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
“还有封驳、誊黄和关防。”
说罢又挑了棵萝卜，手指一动，又刻了“内阁之印”、“礼科给事中”、“礼部之印”、“礼部誊黄关防”等印章。
待到刻完，便在桌上一排码开，放眼望去，皇帝内阁六部关防大印皆在，叫人看着就心生忐忑——就是一股萝卜味儿。
这时候鹿无双也反应了过来。
“大人，这是要……假传圣旨？”
李淼乐呵呵地笼着袖子说道。
“什么话，皇帝不认的才是假圣旨，我这些章可都是真的。”
他捏起“皇帝之宝”晃了晃。
“只要是我刻的，哪怕是刻成了根本之宝，皇帝都认，哪里假了？”
鹿无双长叹着点点头。
“是，大人说的是。”
说罢，转头看向正在锻造炉前忙活的吉田武，低声说道。
“如此，有永乐皇帝册封的金印，有当朝皇帝的圣旨，应当是万无一失了。”
李淼笑着摆了摆手。
“道理上是这样，但最后肯定还是得靠拳头。”
他指了指正在熔铸的金印。
“永乐皇帝册封东瀛国王的金印，现在还在东瀛，也就是说现在东瀛有两枚可以册封天皇的金印。”
“哪枚是真的？”
李淼晃了晃手指。
“谁赢，谁就是真的。”
说罢，他转头看向正在监督吉田武熔铸金印的三好亮太。
“说起来……小鹿，你告诉这小子我们要做的事情了么？”
鹿无双摇头叹息道。
“没有……他最好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李淼挑了挑眉毛。
“你心还挺狠。”
鹿无双苦笑道。
“杀手出身，心从根底上就是凉的，而且关乎中原天下、武道传承和大人的性命，两个东瀛人的想法……无足轻重。”
到了眼下，两人的谋划已经明了。
昨夜那名效忠于前代天皇的剑圣与鹿无双说了很多，近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天下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他将一切告诉鹿无双，是为了跟她达成一笔交易。
神道教干掉天皇和其血脉，是为了断绝李淼在短时间内搅动天下大势，进而借之修成六路合一的谋算。
这个计划的关键点在于……在李淼离开京都之前，不能有新的天皇继位，也不能有能够继承天皇之位的人存在。
神道教屠杀天皇血裔的事情，他们阻止不了。但也正因如此，奈奈子成了唯一一个躲过了神道教屠杀的血裔，也是他们眼中唯一一个有资格承继天皇之位的人。
“我知道李大人来京都想做什么，神道教也知道……但，是否可以换一个方向？”
“搅动天下大势，并不仅有杀掉天皇这一条……将某人扶上天皇之位，对天下的影响应该也不差多少。”
那名剑圣对着鹿无双伸出手。
“让神道教带走佐佐仓奈奈子，他们准备在今夜将她与天皇一起处决……我们会保护她，并且杀掉现任天皇。”
“然后，我们会让她拿到让所有人都认可她是天皇血裔的证明。”
“最后，由李大人以大朔朝廷的名义册封她……册封下一位天皇！”
“东瀛将洗净神道教的阴霾，成为大朔的藩国，李大人也可以借着册立天皇的影响修成六路合一，我们……也将成为对付神道教的马前卒。”
“我们将一切奉上……财力、武力、物力，乃至生命，只为与李大人达成这项交易。”
视角转回现在。
李淼用指节扣着桌子，状似随意地说道。
“你并不信任他们。”
鹿无双点点头。
“但你还是把奈奈子交给了他们……你想的是，哪怕他们在说谎，只要奈奈子成为天皇——”
叩。
李淼指节敲在桌上。
“那我就有了可以杀的人。”
“你想让我杀了奈奈子，成就六路合一……所以，你没有跟三好亮太说过任何事情。”
第606章 问心
鹿无双没有回答。
于是李淼的指节又继续在桌上叩响，一声又一声，仿佛叩在鹿无双的心口。
半晌，她才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瞒不过大人。”
“没错，我是这样盘算的。”
她轻声说道。
“我不知道你何时能赶到京都，仅以我而言，既无法对抗神道教，也无法对抗那些效忠于天皇的天人剑圣……其实奈奈子从一开始就注定成为弃子。”
“神道教和那些剑圣都不会放过她，所以……我觉得将她交给那些剑圣，至少要比毫无价值地死在神道教手中要好。”
说到这里，鹿无双沉默了一会儿，半晌，见李淼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才继续开口说道。
“我知道，那些剑圣一定另有所图，会太极拳也说明不了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天皇掌控在神道教的手里和大朔朝廷的手里，恐怕没什么区别，他们一定有其他想法和手段。”
“但，那又如何呢？”
“如果他们的合作是真心的，那就让合作继续下去；如果他们的合作是假的，也会有一个天皇能让大人你来杀。”
“左右……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这是我能做出的，我认为最好的选择。”
说罢，鹿无双长出了一口气。
她其实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直到李淼将问题摆到了她的面前，逼得她不能再逃避。
从理性上，她知道自己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也是牺牲最少、奈奈子生还可能最大的选择……但她最后一句话，却怎么听都显得底气不足。
李淼笑着摇了摇头。
“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却不是你自己想做出的选择。”
他隔空点了点鹿无双的心口。
“小鹿，你生了心魔。”
“若无籍教主在你身上放的蛊虫镇压，你早已走火入魔。”
话音未落，一道真气从李淼指尖射出，在半空中分为三道，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鹿无双的上中下三丹田。
鹿无双只感觉一股辛辣炽热的邪火陡然从腰侧升起，瞬间便横扫了足厥阴肝经，而后攻入心脉和丹田，将她的真气点燃成一片汪洋翻腾的火海。
“唔！”
她猛地抬手捂住心口。
那感觉却陡然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好像方才的感受只是幻觉一般。
就听得李淼慢条斯理地说道。
“肝气郁结，郁而化火，横逆犯脾，耗伤阴血。你这是五阴炽盛、求而不得之象。”
“我并不是要说你做错了，毕竟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我的利益考量，而且也已经尽了你的全力。”
“但是——”
李淼伸出一根手指。
“最好，不代表最对。”
“你让奈奈子走到一个很可能会牺牲的局面里，却没有问她是否愿意牺牲。你甚至刻意对三好亮太隐瞒了这些考量，明明他根本反对不了你的决定。”
“你怕了。”
“你太想做出对我有用的选择，却过不了自己这关，所以你不敢问。你怕如果他们不同意，自己狠不下心去逼他们做出选择。”
“所以你生了心魔。”
“明明是个杀手，心性却跟个正道侠士一样，怎么跟小安子玩儿到一起去的？”
鹿无双的肩膀陡然松垮了下来。
从李淼在延历寺离开到现在，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她缓步走到桌边坐下，低着头，摩挲着袖口中的剑柄，半晌，才一声长叹。
“己不由心，身又岂能由己。”
“大人，你会因此看轻我么？我是否真的永远也跟不上你……和籍教主？”
李淼笑着端起茶杯。
“我俩有什么好跟的，一个凉薄的莽夫，一个发疯的妖女，两个六亲不认的妖孽而已。”
鹿无双陡然抬头。
“大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李淼抿了口茶。
“我啊。”
“我应该会直接把奈奈子和三好亮太找个地方埋起来，然后直接把整个京都城砸烂，看看能不能有效吧。”
李淼放下茶杯，托腮看向沉默的鹿无双。
“你是不是在想，只有我才能这么想、这么做，也只有我有这么做的资本，而其他人就难免要做出两难的选择？”
“你知道，前些年在南京城的时候，我杀了一个人，叫郑安期，他也说过类似我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鹿无双闻言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大人，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