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镜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行了,本官也懒得跟你们解释本官的出身有多么显赫,反正你们知道大朔姓朱,本官也姓朱!你们这些草民的人头,本官看不上!听懂了没有!”
人群安静了下来。
显然对他们来说,朱翊镜的“看不上”要比梅青禾的“不杀百姓”有说服力的多。
于是朱翊镜继续说道。
“听懂了就各自滚回家,明日才许出来!”
“滚吧!”
周围的锦衣卫上前一步,将人群“挤”进了城门,而后分散开来,将百姓们赶回了自己家中。
梅青禾这才叹了口气,对着朱翊镜点了点头。
“多谢同知大人。”
朱翊镜笑着说道。
“本也是梅千户带我出来做事,我只是帮把手,来日梅千户跟淼哥和父亲说上几句好话,让我在家长长脸,也就是了。”
梅青禾点点头,转头看向赵大宝。
“带我们去县衙,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
福康县县衙。
梅青禾松开了赵大宝的手臂,看着他仓皇跑开。
朱翊镜笑着说道。
“这汉子倒是讲义气,在锦衣卫面前也敢强撑着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可惜他身上的血都没洗干净,要是碰上别的衙门,少不得给他按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梅青禾摇了摇头。
“无妨,不愿说就不说。冲击县衙、杀官造反、私设刑堂,朱公是下了死命令要杀的,就算咱们查不明白,将曹含雁曹千户调过来看一下也就明了了。”
“现在,还是先看看县衙之中是否还有活人。”
于是两人迈步走入。
方一进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从头顶传来。
县衙正堂的房梁之上,十几根麻绳垂吊而下,每一条麻绳底下都挂着一具圆瞪双目的尸体。
梅青禾扫了一眼尸体的衣着。
劲装、东瀛和服、知县官服。
梅青禾眸光一冷,没有多说。
朱翊镜跟在身后,轻声说道。
“东瀛人,看来此间的事情还不止是杀官造反那么简单。”
梅青禾点点头,暂时没有回答。
待两人走入县衙正堂之后,就听得数声娇喝。
“你们是何人!”
“锦衣卫!完了!”
“快逃!”
梅青禾扫过一眼,就见得正堂之中满满当当挤了数十名女子,都是面黄肌瘦,其中数人握着刀剑要上前拦住他俩,同时招呼着其他女子逃窜。
“死来!”
说话间,刀剑就到了面前。
唰——
也不见梅青禾动作,寒光一闪,咔嚓一声,长剑便已归鞘。
扑来的数名女子手中兵器齐齐断折,手脚一软坐倒在地。
梅青禾握住剑柄,冷声问道。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
“知县是谁杀的,杀人者现在何处?”
却是无人回答。
梅青禾面色一冷,她也不擅长说服别人,只伸手握住了剑柄,剑意催发压向人群,就要吓唬一番。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颤抖着伸出了一只手,手中拿着一个物什晃了晃。
就是这一晃,梅青禾瞳孔骤缩,闪身来到那人面前,劈手将那物什夺下细细观瞧,待看清了之后厉声喝问道。
“这是谁给你们的!”
朱翊镜不明所以,迈步走到梅青禾身侧,抬头去看。
梅青禾手中的,是一只手套。
玄黑色、天蚕丝织就,上辊金线。
缝隙之中还隐隐带着血色。
朱翊镜猛地瞪圆了眼睛,张着嘴震惊道。
“淼哥!?”
“他终于歇够了!?”
第492章 传信
梅青禾将手套在掌心摊开,五指在上面一点点摩挲,仔细地观察上面的每一处细节。
半晌,她长出了一口气。
“没错,这是指挥使的手套。”
“而且是他最开始行走江湖时戴的那双,在与苗王争斗时损毁。但好像因为是故人所赠,所以指挥使一直带在身上……形制、破口,还有上面沾染的蛊虫血的味道,都做不得假。”
说到此处,旁边儿的朱翊镜眼睛一亮。
“哎我知道,这手套……嘿嘿,是淼哥十七岁的时候,碰上了一个来我家偷东西的女——”
话未说完,就被梅青禾一眼给瞪了回去。
朱翊镜虽然名义上官位在梅青禾之上,但实际上是被朱载派到了梅青禾手下打杂、积累经验。
而以朱载的脾气,自然说过一些什么“孩子不懂事儿就随便打,打死打残算我的”之类的狠话……这话对其他人讲还好,对梅青禾这个愣子讲,她是真的会当真的。
所以朱翊镜这个同知,在梅青禾这个千户面前,还真的没什么面子。
见梅青禾面色不善,朱翊镜连忙把关于李淼的八卦给咽了回去,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本来只是发现关于这福康县虎患的文书有问题,过来看看是不是又有江湖匪类在借着百姓研究玄览……没想到能正好碰上淼哥。”
李淼所说的三日之期,是指这福康县的事情传出去,引来他的某位属下的时间。
梅青禾和朱翊镜之所以来的这么快,则是因为发现了富康县令上报的文书有蹊跷,赶来查看情况,只是恰巧晚了一个时辰,却是正好与李淼错过。
梅青禾冷着脸点了点头。
“指挥使歇息了两年时间,除去朱公之外无人知晓他在何处。”
“现下忽然现身,又留下信物给我们,一定是此间事情关系重大,叫他不得不亲自处理……这件事,是我们这些属下的失职!”
“必须要严查!必须立即传信给曹千户,叫他来将此间的事情尽数翻出来,给指挥使一个交代!”
旁边的朱翊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有道是“憧憬是距离理解最远的距离”。
对梅青禾来说,李淼的形象自然是无比高大,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的放矢,哪怕吐了口痰在地上,梅青禾都会觉得这是叫她去挖地三尺。
但朱翊镜从小跟李淼一起长大,自然就没有这种滤镜……他真的很想说,以李淼的性子,九成九是闲出了屁来,无意间追着线索到了这福康县,又随心杀了个血流成河,最后一转脸溜了,把烂摊子丢给了属下收拾。
但他不敢说。
就只能猛点头。
于是朱翊镜负责跟这些女子交涉,花了些时间叫她们卸下了防备,又喊来几个锦衣卫收拾现场、处理手尾,最后转到了县衙后堂的文房,开始从留下的女子口中记录此处的情况。
而梅青禾则是将那交出信物的女子带到了一间偏房。
方一进门,那女子忽的噗通跪倒在地。
“大人……我有一事想问。”
“救我们出来的李大侠,到底是谁?”
梅青禾将其扶起,说道。
“你应该也猜到了吧?”
那女子抖了抖,不可置信地缓缓张大了嘴。
“真的是……那位大人……”
梅青禾点点头。
半晌,那女子才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扶住了桌子大口喘着粗气。
“原来如此。”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玄览功法是因李大侠流出江湖,皇甫慧是因为李大侠不再现身才敢做下此事,最后也死在了李大侠手中。”
梅青禾眉头一皱。
“你这话,是在埋怨指挥使吗?”
女子腾地一声站起,面色涨红。
“大人怎么能如此误会我……我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李大侠这种英雄,本就该引动天下大势,大势之中涌现几个畜生将我们卷了进去,又怎么能怪到李大侠头上!”
“不如说若不是因为李大侠曾经立下的规矩,皇甫慧两年前就该动手了,死的人只会更多!更不提我们的命本就是李大侠救下的!”
这些话说的倒是情真意切。
梅青禾这才放松了神色。
“那你方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女子重新坐到座位上,摇了摇头。
“只是有些不敢置信。”
“李大侠原来是这等人物……不,他本就该是这等人物,他本就该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才对。”
“既然李大侠本就是朝廷重臣、锦衣卫主官,我也无需再做遮掩了——其实李大侠还交代了一件事情,请随我来。”
说罢,女子站起身,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