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提及奈奈子的家人是神道教的同伙，甚至是神道教教众的可能性。只用“家人可能有危险”来逼迫奈奈子开口。
但其实即使她说了，奈奈子也会下意识忽略这一点……谁会觉得自己的家人是坏人呢？
一路行来，李淼行事从来都没有背着过奈奈子，她自然清楚地知道神道教是什么货色。
于是不用鹿无双多言，奈奈子便主动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待到说完之后，鹿无双却是眉头紧锁。
“太正常了。”
没错，太正常了。
毫无破绽。
花销、仆从数量、出门行商的频率和季节、交往的层级，一切的一切都极其正常，毫无出格之处，也不见半点线索。
半晌，鹿无双沉吟道。
“至少奈奈子家不能去，那个剑圣很可能是看守奈奈子父亲的狱卒，在无法确认对方立场的情况下，不能贸然把自己送过去。”
“而且，对方已经知道了咱们的容貌，也知道奈奈子回来了。”
“这样吧。”
“你们两个，今晚去找几个附近的商户，试试看能否查明他们失忆的具体时间，还有在奈奈子离开之后京都之内有什么异常。”
“记得易容乔装，如果听见有异动就直接走，不必等我。”
三好亮太应了一声，带着奈奈子转身就要走，却是忽然反应了过来，又转头问道。
“那大姐你去哪儿？”
鹿无双沉吟道。
“我觉得奈奈子的出逃有些蹊跷……她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小姐，怎么就这么轻易地从神道教的天人眼皮子底下逃走的？”
“总得有个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才是。”
“她离家出走的原因，是她的父亲要与他人联姻……我觉得这一点，或许就是突破口——我要去查查她的联姻对象。”
三好亮太却是低声说道。
“大姐，我觉得……其实咱们真的不用急着去查……咱们先掩藏行踪，等到李大人到了再说不是更好？”
鹿无双却是一声冷笑。
“等等等，等个屁！”
“你是奶娃么，事事都要等着爹妈来做，那还是习武作甚，回家吃奶不是更好？”
“我要是愿意做深闺小姐，还跟李大人来什么东瀛！”
说罢，她纵身一跃，跃上屋顶，旋即踏着轻功疾速朝着奈奈子说过的方向而去。
目的地并不远。
以鹿无双的轻功，不过盏茶时间便落在了一处民房屋顶，屏息藏身，朝着一处宅邸望了一眼。
要与奈奈子联姻的也是一家富商，家底殷实，所以宅邸也不小，很好分辨。
鹿无双看了片刻，蹙起眉来。
照她的估计，神道教既然大费周折将奈奈子一家存在过的痕迹抹去，这要与她家联姻的人家八成也会被迁走甚至灭口。
她估计得没错。
那处占地颇广的宅邸内，果然是漆黑一片，未见半点火光。门口台阶上也是尘土密布，杂草从台阶缝隙里冒出头来，甚至还有些马粪在周围，显然是荒废了许久，被过路行商当做安放马匹的地方了。
鹿无双翻身下房，绕着整座宅邸走了一圈，在确认里面没有动静之后，终于翻身跃入院中。
啪嗒。
落地之后，她闪身藏入一处树丛之中，四下观瞧了一番。
这庭院的布置显然是废了心思，各种树木花草填塞其中，角落处还有一方池塘，水面上漂浮着些落叶，水体已经发绿，显然已经荒废许久。
通往主房的小路两侧种植着两排花丛，从门口一路延伸过来。
鹿无双看着那些树丛，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却是忽的抽出软剑，侧行数步，朝着其中一束开得尤其好的花丛底部插去。
噗嗤。
软剑轻松没入泥土之中，起初毫无阻碍，待到深入一尺之后，却是忽的停住了。
鹿无双感受着剑尖传来的触觉，再度捅了捅以作确认，数下之后，她才抽出了软剑。
不用再确认了，这种触觉，她作为血衣楼杀手的那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在跟这种触觉打交道。
硬中带软，剑锋刺上去略带一些滑溜，还有一丝细微的粗糙。
那是剑锋点中骨头的触觉。
花丛下方，埋着尸体。
第593章 借口
鹿无双收剑。
她估计得没错，花丛下方有骨头，密密麻麻的交叠起来，叫她难以将剑锋捅到底。
而放眼望去，整座庭院之中，像眼前花丛一样长势格外好的花草树木，足有数十棵。
鹿无双叹息一声。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确认了之后，却难以免去失望。
这家人死了。
看院落残破的程度，估计在奈奈子离开京都以后，这家人就被人灭了口，将尸体直接埋在了院中。
数十具尸体，恐怕连家中的佣人都囊括其中，埋尸埋得浑然天成，掘地也掘得很深。若非这些花草，鹿无双也无法发现尸体。
“惯犯啊。”
鹿无双想道。
“联姻……与神道教有牵扯的人，如何会跟一个寻常富商联姻？”
“原因可能有两种。
“其一，这家人跟奈奈子家一样，也与神道教有所关联，因为某种原因被杀了。”
“其二，这家人就是寻常富商，是有人要借联姻做些什么……或者这场联姻本来就是某种借口或者遮掩。”
鹿无双缓步走到屋内。
尘土在地面上积了一层，鹿无双四下看了看，出剑劈开窗户上的一处缝隙，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干涸的血渍。
像这样的痕迹密布了这个房间，鹿无双检查了其他房间，却只发现了少量的血渍，于是她就又走了回来。
“这里就是杀人的地方，事后被仔细清理过……没有争斗的痕迹，这家人没有做出反抗。”
鹿无双四下看了看。
“这里……应该是待客的地方，血渍密布，代表大部分杀戮是在这里进行的。”
“待客……”
“死在其他房间的应该是仆从和侍女，而这里血渍如此密集，又没有争斗或逃跑造成的痕迹……”
“这家人是一起到这里待客，然后忽然被下了手，一起惨死在了这里。”
“需要全家人一起出来迎接的，要么是身份远高于这家人的贵客，要么……就得是关系极为密切的友人。”
“如果是前者，那就是神道教在明面上派人来灭口……但如果是正大光明来灭口，就不会藏尸了。”
“所以……是后者。”
鹿无双心底冒出了一个猜测。
“或许是奈奈子的父亲。”
“一个能与神道教牵扯起来的人，应该不会看不住奈奈子……除非她的出走，本身就是故意纵容的结果。”
距离奈奈子出走已经有数月时间了，这里的痕迹又被刻意清理过，很难得到其他线索，所以鹿无双便就着有限的线索和猜测推理起来。
“假设奈奈子家是无辜的。”
“那这场联姻，恐怕本身就是为了引导奈奈子出逃而设计的。”
“在她的父亲故意纵容奈奈子逃走之后，神道教发现了不对，开始灭口。当日年奈奈子的父亲应该是因为奈奈子出逃一事，来这里与联姻对象道歉。”
“但这道歉，却是神道教为了灭口而设下的陷阱……并最终导致了这家人的灭门。”
陆无双终于勾勒出了一条还算合理的故事脉络。
她四下看了看，叹了口气。
时间太久，又没有活口，很难找到其他线索，得出现有的推测已经是极限。
“或许……真的得去跟白天那个剑圣见上一面，赌赌运气。”
鹿无双沉思着，摸了摸心口。
那里有籍天蕊在她体内留下的蛊虫。
既然确认了这件事与神道教有关，那她就不会放着不管。而且她虽然杀手出身，也并非是无情无义之人，数月同行，她不会放着关乎奈奈子全家性命的事情不管。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总得为李淼做些什么。
想到此处，她转身就要走出房间，朝奈奈子家所在的方向而去。
但刚踏出房门。
蹭！
软剑出鞘！
鹿无双竟然猛地一甩手，将藏在袖中的两柄短剑甩出，握在手中，表情也阴沉了下来。
“阁下来找我的？”
她沉声说道。
庭院之中，不知何时竟是多了一个人影，身量高大，腰间悬着太刀，月光照亮了他瘦削的面容——正是白天奈奈子认出的那个剑圣！
他显然在这里站了许久，或许从鹿无双走入房间之后便到了，却是一直都未出声，只是沉默地等着鹿无双出来。
而待到鹿无双开口发问，他却并不接茬，反而自顾自地说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让鹿无双瞳孔骤缩。
“你是……鹿无双。”
他说道，声音沙哑，隐含一丝微不可查的疲惫。
“……你是神道教的人？”
鹿无双沉声说道。
在现在的东瀛，有能力和动机查到她身份的，就只有神道教一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