坳时的惊鸿一瞥！
天伤神将！
不用任何解释，刘晟就猜到了这道虚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