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苒小声给后来的人补剧情……
六爷听完后道:“浩浩你继续吧。”
浩浩仍然沉浸在忧伤的情绪里,他顿了顿道:“‘吃枕巾’的事情以后,我妈不管去哪都带着我,她打着好几份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有句话叫一切都会好的,这话唯独对我妈无效,随着我长大,一切都更糟糕了——我越来越能吃,也越来越能拉。”
这句放在哪都白得不能再白的大白话让人们愣了一下。
浩浩道:“一个傻子长到十七八岁,不懂人事不会说话,没经历过的人以为无非就是拉着块木头,但我还不如木头,我会随时大小便在裤子里,我妈为了不让我招人嫌,得随时把我领回家给我洗衣服,峰哥你见过我妈的手吧,她才多大年纪,十根指头就没一根能伸直了!”
众人都沉默着,用“含辛茹苦”来形容许姨都已经显得不够分量了。
“至于她因为我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罪,别人根本没法想象,她养了我20年,我没能尽一天的孝不说,张彪那个畜生打她的时候我居然就在边上看着,我真该死啊!”浩浩的眼睛又红了。
马超苒在他肩头拍了几下道:“别这么说,你那时候什么也做不了。”
浩浩看着我道:“峰哥,那一拳我不后悔。”
我说:“我知道。”
那一拳,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愧疚,打了,不能弥补万一的恩情,不打,会后悔一辈子。
鲨鱼道:“我看打得轻。”
锦鲤道:“六爷,如果张彪那小子闹起来怎么办?”
六爷严肃道:“你们是不是忘了,咱们是一个保密单位啊。”
众人都是一愣,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六爷道:“保密单位的意思是谁要想让我们变得不保密了,那就是危害国家安全。”
小胖子道:“明白了,他肯定闹不起来!”
六爷对我道:“峰子,知道我们为啥来吗?”
“呃,不是为了看姑娘吗?”
“你说话注意点,这里可还有你儿子呢。”
刘振华道:“没事六爷,我习惯了,而且我爸不是猜对——”
他后面的话被锦鲤捂回去了:“那是六爷跟你说着玩的。”
六爷看着我道:“有事儿,好事儿,浩浩的编下来了。”
我意外道:“这么快?”
“背调简单嘛。”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当了20年傻子,可不就是简单嘛。
我在浩浩肩窝上推了一把道:“真的是好事,以后待遇比你峰哥都强了。”
浩浩踟蹰了片刻,忽道:“我能拒绝吗?”
我急了,一把把他拉在一边道:“你是不是傻,现在弄个编制多难,有了编制以后有人固定给你发钱,而且再遇上张彪这样的人你就能随便收拾他了!”
“我知道,但是……”浩浩面向我和众人道,“但是我现在被那个女王催眠过了,我明白我做的梦是怎么回事,她是咱们的敌人,六处是个保密单位,你们还敢要我吗?”
我没想到浩浩居然能想到这一点,傻子居然挺敏感的。
六爷看看我道:“峰子,你怎么看?”
我说:“催眠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它就像敌人射向我们的子弹,难道自己人中弹了就不是自己人了?”
我知道女王的催眠一定会夹带私货,但我依然相信浩浩,如果连一个当了20年傻子的人都不能相信,还能相信谁呢?
六爷干脆道:“给我个准话,你同意不同意浩浩进六处?”
“同意。”
六爷道:“那就这么定了——董麟浩今天正式成为六处的人,享受少尉军衔待遇。”
我小声道:“那工资是多少啊,过万了吗?”
六爷用“山猪吃不了细糠”的眼神瞅了我一眼,意思是过了……
锦鲤抱着一身军装走到浩浩跟前,说道:“这是我的军装,临时借给你穿,军衔给你换过了。”
我说:“要搞得这么正式吗?”
锦鲤道:“这就是古代说的‘同袍’,以后大家就是战友了。”
六爷道:“顺便把证件照拍了——”
在众人的帮助下,浩浩换上了军装,锦鲤和他身量差不多,那是一身陆军尉官的冬装,浩浩穿上以后倍显英姿挺拔。
咖啡馆里没有镜子,最后还是小胖子用手机给浩浩拍了一张全身照。
浩浩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忽然对我说:“峰哥,我想去看看我妈,然后亲口喊她一声妈。”
我说:“你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喊吗?”
浩浩道:“之前我喊她妈,是因为你们告诉我她是我妈,可我还没把自己当成她儿子。”
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端起咖啡一饮而尽,对浩浩道:“走吧,你妈日子太苦了,咱们去给她打点奶泡。”
第144章 一切都回来了
在回家之前,浩浩表示要跟我坐一辆车,有他在,我的安全自然没有问题,我出了门才发现六爷他们是坐着小吴来的,于是我和浩浩依旧上了小吴,海豚和鲨鱼还有马超苒开另一辆车跟在后面。
车刚上路浩浩就对我说:“峰哥,那场梦我刚才没说完。”
“女王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她没自己说,而是让我看到了一些画面——你和刘振华在一个工厂里,戴着电焊面罩一边做给我吃的那个芯片一边怪笑着说‘要想让傻子给咱们卖命,先给他点甜头’。”
嗯,是这个风格,女王造的梦,凡是以你个人真实经历托底的,都美轮美奂惟妙惟肖的,但是一到了她夹带私货的时候就是灾难级的。硬要描述她的特点的话,我觉得她是一个好的纪录片导演,但老是想在最后强行升华主题,结果弄得不伦不类的。
我问浩浩:“你怎么想?”
浩浩挠头道:“就挺生硬的。”
我一下乐出了声。
浩浩道:“而且……我觉得她弄错了一点,没有你给我的芯片,我现在还是个傻子,这不是甜头,这就是救命之恩。”
我说:“那个芯片其实是刘振华给我做的,它的正确使用方法也不是吃进肚子里。”
浩浩道:“不管怎么说,我的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
“国家的,你以后归国家管,咱别学女王,格局大一点。”
浩浩虽然今年21岁,但他有思维也才2个月,新脑子就是好用,简单直接,逻辑清晰。我发现女王的催眠手段对头脑简单的人很难发挥作用,她唯一成功的案例是名欲薰心的黄焦明,诶?用头脑简单来形容自己好像不大对,信念!对,是信念感!
而且女王是不是该加强审美了呀?哦,两个大坏蛋干坏事的时候就一定要桀桀怪笑,大声商量,这是什么启蒙绘本画风?战斗芯片那么高科技的东西,是我俩戴着电焊面罩闪电带火花焊出来的啊?好吧,这一点倒是差不多……
到了地方,后面那辆车里的人没动。
我和浩浩进了楼道,小小的鞋柜边上只剩了一双款式老旧的女鞋,浩浩面对着门凝立不动。
“看啥呢,开门啊。”我说。
“我……没有钥匙。”
对啊,傻子怎么会有钥匙呢。
我只好敲了敲门。
隔了一会许姨打开了门,她见是我,又看到我身后跟着一个穿军装的人,忽然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小声地问:“是不是浩浩出事了?”
我闪身进了屋,顺便把浩浩也扯了进来。
“尽瞎想,你看看这是谁?”
许姨仰头看着眼前年轻的军官,诧异道:“浩浩?”
“妈——”
浩浩身子动了一下,像是要给母亲一个拥抱,但是就这么一迟疑的工夫,许姨已经道:“不是不让你回来吗?”她打量着浩浩,伸出粗糙变形的手,想要摸摸儿子,又像是怕弄脏了他的军装放下了。
“这一身真精神!但是冒充军人犯法吧?”
我无语道:“许姨,浩浩现在是有编制的人了,是正经的军官。”
“真的?”许姨高兴得像个小姑娘一样蹦了几下,她踮起脚尖努力看浩浩的肩章,“这是什么级别的干部?”
浩浩道:“妈,你以后别捡破烂了,也别打工了,我的工资够养活你了。”
许姨眼睛一红道:“发了钱你就存起来,妈早就习惯这日子了,不捡破烂还能干啥?”
我说:“看看电视,把年轻时候没看完的剧补上,晚上跳跳广场舞,刷一刷那些专家们发的养生学,可干的事多了。”
许姨笑了笑道:“不说这些,你俩快坐吧,我给你们倒水。”
我自从进了家就感觉气氛很怪异,我是客人,许姨跟我客气是应该的,可她好像对浩浩也很客气。
浩浩睡的大床被褥叠得很整齐,整齐到一看就知道这张床的主人很久都没回来了,屋子里浩浩使用过的东西——吃饭用的铁盆、杯子、饭勺都放到了橱柜的角落里,许姨像是铁了心要和儿子做分割,去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许姨找出来两个磨砂杯,随即走向橱柜顶上放着的暖壶,暖壶贴着墙,许姨个子不高,她熟练地踩到橱柜边的板凳上,探身去抓暖壶。
明明放在桌子上就好,为什么多此一举?
“为什么——”我刚问了半句话,浩浩忽然走到许姨身后,伸手把暖壶拿了起来,许姨下意识地抓住了浩浩的手。
浩浩道:“妈,以后把暖壶放在地上吧,我再也不会烫到自己了。”
许姨尴尬地笑了一下道:“对……我都忘了你已经好了。”
浩浩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去抓暖壶,差点把热水浇到脸上的事儿?为了那个你打了我一巴掌,那是你第一次揍我,也是最后一次。”
“怎么不记得,要不是我手快,你还不得变成一个丑八怪。”许姨笑着,像所有回忆孩子调皮捣蛋的母亲一样,然后她的笑慢慢凝固在了脸上,她缓缓回头,浩浩放声大哭道:“妈!我都想起来了!”
许姨震惊地看着浩浩,喃喃道:“你想起什么了?”
浩浩兀自大哭道:“都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他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个字,这是胜过千言万语的几个字,想起来的是许姨那些年吃过的苦受过得罪遭过的白眼,有时候当傻子不是坏事,因为这些经历他都不觉得苦,而这些苦会变本加厉地压在母亲身上。
难怪暖壶要放在最高最偏远的角落,这是防止傻子把自己给毁容的无奈之举。
许姨愣怔了好久,她猛地抱住浩浩也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双手使劲捶浩浩的后背:“你这个傻小子哟!”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许姨为什么跟浩浩“客气”了。浩浩变成正常人以后虽然会喊妈了,但其实并不记得她,许姨仍然爱他,就是单纯地出于母亲希望孩子好的爱,所以她把这个儿子当成客人一样,她只要看他过得好就行,也许……她甚至希望浩浩能摆脱她这个“累赘”,飞得越高越好。
现在,一切都回来了,记忆回来了,傻子回来了,儿子也回来了,我不知道许姨心里是觉得甜一点了还是更苦了,总之,这杯咖啡浓度超高,不是一般人能品味得了的。
第145章 这玩意儿
母子抱头痛哭,涕泪磅礴,那你猜这屋子里还有一个闲人能干什么?忙着用脚抠地下室呗。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多余,我自己抱着暖壶倒了两杯水,浩浩家倒是有台老电视,可总不能人家俩人在那哭你在这看电视吧?
那两人又哭了一会,许姨看我“无地自容”的样子,帮浩浩整理了下军装,勉强笑道:“忘了还有客人呢。”
看看,我终于成了这家里唯一的客人了。
我说:“许姨,以后破烂就别捡了,这也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再说你现在可是军属了,让浩浩的战友看见你捡垃圾影响多不好。”
人到中年,我收获最多的经验就是怎么和老年人打交道,调子不妨定得高一点,使劲往影响下一代的方向说,无往不利。
果然,许姨犹豫了一下道:“那行……不过我的工作可不能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