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形势所迫，或许是中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他也未必就是站在了佛门一边的叛徒……”
鹿无双冷笑着摇了摇头。
“你昨晚难道就只顾着睡觉，没动动你的脑子吗？”
她双手一摊，冷声说道。
“看看这唐招提寺现在是个什么模样，难道是一朝一夕能破败成这样的吗？”
“鉴真大师在官面上是受过天皇册封的高僧，更传下了你们这四门在数百年前传遍东瀛的剑术流派，于情于理，东瀛的佛教不该为其修建一座大庙，小心供奉的吗？”
“怕是从一开始，你们东瀛的佛教就对鉴真大师包藏祸心，等到他逝世之后，面上建了个小庙供奉着，私底下却撺掇你们这些传人去跟神道教拼命。”
“等到你们这些人死完了，就连面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了，任由这唐招提寺破败成一片废墟吧。”
三好亮太一滞，迟疑道。
“可这跟那位大人拷打那个疯子有什么关系？”
鹿无双扶额。
“还不明白？”
“既然那个疯子投靠了延历寺，那他们为何要将其安排在唐招提寺这种地方，这里是鉴真大师的供奉之地，他们将其安排在这里，又为其套上僧袍，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你再想想他为何会发疯？”
鹿无双一指地上刚才被三好亮太挖出的木牌。
“这些名字前面都带着念流传人这几个字，姓氏都一样，这代表这些牌位上的名字，就是这个疯子的父亲、祖父和历代先祖。”
“就连我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在中原可称得上一句天人，在你们东瀛可以叫一声剑圣。这种人物，什么事情能将其逼疯？他又为何一直在执拗地挖坟掩埋这些牌位？”
“延历寺暗中打压了你们数百年，为何现在忽然开始不装了？他们如何确定你们已经不再是威胁了？”
“换句话说，数百年你们都能传承下来，怎么延历寺就能确定这个疯子就是念流的最后一个传人了？他们从谁那里知道的？”
“在今日之前，除去你之外，难道就没有到这里来找其他本意剑术传人的人吗，这些人去了哪儿？”
三好亮太一滞。
他低下了头，沉默了许久，这才低声说道。
“我明白了。”
鹿无双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能让一个天人或者剑圣发疯的事情，一定是其最为重要的信念被摧毁。而这疯子执拗地掩埋自家祖先的牌位，很明显透露出一种愧疚，或者说羞愧。
至于这个疯子发疯的原因，已经隐隐被鹿无双勾勒了出来。
蒙骗、投靠。
得知真相，却又无力挽回。
羞愧欲死之后又被刻意羞辱，身穿僧袍、守在祖师遗体的面前，眼睁睁地看着供奉祖师的庙宇一天天坍塌，甚至祖师的遗体都被抢走。
这已经足以让一个天人发疯。
李淼已经将疯子身上的僧衣尽数抽碎，却是忽然间停了手，伸手抓住了疯子的脑袋，猛地将按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牌位上面。
疯子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迸发出比之前挣扎更大的力气来，拼了命地双手撑地，试图把自己的脸远离那些牌位。
“呵，看来还不是全疯。”
李淼嗤笑一声，猛地将他的脸按到了牌位之上。
“呃啊啊啊！”
疯子忽的爆发出比被李淼抽打时凄厉十倍的嘶嚎，左手猛地从地上抬起，朝着李淼抽打过去。
鹿无双面色一喜。
“果然！”
疯子这一下，完全不同于之前的胡乱挣扎，左手划过空气时竟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在鹿无双眼中，就像是他忽然朝着李淼劈出了凌厉无比的一刀！
第556章 念流
“念流——浮舟。”
三好亮太喃喃道。
已经在历史中沉寂了数百年的剑招，骤然出现！
“哈！”
李淼笑着伸手一抓，砰的一声，旁边一处坟包炸开，里面掩埋的牌位飞射到他手中。李淼就拿着这个牌位猛地朝着疯子的手刀拍去！
唰！
牌位被一刀两断！
“呃啊啊啊啊！”
方才被李淼按在牌位上都惨痛哀嚎，现在亲手将牌位斩断，疯子更是猛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啸叫，手一抖就要去抓断掉的牌位。
他刚刚扑到半空。
嘭！
断成两截的牌位，在他的指尖轰然破碎成一团细腻的齑粉。
李淼左手食指抬到嘴边吹了一下。
“气不气？”
“拷问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在一点点摧毁人的精神。从这一点上来说，疯子要比常人好审得多——因为他们根本不会隐藏弱点。”
“把要害露在我这种人面前，可是会要命的。”
他猛地朝侧面一抓！
坟包炸开，又一个牌位飞到了李淼手中。
嘭！
疯子满是泪水的瞳孔中，李淼一把将木牌攥成碎片，木屑纷飞，连同上面的名字一起落入泥水之中。
“啊啊啊啊啊！！！”
疯子一声怒吼。
轰！
真气，无比庞大的真气轰然炸开，推开脚下的尘烟。疯子陡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便出现在李淼面前，手刀直指李淼的胸口。
念流——水月。
铛！
手刀撞在李淼周身的护体真气之上，指尖寸寸弯折，中指、食指、无名指的前两个指节断裂，露出雪白的指骨。
疯子是很强，但总体而言也就与一路的天人相当，或许对旁人来说是个威胁，但在李淼的【万象】面前，依旧犹如螳臂当车一般——这可是朱守静连同近十位供奉都未能攻破的天堑！
李淼甚至都没有后退一步，也没有丝毫躲避的动作，只是陡然伸手朝着侧面击出一拳。
轰！
又一个坟包连同木牌炸开。
疯子目眦欲裂。
李淼折磨他是并非无的放矢，他虽然疯了但也还是天人，而且是修习鉴真大师传承的、体内有真气的正经天人。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周天真气也会自行在体内流转。
方才李淼抽他，一是为了将他从昏沉之中打醒过来，二则是为了用伤口刺激他的周天真气自行加速流转，从而恢复他的战力。
疼痛、真气和亲眼看着牌位被损毁的三重刺激，虽然未能恢复他的神智，但已经足够叫他将刻入本能的剑术使出来了——而李淼要的就是这个。
“杀……”
嘴唇颤抖。
“杀……”
双目泛红。
“杀啊啊啊啊！！！”
念流——两断！蜻蛉！逆風！
手指、手掌、手腕依次砸在护体真气之上，化作血雨。
“杀啊啊！！！”
念流——月影！浮舟！山阴！
每当疯子的攻势暂歇，李淼就会轰碎一处坟包，每当疯子眼神中出现一丝迷茫，李淼就会将一块牌位抵到他的面前。
这很难说是攻击，因为他对李淼造不成任何形势的伤害，神智昏沉之下难以运转疗伤功法，只有手臂一寸寸被消磨，森白的骨髓随着血肉泼洒开来，直到锁骨之下光秃秃一片。
血水已经将李淼面前的透明护体真气勾勒出来，疯子的呼吸逐渐散乱。
奈奈子早就转过了身。
三好亮太也面露不忍之色，只不过每当他想闭上眼睛，鹿无双都会嗤笑一声。
“你口口声声说要复仇，别人替你动手时你却连看都不敢看吗？”
三好亮太迟疑道。
“但，毕竟现在并无实证，就算你的推测是真的，他也只是被蒙骗才——”
鹿无双冷声道。
“一样。”
“他出现在唐招提寺、身穿僧袍，又皈依了延历寺，哪怕他是被人蒙骗，现在他也是你的敌人，还需要什么实证？”
“这里不是衙门，你也不是判官，复仇更不是儿戏，还要什么证据？”
三好亮太闭了闭眼。
虽然不能完全认同，但最起码在这个疯子身上出现的旁证，已经足以支撑他作为叛徒的身份了。
而李淼的“审判”也已经接近尾声。
“还有一招。”
李淼抱臂笑道。
“念流的传承里，应该还有最后一招。鉴真大师留下的信息里，应该还有最后一个窍穴。”
“为什么不用？”
疯子没有回答。
他的双臂已经在攻击过程中被完全击碎，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肩膀连接在锁骨上。没有疗伤功法的补充，他体内的血液已经几乎流尽，性命更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倒下——不，他已经准备倒下了。
脚尖一软，他朝前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