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建没接话，只是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拳头捶在两人的肩头，力道大得让他们两个人都龇牙咧嘴。
车厢里顿时爆出一阵哄笑，汗味混杂着年轻士兵亢奋的吐息，沉甸甸的背囊撞得砰砰响。
昨夜炼狱般的机枪咆哮、火箭弹撕裂钢铁的爆鸣，此刻都在夸张的复述中化作炫耀的勋章。
在这片近乎沸腾的喧嚷中央，班长陆晨抱臂斜倚车厢一角。
作训帽檐压得极低，阴影遮挡着黧黑脸上深陷的眼窝，唯有紧抿的唇角无声地扬起一丝细纹——那不是放松，更像刀锋将出鞘前微震的鸣响。
这抹笑意如冰棱坠入沸油，扎眼得让一旁的班副米飞后颈寒毛直立。
米飞喉结滚动，压低的声音在引擎怠速的轰鸣中几乎被吞没：
“班长？”
他撞了下陆晨肘弯，深陷的眼窝里凝着疑虑：
“……你笑什么？”
“等下该不会我们到的地方，是什么很具备挑战的地方吧？”
“班长要不然你稍微给我透个底什么的，也能让我有点心理准备什么的？”
米飞咽了口口水，直觉告诉他要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了，该不会马上抵达的地方，又要开始猛练了吧？
陆晨没动，只从鼻腔里滚出短促的气音，笑意未褪，反倒更深了半分。
第372章 解决园区只是开胃小菜？
车箱尾部的热风卷着尘土和柴油味灌进来。
米飞看着班长陆晨帽檐阴影下那抹深陷眼窝里转瞬即逝、却让人心里咯噔一下的笑意，所有追问的冲动都像被那抹冰凉的弧度给切断了。
他心里头那股不好的预感更沉了，但班长这副“说了你也不懂”的架势让他明白，再问也是白搭。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地挪到车厢最末端、仅剩的一点硬邦邦的金属长椅边缘坐下。
不再看班长那张谜一样的黑脸，他扭过身子，把脸转向车尾敞开的后挡板，目光投向外面飞速倒退、连绵不绝的绿色丛林。
引擎轰鸣和战友们热烈的吹牛声混在一起，车厢前半截几乎沸腾——尤其是苏宇泽正唾沫横飞地比划榴弹如何正中靶心，常建大笑着捶打方辰宇的肩膀。
方辰宇刚完成一段对自己狙击水准的“精准”吹嘘，心情激荡又带点口干舌燥，也顺势把视线投向车窗外，想借着飞速流逝的绿色缓冲一下过度兴奋的神经。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车厢尾部，正好迎上了班副米飞的侧脸。
米飞眉头紧锁，黧黑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化不开的忧虑阴影，和他平日里的利落干练判若两人，正呆呆地望着车外飞逝的密林。
“怎么了班副？”
方辰宇下意识地扬声道，语气里还带着刚才吹牛未散的余劲儿，满是轻松和不解：
“我们昨天不是打了一场大胜仗吗？干净利落！任务完成得漂亮！指导员刚表扬完！今天出发应该是新的好事儿啊！怎么看你愁眉苦脸的？”
声音在颠簸的车厢里传开，米飞被问话声惊动，终于把头转了过来。
他看着方辰宇那还洋溢着亢奋与自信的年轻面孔，深陷的眼窝里那份忧虑更浓了，还夹杂着无奈。
他抬起粗糙的手掌，随意地搓了搓同样黧黑、汗渍犹在的脸颊，仿佛想搓掉那份沉重感。
“小方啊。”
米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郁，盖过了引擎和喧嚣，清晰地传到方辰宇耳中：
“胜仗是胜仗，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车厢的铁皮，看到了更远、更沉重的未来：
“我感觉啊……这次搞定园区的任务，看着凶险，打的也热闹，但顶多……顶多只能算是一盘开胃小菜。”
“开胃小菜？”
方辰宇脸上的笑容和那份激荡的余韵瞬间僵住，明亮的眼神倏地一凝。
“对，开胃小菜。”
米飞用力点了点头，语气更肯定了，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暗示：
“意思就是，咱们这顿饭，正菜都还没上桌，还在后头等着呢。小子，后面才是硬骨头。你要抓紧时间，赶紧再练，更快点变强啊！光靠昨天那几下子，怕不够用。”
米飞的话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浇熄了方辰宇胸腔里刚才还在翻腾的炽热自豪和刚刚吹嘘完的得意劲儿。
那“开胃小菜”的比喻，像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压了下来。
上一秒还沉浸在被表扬、火力碾压畅快感中的方辰宇，整个人都从那种无端轻快的喜悦里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瞳孔微缩，刚才放松倚靠的姿态瞬间绷直，身体下意识地坐正，深陷的眼窝里涌出强烈的困惑和一丝警觉。
“班副。”
方辰宇的声音压低了，带着急切，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你又知道了什么小道消息吗？为什么这么说？”
他下意识地扭头飞快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班长陆晨，对方依旧沉默如磐石，帽檐低垂，似乎完全没在意这边的谈话，但这沉默本身在米飞的话语后却显得更加令人不安。
方辰宇被班副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喉头像被沙土堵住般发涩。
他下意识摇头时，黧黑的后颈擦过硬质背囊拉链，汗珠正顺着脊椎滑进作训服：
“新闻？没…没注意看啊。”
米飞深陷的眼窝里掠过“果然如此”的暗影，黧黑的手掌重重拍在方辰宇肩头，作训服纤维被压出浑浊汗渍。
他不再多言，只将黧黑的脸转向车尾翻涌的烟尘，目光钉死在急速倒退的热带雨林线上——仿佛那泼墨般浓郁的绿意里藏着噬人的答案。
车厢在柴油机的震颤中颠簸两小时。
当常建用靴跟磕着车底板哼起走调军歌时，苏宇泽突然扒住挡板铁框：
“看！城市！”
水泥建筑的棱角刺破林海，街角蜷缩的乞儿与广告牌上花哨的缅文一晃而过，车厢里的哄笑骤停。
几十双深陷的眼窝在黧黑面庞上无声交换疑虑：
跨境换防？纵深潜伏？
所有猜测都被车轮碾碎在陌生的柏油路上。
最终平头柴碾过最后一道土坡。
刺耳的刹车声里，方辰宇撞上前排背囊，眼前豁然洞开——
一片规模惊人的陈旧营区撞入眼帘！
灰扑扑的水泥外墙被热带烈日晒得泛白，墙皮带着经年雨水冲刷的污浊痕迹，几处斑驳的墙面上还残留着模糊的军事标语。
从外表看，这分明是座被岁月啃噬的老旧基地。
可当视线扫过敞开的机库大门时，方辰宇深陷的眼窝猛地一缩——门缝里赫然闪过簇新的战术指挥平台荧蓝的幽光，合金材质的武器架在阴影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都坐稳！”
驾驶室传来喝令。
不等众人细辨这片“陈旧外壳包裹尖端内核”的矛盾之地，平头柴已咆哮着碾过锈蚀的伸缩门，轮胎卷起积蓄多年的尘土。
车厢被翻涌的灰黄色烟尘吞没，方辰宇只来得及瞥见营区深处反射着刺目阳光的卫星通讯穹顶，车辆便猛地顿停在一栋四层楼房的雨檐下。
“卸车！”
众人如同解压的弹簧般跃下车厢，黧黑的作战靴重重踏在水泥地上。
背囊、武器箱、三脚架在急促的传递中碰撞作响。
方辰宇肩扛着沉重的通用机枪弹药箱，汗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砸进衣领。
第373章 很多单位住在一起？
趁着搬运间隙，他喘息着抬起深陷的眼窝——
眼前的楼房太熟悉了！
方方正正的苏式结构，每层十二扇狭长窗户，甚至连楼角消防栓铁箱的锈蚀位置都与特种作战旅老营房大差不差。
他猛地扭头看向身后，心脏却倏然沉落：
另几栋完全相同的楼房在烈日下静立着，窗户空洞如盲眼，墙根杂草疯长，整片营区竟似为他们独建，其余皆是废弃的空壳！
看着身后那几栋几乎被丛林吞没、窗户空洞如盲眼、杂草在墙根肆意攀爬的废弃楼房，方辰宇愣在了原地。
眼前这片营区的布局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他们所在的这栋楼被简单收拾出来勉强可用，孤伶伶地杵在空地中央，与远处那片毫无生气的废墟形成刺眼的对比。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热带虫子不知疲倦的嘶鸣，阳光白花花的晃眼，空气里弥漫着多年积攒的尘埃与植物腐败混合的气息。
他深陷的眼窝里映着那片空荡荡的废楼轮廓，黧黑的脸庞上是显而易见的惊愕和一丝本能的警惕。
这地方，与其说是新基地，不如说更像一个刻意布置的前哨，或者说……陷阱边缘的落脚点？
为什么只有他们这一栋楼有人气？后面那些楼里到底有什么？
还是说，这偌大的营区，真就只为容纳他们这一个连？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昨夜战斗的炮火、一路颠簸的闷罐车厢、班长陆晨那深沉难测的表情以及班副米飞那句沉甸甸的“开胃小菜”，心底那点完成任务后残留的轻松感瞬间荡然无存。
这死寂的氛围，远比昨夜的硝烟更让人心里发毛。
“小方！”
班副米飞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从背后传来，瞬间刺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方辰宇纷乱的思绪：
“发什么呆！过来帮忙抬一下这个箱子！沉的！”
这吼声像按下了启动键，方辰宇猛地一个激灵，所有杂念被强行压下。
“来了来了！”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转身，深陷的眼窝里瞬间恢复了军人的专注，快步跑向米飞所指的那个沉重的武器备件箱。
身体动起来，搬动、传递、入库……重复的体力劳动暂时驱散了萦绕的疑惑和不安。
很快，在众人合力下，所有装备都稳妥地归置到了分配给一班的那个位于二楼的房间里。
房间空旷而陈旧，充满了岁月蹂躏的痕迹。
天花板角落垂挂着丝丝缕缕的蜘蛛网，在从高窗透进来的阳光柱里无力地飘荡。
地面和墙壁积着一层浮灰，墙角甚至能看到不明的小虫在缓慢爬行。
空荡的空间里回荡着脚步和打扫工具碰撞的声音。
一班众人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开始了又一次的忙碌：
扫去蛛网，擦净窗台桌面，冲刷地板，擦拭床架……
每个人都沉默地干着活，汗水和灰尘再次交织在黧黑的面庞上。
空气里弥漫着湿抹布擦过水泥地的气味和扬起的尘土味儿。
经过好一阵子埋头苦干，房间才总算显露出一点能住人的样子，虽然依旧简陋空旷，但那股弥漫的荒废感和灰尘的味道被冲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