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同样布满弹痕与灼烧的痕迹，无声诉说着战斗的激烈。
车舱门打开，跳下的战士虽然也带着疲惫和硝烟的气息，但眼神锐利，动作迅捷，迅速与一班会合。频道里传来他们班长的简短汇报：
“二班/三班任务完成，全员无伤，准备撤离！”
之前打出安全手势的三排九班班长，此刻如同磐石般矗立。
他的面容沉静，深陷的眼窝扫视着新抵达的两个班级。
他快步走近，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张黧黑的面孔，确认着人数和状态——没有缺员，没有重伤员，只有战斗后统一的疲惫与尚未完全消退的杀伐之气。
确认无误后，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朝着车队方向，果断地比划出一个标准、有力的“全体登车，立即撤退”的手势。
命令即出，行动如风。
一排的六辆东风猛士引擎同时发出低沉而强劲的轰鸣。
陆晨所在的头车率先启动，车轮卷起草皮与泥土。
紧接着，刚刚抵达的四辆车也迅速完成编队，引擎咆哮着，汇入撤离的钢铁洪流，六辆车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毫不犹豫地朝着预定撤离的边线方向疾驰而去。
几乎在头车启动的同时，三排负责殿后的两辆猛士车也同步发动。
它们沉稳地调整位置，如同警惕的巨兽，将车队尾后可能存在的威胁彻底隔绝，引擎声在夜色中拉出一道守护的尾音。
坐在颠簸飞驰的车厢内，方辰宇紧绷了数小时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松懈。
深陷的眼窝里，那如同焊在瞄准镜后的专注光芒也柔和了几分。
他下意识地扭头，想寻找身旁的苏宇泽，打算说点什么来驱散一点战后车厢内沉闷的空气，或者只是分享一个庆幸的眼神。
“苏哥...你感觉这次作战......”
然而，当他目光触及苏宇泽时，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苏宇泽就坐在那里，依旧保持着登车时的姿势，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车厢壁。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让方辰宇心头一紧。那不再是战斗中煞白一片的惊恐，也不是刚刚汇报熊力无伤时那瞬间的释然。
此刻的苏宇泽，眼神直直地望着前方车厢的某个虚无之处，瞳孔似乎失去了焦距，显得有些空洞和茫然。
他黧黑的脸颊上肌肉微微僵硬，嘴唇紧抿着一条线，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车厢内轰鸣颠簸格格不入的、近乎凝滞的木讷。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
亲眼目睹熊力被点五零子弹击中胸口时那巨大的恐惧和冲击，巨大的后坐力穿透了他的心神，将他整个人都暂时冻结在了那个瞬间，灵魂的一部分还未完全从那剧烈震荡的冲击波中挣脱出来。
他听到了命令，看到了行动，但他的反应似乎慢了不止一拍，还深陷在当时的情绪泥沼中。
方辰宇的目光带着担忧，又下意识地转向另一侧的常建。
这位在B栋内部进行冷酷清扫时如同死神化身的同年兵，此刻的状态同样令人侧目。
常建的身体坐得笔直，双手紧紧握住横放在膝上的步枪，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车窗外飞逝的黑暗，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但方辰宇敏锐地捕捉到，常建紧贴车厢壁的宽阔肩膀，以及抓住枪身的双臂，正在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发抖。
那不是因为寒冷，更像是体内汹涌奔腾的肾上腺素仍在狂潮般冲刷着他的血管和神经末梢，仿佛肌肉还在记忆着擒拿扼喉、精准点射时的爆发瞬间。
他刚刚可是在瞄准镜里面清除地看见，常建不止一次徒手用战术匕首解决了敌人。
那种近距离的血腥和刺激，跟自己远距离进行狙杀，完全是不一样的。
激烈的战斗虽然已经结束，他身体那台高速运转的杀戮机器却还未完全冷却关机，潜意识的警惕和战斗带来的巨大生理刺激，让他的身体陷入了这种难以抑制的、轻微而持续的震颤之中。
第401章 长松一口气
方辰宇深陷的眼窝转了几转，最终目光落在斜对面的黄霖身上。
黄霖同样望着车窗外飞逝的焦土与夜色，有些出神，但相比旁边两个状态异常的同年兵，他黎黑的脸上更多是沉思后的平静，甚至带着点事后的疲惫。
“黄哥。”
方辰宇的声音在引擎的轰鸣中提高了一些，打破了车厢的沉默，带着点刻意寻求理解的意味：
“你能评价一下这次任务吗？你有经验一点。”
他想着黄霖之前指挥反狙击、呼叫炮火的果断，总觉得这位上等兵老兵能给出更清晰的总结。
黄霖被声音拉回现实，黧黑的脸上带着点被打断思索的微愕，随即没好气地侧过脸，深陷的眼窝白了方辰宇一下，嘴角撇了撇：
“啥有经验一点啊？小方你损我呢？”
他声音带着点被高估后的无奈和自嘲，直接戳破了方辰宇的“经验滤镜”：
“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实战啊，而且我的兵龄也就比你多了一年而已，这种实战经验我哪里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那股同龄人间的熟稔劲儿冲淡了些许车厢里的凝重。
不过，短暂的吐槽后，黄霖黧黑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作训裤的布料，深陷的眼窝重新聚焦，语气也沉了下来，仿佛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该说不说。”
他顿了顿，猛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呼出胸腔里积压的后怕：
“不过熊哥他倒是吓死我了，我以为他都中弹了。”
话题很自然地就从“任务评价”滑向了那个让所有人心提到嗓子眼的关键时刻——熊力的遇险。
黄霖黧黑的脸上，那份如释重负感清晰可见。
至于熊力本人？
他瞥了一眼班长陆晨所在的第二辆车方向，心里清楚，这位犯了错误的老兵自有班长去敲打，轮不到他再多说什么了。
方辰宇听了黄霖的自嘲，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头盔边缘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也是这个道理。”
他低声嘟囔着，黧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恍然：
“黄哥也就比我兵龄多一年而已……”
这话点醒了他，所谓的“经验丰富”不过是相对的，实战的淬炼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第一次，残酷而直接。
恐怕换做是其他七八年兵龄的兵，都很少很少拥有真正的实战机会。
车厢随着东风猛士在崎岖荒野上的疾驰而剧烈颠簸，方辰宇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的思绪却比车轮下的路面更不平静。
萦绕在他心头最沉重的一块石头，并非最初面对暴乱人群的紧张，而是——对方狙击手！
“要说最主要不足的地方……”
他黧黑的眉头紧锁，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狙击枪枪套，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在脑海中不断回放：那道撕裂黑夜的致命镜光！
刺骨的寒意仿佛再次沿着脊椎炸开。
“那就是在发现对方狙击手镜片反光的时候，自己的反应……稍微有点慢了？”
他拷问着自己。
教员的话：
“镜光即索命！见光即滚！”
如同烙铁般刻在骨子里。
当时他的身体本能确实超越了意识完成了战术翻滚，救了自身一命。
但他忍不住想：
“如果第一时间就朝着对方位置开火……会不会好一点？”
也许能打乱对方的节奏，甚至…也许能阻止那颗射向熊力的点五零子弹？
但这个念头仅仅一闪，就被更深的无力感覆盖了。
“但是……”
方辰宇心底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感受着引擎的震动传到脊椎。
“貌似那个时间段的自己，好像有点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
他清晰地记得当时的状况：所有的注意力正集中在第七个目标上，暴乱的喧嚣和频道里的混乱信息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感官。
那零点一秒的思考已是奢侈，本能让他翻滚保命已是极限。
要他在那种电光火石间完成“发现、判断、克服自身恐惧、精确瞄准开火”这一系列动作，对此刻的他来说，几乎是无法想象的苛求。
他思考着，试图在混乱的记忆中复盘每一个细节。
载员舱内一片沉默，只有引擎的咆哮和车身颠簸的巨响。
但这份沉寂并非压抑，更像是一种大战后的放空与沉淀。
东风猛士车队撕破边境的夜幕，一路疾驰。
回程的过程异常顺利，再未遭遇任何阻碍，车轮碾过象征着安全的边线，将那一片仍在燃烧的焦土炼狱彻底抛在了身后。
当车队最终驶入熟悉的营区，引擎轰鸣渐歇，车辆稳稳停住。
咔哒。车门被拉开。
一股混合着青草、湿润泥土和机油味道的空气猛地涌入车厢，瞬间冲散了弥漫一路的浓重硝烟、血腥和焦糊味。这气息，是营区的味道，是安稳的味道。
苏宇泽先前那种空洞木讷的眼神仿佛被这熟悉的空气激活了一丝微光，虽然身体依然有些僵硬，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悄然垂落了几分。
常建紧握步枪、微微颤抖的手，也在深吸了几口安稳的空气后，逐渐平复下来，那份因肾上腺素过载引起的生理性震颤缓和了许多。
黄霖也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黧黑的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了些许，深陷的眼窝里残留的疲惫被一种“终于到家”的松弛感取代。
连熊力，在另一辆车上下来时，虽然脸上还带着心事和愧疚的沉重，但踏在营区土地上的瞬间，魁梧身躯那股紧绷的防御姿态也明显放松了。
“呼……”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吐气声，却道尽了所有人的心声。
那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致命威胁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营区高墙、战友和规章制度严密守护的安全感。
仿佛一层无形的、厚重的茧，将他们从刚才那血腥、混乱、爆炸轰鸣的地狱彻底包裹、隔离出来。
就在众人刚刚站稳，感受着这份劫后余生的安稳与疲惫交织的踏实感时，后方车辆也相继刹停。
第402章 清点装备以及实弹
连长周东明黎黑挺拔的身影利落地从指挥车上跃下。
他作战服上同样沾满烟尘，深陷的眼窝在营区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冷峻，脸上看不见丝毫大战后的松懈，只有一贯的钢铁般的冷硬和高效。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正在下车的各班士兵，确认着大致状态和人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紧接着，他那带着战场特有金属质感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清晰地传达到各班班长耳中：
“各班清点人数，安顿好伤员！十分钟后，连部作战会议室集合！立刻！”
命令简洁、明确，带着大战后立即进行复盘总结的紧迫感。
下达完给班长的指令，周东明没有丝毫停留。
他脚下步频极快，黧黑的作战靴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沉稳有力的声响，身形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身后的士兵，径直朝着营区深处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