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华却没有就此打住,他说:“最后说您提到的国界问题,我是出生在中国了,那万一我出生在漂亮国或者非洲呢?万一我在非洲落地以后忘了初衷只想当个荒淫无道的土皇帝呢?有人看不惯我我只好拿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后现代科技成果来对抗他们,那引发国际危机怎么办?私欲战胜了责任,您猜人类在派遣我的时候想没想过这种后果?”
我诧异道:“这个我倒是没想过,都火烧眉毛了还顾得上这些?”
“人类发明枪是为了夺取别人生命的,绝不是用来自杀的。”
“问题是你是超级AI呀。”
“AI也是人类发明的,您再猜,那些泄露的信息会不会就包含了某些禁制,如果超级AI胡作非为,74年后的人类总得让老前辈们有个反制的手段。”
我感慨道:“人类真是老阴比——其实你一早跟我说这个我就不问那么多了。”
现在我算全方位地了解刘振华的顾虑了。
分饭的勺子确实在他手里,但是他要是在分饭的过程中有偏有向,首先那一勺子饭不会让你变成巨人睥睨天下,说不定反而会引发众怒。然后你多吃下去的饭提供的能量也不一定是动力,可能会让你走了弯路,最后,你要老是有偏有向的,说不定就会有人杀出来夺走你的勺子。
我有点含糊道:“这些话要不要找个机会跟六爷说一遍?咱现在吃人家喝人家,啥甜头也不给是不是说不过去?”
刘振华道:“爸你啥时候脸皮变得这么薄了,六爷肯定懂,所以你一打岔他就再也不问了。”
这时有敲门声传来,听方位是有人在敲我的门,我出去一看见果然是马超苒站在门口,她见了我很自然地说:“我拿点东西。”
我也不知道她啥意思,也随手打开了我的房门,马超苒进了屋从衣柜底层拿了几件贴身衣服,又从卫生间拿走一个洗漱袋,回头问我:“我的床舒服吗?”
诶?这是个什么话头——
我反应了半天终于明白了:“我睡的是你的屋啊?”
“不然呢?”
我说:“下次把话说明白,这要让别人听见断章取义我的清白怎么办?”
马超苒荷荷荷地笑,冲我说:“行了,这屋让给你了,我另找地方去。”
我看看她手里的衣服和洗漱袋,惊讶道:“你就这些东西?”说到这就不得不提韩诗雅,别说去外地旅游,她回娘家都得自带折叠晾衣桶。
马超苒道:“工作特殊嘛,只能这样了。”
“你拿全了啊,别留下什么隐私。”
马超苒一愣,忽然把手里的东西朝我一塞,走到床前拽住床垫子把它提了起来,然后从下面拿出来一颗手雷。
“你要不说我差点忘了。”马超苒见我直发楞,笑了笑道,“备用的,你睡吧,晚安。”
第151章 狗皮膏药
其实楼上还有空屋子,我之所以占了马超苒的宿舍完全是因为刘振华的屋就在隔壁,也许是觉得我们父子俩初来乍到的时候住得近一点心里会踏实一些,然后……然后就是我能写本叫《关于这些天我睡在手雷上那件小事》的小作文。
马超苒去了我斜对面的房间,要说我心里一点涟漪也没有是假的,但人的适应力永远要比自己想的强,我现在过的是啥日子,每天穿着防弹衣去卖水果,头顶上有个狙击手随时注意你的动向,睡在手雷上似乎也没那么不可接受。
接下来的几天你们都想象不到我添了一个啥爱好——是的,我喜欢上了射击,每天吃完晚饭不搂几梭子子弹感觉就像少了点啥。射击游戏的魅力是在公平的前提下,你就算是个菜逼也能偶尔打败高手,你让我和职业选手单挑,打10局我有信心能赢一两局。
射击本身也是一样的,普通人只要受很少的训练就能快速进入到拼专注和天赋的阶段,这在别的运动项目上是不可能的。就以我这种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为例,奥组委说非要送给你一次奥运会决赛资格,项目任选,你觉得选啥能输得不那么难看?长跑、竞走这样的项目想都别想,你去了只会耽误人家场地翻台率——本来比赛下午3点开始4点结束,你一参加直接延迟到第二天早上了。
跳高、跳水这种需要技巧的也不行,普通人去了容易变成赛场奇行种——当然,某些专业运动员也是。
只有射击不会,别人打10.9环,你打个6环解说马上就能替你解释是状态不好,脱靶也没事,心理素质不过关嘛。
而且说出来怕你不信,我一个纯纯的素人,10米靶就没有脱靶的时候,有一次我别有用心地把小胖子拉来和我比赛,真就是半斤八两。总之,我找到了自己新的天赋点,乐此不疲稳中向好,目标:下次参加小区手枪十米靶比赛勇夺第一,假如有的话。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经过市场大门,发现赵姐身边簇拥着一堆人,赵姐手里拿着几张传单给我发了一张,我一看,原来是政府决定年前在冷库的调料市场举办年货节的通知。
年货节大家都不陌生,年前十几天找个大点的场地卖年货,茶糖烟酒干果对联,也有餐饮摊位,我们这里的年货节办过两次,都是在会展中心。今年会展中心活动依旧,调料市场属于开辟第二战场,自从这个地方清出来以后一直空着,大概成了政府的心病,想着让它再发光发热带动一下人气。
传单上写着今年年货节为期一个礼拜,每个摊位16平,管理费是1600块。
市场的老板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去调料市场弄个摊位卖水果。
大体结果已经有了,赵姐的发言最为典型:
“一共离着100米,咱把摊儿挪过去最后给人交1600块,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
一众老板哄堂大笑。
我心里不以为意,拿着传单回到摊上找老王商量,我直接问老王:“你怎么看?”
看得出老王也有些犹豫:“要是管理费一天三五十咱肯定得干,你想啊,去了年货节每人手里都提一堆东西,水果要能配齐了谁还愿意再过个大马路专门来趟水果市场?就怕咱在那开个摊儿最后赚的钱全交管理费了。”
这也正是我想的,经商多年,我和老王这点嗅觉还是有的,过去赔钱不至于,最怕白忙活。
这时李萍也拿着张传单走进了我们屋,进门就问:“你们去不去?”
我说:“正纠结呢。”
李萍道:“我和胡姐决定去弄个摊子,到时候我们兵分两路,她去年货节我留守大本营。”
老王道:“我们要干肯定也是这种,就看是我过去还是峰子过去了。”
李萍道:“那就弄一个吧,到时候咱们两个摊儿还在一起,忙起来了放一个人在那就够了。”
我和老王都是眼睛一亮,这么多年了,我们和李萍相互照应,虽然是两个摊儿但就像一家人一样,从来没出过龃龉,而且别以为卖一种东西就是竞争对手,这叫聚集效应。
就在这时,我们边上摊位的老板在外面大声喊:“刘川峰,有人找。”
我出门一看见有两个人站在隔壁摊位上,行色匆匆的样子,似乎是问了一路问到这里的。
我先看到的是陈子涵爸爸,跟在他后面的人戴着口罩,把羽绒服的帽子也扣在头上,捂得比海豚揍张彪那天还严实。
我意外道:“陈主任?”
陈主任拉住我袖子把我拽到一旁,小声道:“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吗?”
与此同时,我耳麦里传来了锦鲤的声音:“峰哥,你朋友?”
我暗暗点了点头。
“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另外那个怎么古古怪怪的?”
我对陈主任道:“就在这说吧——我家那臭小子欺负陈子涵了?”我也只能想到这一步,刘振华虽然有点“脱略行迹”,说白点就是幼稚鬼,但从来不欺负人,更不会欺负女同学,我上学那会在这方面自问也做得很好,那次玩天牛把同桌吓得在课堂上尖叫起来除外,这大冬天的刘振华从哪逮的天牛?
“是我老师……找你有事。”陈主任把后面那个人让到前面来,那人摘下口罩亮了一下相道:“刘……刘老师,是我。”
是黄焦明!
我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无语道:“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黄焦明把口罩戴好,对陈主任道:“小陈,你先去别处逛逛。”陈主任满脸狐疑地看了我俩一眼,走到边上去了。
黄焦明猛的一把拽住了我的手:“我有事找你帮忙——现在有个患者,刚出了车祸,跟陈子涵那次的情况差不多,我需要你再给我画一张上次那样的思维导图!”
我使劲甩着他的手道:“患者躺在手术台上,你不赶紧给他做手术,找水果贩子商量对策?”老头不愧是上过7000台手术的人,我这个年纪他那个岁数,硬是甩不掉!
黄焦明更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道:“别说那些了,我知道只有你能帮我,那是一条命啊!”
第152章 风险
在我还不认识“勒”字的时候我就读过莫泊桑的《我的叔叔于‘勤’》,对里面“母亲”的做法表示理解,被穷亲戚黏上谁不怕?你别看小说里的“我”很同情于勒,等他到了有家有业的时候说不定比他妈还过分。
黄焦明按理怎么也算不上是穷亲戚,某种程度还得是那种富在深山有远亲的阶层,但他在我眼里比穷亲戚还可怕,他不知道我的底细,但知道我有秘密,在别的小说里,他这种的就属于得被主角杀人灭口的角色。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给人做手术,我什么也帮不上你。”那我能咋说,我就不信他这么大一个专家会束手无策,不认识我以前遇上这种事也往水果市场跑吗?
“刘老师!”
“别叫我老师!”我这辈子被人喊过老刘小刘,不熟的朋友喊我刘哥,熟点的喊峰哥,也有人叫我刘老板,可还是第一次被人叫老师,总感觉后面马上会跟着一个种子……
“刘老板,现在只有你能帮我,病人等不了啊。”
“你还知道等不了啊,你为啥这么上心,这人是你亲戚?有钱?还是说是名人?”
黄焦明淡然道:“你小瞧我了,患者是个50岁的中年人,骑电动自行车逆行被撞,头部磕在了马路牙子上,我知道很多人会说活该,可他也是条命啊。”
“不是,你打住。”我终于费力地把手抽了出来,我说,“你可别道德绑架我,我问你,这事儿搁以前你会怎么办?”
“马上开颅。”
我一扬手:“去吧。”我多希望他能像在禅师那顿悟了的信徒一样扭头就走,可显然黄焦明这种大佬也当过禅师,他不但没走,反而又想抓我的手。
我刷刷两个闪现躲到了一堆苹果后面:“你还哪不明白?”
陈主任看了一眼手表,在远处提醒道:“老师——”
黄焦明摆摆手,忽然对我说:“刘老……板,你的举手之劳就能拯救两个家庭,患者上有老下有下,一家人全靠他赚钱,撞他那个虽然不是全责,但死了人他这辈子也安生不了,这台手术患者有七成概率下不了手术台,就算成功了也百分之百会留下后遗症——我现在需要一张图啊!”
我愣了一下,这话说得够明白了,这次的患者比陈子涵更倒霉,上了年纪,康复能力远不如陈子涵,家里没钱没人脉,刘振华的图对陈子涵来说可以叫锦上添花,但他不出这张图对这个拖家带口的中年人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前些天才刚跟刘振华聊完能力和责任,宗旨只有一个:不该你干的事别干,否则会适得其反,我连给国家贡献点导弹技术这种事都不能干,一个逆行被车撞了的人值得我再冒险让刘振华出手吗?这家伙是没戴头盔吧。
可作为一个普通人,看着另一个普通人的命就在你手指间,你拢一拢,说不定就留住了,你松松手,它就溜走了,坏就坏在普通,我要真是那种心肠冷硬的救世主可以做到完全不在乎也行,问题我不是,这事儿都不需要多好的心理素质,只要足够自私就行了。
这一刻,我犹豫了。
听完了整个对话的锦鲤道:“峰哥,咋办?”
我反问他道:“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锦鲤道:“别问我,我是个狙击手,我救人的手段就是杀人。”无形中还让他装了一逼……
黄焦明看出我动摇了,老头忽然把手机怼在我脸上道:“这是那个患者的片子,受创的部位在后脑——”他开始给我讲述病情。
我看着那些我完全看不懂的图片发了一会呆,意识到这是在浪费时间,我把他的手机一把推开道:“别跟我说这些。”
黄焦明脸上有了几分绝望的神情,我对他说:“去一边等信儿。”
你们见过最微妙的表情变化是什么样的?此刻黄焦明的表情就像是在被一个搅拌机飞快搅拌,从绝望模式变成满怀期待只用了不到一秒,这老头要是不干医生去演戏,加上有上7000台手术的辛苦,当演员肯定也是国宝级的。
我把胸前的对讲机关了,打电话给刘振华。
“爸,啥事儿?”刘振华声音有偷感,边上有别的同学的说话声和走动的声音,应该是在课间。
我把黄焦明找上门的事说了一遍。
“老头现在就在我跟前。”
刘振华道:“所以您已经决定帮他了?”
“我……”
“没事,那就帮。”
“病人的片子你怎么看?”
“我只需要一台电脑,我们下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以后我想办法溜进微机室,大概需要20分钟,您让黄焦明现在往医院赶,随时准备手术,注意手机上的消息就行了。”
“好的……儿子,我是不给你添麻烦了?”
刘振华叹了口气道:“能理解,没办法。”
这两个词一下就把我现在的心情全都概括了,我还有点小感动。
刘振华道:“不过这事儿有风险。”
“我知道,黄焦明也说了,七成的概率会下不来手术台,你别有心理负担——”
“不是这种风险,是被老师抓的风险,体育课回教学楼是王爱丽现在的重点整治项目,我要被抓了您可得心平气和地来领我。”
“没问题,你小心点。”
我挂了电话,又冲黄焦明一扬手:“走!”
黄焦明表情又被搅拌成绝望:“你还是不肯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