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刀真真切切地斩在了那身柔软、随风摇动的大氅上,竟似斩到了一块精钢一般高高弹起,连笼手田安经的架势都被一并击散!
笼手田安经瞳孔骤缩,可也无暇去震惊,因为木刀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借着被回弹的趋势,他强行调整了架势,将太刀举起,左手抵住刀背,横在头顶。
木刀落下。
铛!
“噗!”
笼手田安经身形陡然一矮,架势瞬间散乱,左手更是被刀背嵌入,鲜血直流。他噔噔噔后退数步,没等他发出惊呼,李淼已经跟了过来,木刀再次劈向他的头顶。
他只能再次把刀举到头顶。
铛!
“你们、”
铛!
“东瀛人、”
铛!
“为什么都、”
铛、铛、铛、铛、铛!
“非得、先挨顿揍、才能、听懂、人话。”
一声震响一句话。
九刀落下,笼手田安经左手已经没了形状,右手虎口更是鲜血淋漓,整个人已经被强行逼到了道场边缘,背部抵住了墙壁,气喘吁吁。
李淼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
“十招。”
笼手田安经肩膀陡然一松,头颅低垂。
“御意に添う(遵从您的意愿)。”
他缓缓道出了这句话。
后方观战的奈奈子已经是泣不成声,双手死死地捂住了嘴。
她没有想到,自己离家出走后遇见的第一位剑客,就会以这种可悲的方式落幕……而原因竟是自己随口道出的、为了隐藏佛教寺庙的一句话!
也就是说,这一切的责任都在她的身上。
是她将天魔引到了笼手田安经的面前。
“大人!”
奈奈子终于忍不住,学着鹿无双对李淼的称呼喊出了声。
“やめて(不要)!”
比起看着一位剑客因她而死,她宁愿被李淼杀死!
可下一瞬,奈奈子陡然一滞。
瞳孔在眼珠里剧烈震颤。
从她的视角望过去,扫过笼手田安经抵挡李淼受伤流下的血滴,略过李淼朝她投来的、有些玩味的嘴角,再往前,便是靠在墙壁上的笼手田安经。
只不过,奈奈子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否称呼那个人……或者那个“东西”为笼手田安经了。
原本矮小的身躯好似被忽然生长的骨骼撑开,额角处的大片发丝不知为何纠结了起来,朝着上方延伸,形成了个怪异的独角。皮肤血红一片,原本就极其发达的肌肉再度膨胀,赤裸的上半身已经不像是人,更像是从传说中走出的妖怪。
笼手田安经……且先这样称呼他吧,他将右手举到面前,咬住刀背,而后握住了被李淼劈废、血肉模糊的左手小臂,猛地一扯!
嗤啦!
竟是直接将左手小臂扯下,随手丢在了地上!
奈奈子的嘴巴已经合不拢。
她看着笼手田安经那剧变的外形,难以抑制地想起了一个传说。
“独臂、独角、红肤、赤裸上身……”
“茨木童子!”
奈奈子简直难以置信。
虽然笼手田安经的外形与这传说中的妖怪并不完全吻合,可核心特征竟是都对得上……这不该是巧合的!
联想到笼手田安经自己扯下了左手的行为,他就像是,故意在将自己的形象朝着这东瀛传说中的妖怪靠拢一般!
可是,传说是传说啊!
笼手田安经是明智镜心流的传人,是九州有名的将领,是平户城大名的重臣,更是天下有名的剑客!奈奈子知道他从幼年到现在的几乎所有事迹,他应该,也必然是个人才对!
可面前发生的一切,却丝毫不容她辩驳。
“哈——”
笼手田安经张开嘴,吐出一口蒸腾的热气。
“阁下,这就是你想要的?”
李淼不知何时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他,一眼又一眼,直到将他身上的一切都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才忽的露出了笑容。
“对,对。”
“这才对。”
呜!呜!
他甩了两下手中的木刀,发出兴奋的破风声。
“终于有新玩意儿了。”
他抬手一勾。
“来,十招。”
笼手田安经已经闪现到了他的面前,手中长刀雀跃着、嚎叫着奔向李淼的脖颈!
第529章 松浦隆信
“殿下!殿下!”
平户城最高的建筑之中,一名武士跌跌撞撞地扑向面前的障子门。因为太过焦急绊了一跤,直接整个人扑到了门上。
东瀛的障子门本就是木框与纸组成的,哪里经得住他的体重,噗通一声,障子门朝前倒下。随着他摔入屋内,女子的惊叫声连成一片。
“呀!”
“哎呀!”
他本能地抬头,却是看到了一片雪白。
衣衫不整的女子扯着衣物盖住前胸,不住朝后退去。面色煞白,明显是恐惧到了极点,而他却能看出女子的恐惧并不是因为他。
而是因为他和她共同的主人。
“什么事?”
慵懒、带着因肥胖带来的气音。
武士抬起头,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些衣衫不整的女子,而将自己的视线收束到了前方。
在屋内正中,平户城的主人,大名松浦隆信转过了头,眯着眼看向他。他因肥胖而显得痴肥的眼睛稍微偏转了一下,扫过几个靠近武士的女子。
在等待武士回答的同时,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于是便有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拖走了那几个因恐惧而哭嚎挣扎的女子。
武士知道,这些女子死定了。
松浦隆信,不喜欢别人沾染过的东西。
若放在往日,说不得他还要兔死狐悲一番,心中叹上几句感慨。可现在他却是无暇顾忌那几个女子的死活,只一气儿急声说道。
“殿下!外敌入侵!”
“已经到了平户城内!笼手田安经大人正在拒敌!”
松浦隆信面色陡变。
“是谁!有马、大内、大有还是菊池!?”
他吃力地站起身来,厉声道出了几个附近大名的名字。
“不知……”
武士艰难回答道。
松浦隆信咬了咬牙,继续问道。
“来了多少人!”
“一人!”
武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如果这种对话发生在大朔,武士理应怀疑一下松浦隆信会不会觉得他在消遣自己,而松浦隆信也确实该怀疑一下,质问一下对方具体情况才对。
可两人都是理所当然地将对话进行了下去,就好像……他们经历过,至少是听说过这种情况一样。
松浦隆信非但没有怒斥武士,反而是面色凝重地抿住了嘴唇。
犹豫了一会儿,他终究是攥了攥拳。
“纠集人手,我亲自去!”
“为我备甲、备马!”
武士连忙点头,转身疾步离去。
终于,在约摸小半个时辰之后,松浦隆信艰难地套上了臃肿庞大、将全身遮蔽在内的重甲,跨上了马。
他喘了几口粗气,猛地抽刀朝前一指。
“进军!”
平户城内尚存的一百余名武士,连同两千余名士兵齐声应和,沿着街道朝笼手田安经的道场而去。
平户城并不大,只是盏茶时间之后,骑在马上的松浦隆信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阵阵巨响,夹杂着像是野兽的嘶吼,将他胯下的马匹惊得连连踱步、不敢向前。
他面色阴沉如水,勉强在麾下武士的帮助下翻身下马,心中暗道。
“怎么回事儿……是谁?”
“笼手田安经是神道教的信徒,难道是佛教的人来了……不对,眼下他们的冲突正在本州愈演愈烈,我这平户城远在西南,与本州仅有一线陆地相连,他们就算是要对我动手,也不该越过本州的浦上、尼子、大内和大友才对!”
“况且,是谁……能将笼手田安经逼到如此境地!”
很明显,与听到那嘶吼声而感到疑惑不解的武士们不同,松浦隆信很清楚发出这声音的是谁,也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只是他不知道李淼的来历和意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