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紧跟着陆晨那个模糊却可靠的轮廓,深陷的眼窝中只有全神贯注的光,没有丝毫杂念,更别提开口说话。
陆晨就是此刻绝对的大脑和枢纽,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牵动着所有人的下一步。
在密林中穿行了不知多久,前方豁然开朗,一小片被树木半包围的空地上,赫然停着几辆引擎盖尚有余温的吉普车。
车牌是陌生的当地样式,车窗玻璃深暗,如同吞噬光线的深渊。又是一连串简洁的指令手势。
一班战士迅速分成几组,鱼贯钻入不同的吉普车后排。
车门被小心关闭,发出沉闷的“噗嗒”声,隔绝了最后一丝自然光线。单向车窗将外面的世界彻底模糊成一团流动的暗影。车内弥漫着皮革、尘土和身体散发的热量混合的沉闷气味。
时间指向晚上十点。
车灯骤然亮起,两道惨白的光柱撕破浓墨般的黑夜。
发动机低吼着,车队沿着一条更狭窄的非主路开始颠簸前行。
车窗外的黑暗仿佛凝固的物质,被车辆强行推开又迅速合拢。
车厢内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没有人开口,没有人交谈,甚至连吞咽口水和细微调整坐姿的声音都被刻意压制到最低。
只有引擎持续的嗡鸣、轮胎碾压碎石尘土的不规则声响,以及偶尔路过低垂树枝刮擦车顶的突兀噪音,成为了这漫漫长路上唯一的背景音。
方辰宇、苏宇泽等新兵紧抿着嘴唇,身体随着车辆的摇晃而起伏,目光却死死盯住前排班长或班副的后脑勺,捕捉任何可能的信息。
黄霖的烟瘾在这种极致的压抑下也只能强忍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车窗上画着圈。
熊力原本横肉虬结的脸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凝重,他粗壮的手臂将QJY-201抱得更紧,喉结在黑暗里反复滚动。
整个一班如同一块在夜色中疾行的、冰冷的铁,唯一的意志就是等待最终指令的降临。
绝对的服从与静默是他们此刻唯一的语言。
黑暗中的行程仿佛永无尽头,又好像转瞬即逝。
在车轮碾过坑洼的持续震颤中,时间无声流逝。直至车厢内几乎被身体的热度烘烤得难以呼吸时,打头的吉普车猛地一个急转,离开了勉强能称为“路”的土径,轮胎深陷入松软的泥土,驶入了一条更加狭窄、隐藏在深山褶皱中的无名小路。
吉普车开得异常吃力,在茂密的植被和陡峭的坡度中顽强向上攀爬。
终于,随着一次剧烈的颠簸之后,所有引擎都熄灭了。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车厢。
“到了。”前排传来一声极低的提示,并非陆晨,但传递的信息精准无误。
车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班战士如同夜行生物般迅速跳出车外,同时警戒地望向四周。
这里已是密林深处,地势相对较高。
借着微弱的月光,能隐约看到下方几公里外成片建筑的轮廓和稀疏的灯火——那就是被黑暗包裹的目标:
园区!
此时,紧跟在一班后方的队伍也已抵达停车点。
二排和三排的士兵们没有片刻停歇,他们如同高效的工蚁般立刻行动起来。
沉重的帆布从车斗里抖开,覆盖在一辆辆吉普车上;手臂粗的树枝、连带带着大量新鲜泥土的草皮被迅速采集来,堆叠在车辆四周。
在黑暗中,只听见轻微却密集的脚步声和硬物摩擦的“沙沙”声,几辆载着他们穿过黑暗、抵达前线边缘的吉普车,转瞬间便被伪装覆盖得与周围的山林浑然一体,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只剩下十道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和远处那片灯光勾勒出的冰冷轮廓,在幽深的山峦间无声对峙。
空气凝固得如同寒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加快点脚步,各班快点到预定的位置,时间紧任务重!都迅速一点。”
战术耳机中传来了连长周东明的催促声。
第355章 脆弱的园区
月色勉强穿透薄云,给哨位投下黯淡的光。
阿泰斜倚在园区高高的水泥哨岗上,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在他脚下投出鬼魅般的影子。
他嘴里叼着半截没点燃的烟,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一下下地往下搭拉。
“哈欠——”
一个又深又长的哈欠扯得他嘴角咧开,露出几颗歪斜的黄牙。
站了大半夜,困得慌,这鬼日子真是没劲透了。
他手里懒洋洋地掂量着那支擦得油光水亮、托木都有些虫蛀蚀的“老伙计”
一支乍一看仿AK、实则是旧款81杠的步枪。
枪口对着夜空,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凶悍。
他瞥了眼隔壁楼顶哨位影影绰绰的同伴身影,突然觉得这死寂有点太闷,便扯着嗓子,操着口音浓重的地方话大大咧咧地喊过去,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喂,老帕!跟你说个乐子!”
隔壁楼顶传来含糊的应和声,显然对方也快睡迷糊了。
阿泰来劲儿了,眼睛里闪烁着那种谈论玩具般的残忍兴味,声音拔高了几分:
“哈!新来的那批‘猪仔’里,有俩刺儿头!骨头真他妈的硬!”
“下午弟兄们‘活动’了筋骨,打得都趴地上了,妈的还不肯服输、不肯好好干活!那眼神…啧啧,像能吃了老子似的!”
他啐了一口唾沫,活动了下脖子,骨节咔吧作响,脸上浮现出混杂着厌倦和一种即将施加痛苦的扭曲快感。
“真他妈烦!等下老子下哨,专门去找他们!叫阿龙把那宝贝电棍充上电…滋滋!”
“再电他们个三五轮!就不信了,还能这么硬?保准电得他们骨头都酥了,跪在地上喊爸爸!看他妈的还敢不敢犟!”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两个青年在电流下扭曲、惨叫的场景,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
隔壁哨位的老帕立刻传来一阵带着浓重口音的当地语笑声,还夹杂着拍大腿的声音:
“哈哈哈!阿泰,那你猜猜,这俩硬骨头能扛住你几轮电疗啊?”
笑声停了停,随即变成了更阴沉的低语:
“要是给你电晕了都还不服……”
老帕舔了舔厚嘴唇,语气带着下作的戏谑和毫不掩饰的残忍,:
“嘿嘿,我就去跟队长说说…送他们进水牢里‘享受享受’!”
“冰冰凉凉泡着,蚂蟥咬着,那滋味…保证让他们‘舒爽’到骨头缝里,哭着喊着要听话!”
他脑海中显然也在描绘着水牢中绝望挣扎的景象。
两个哨位一呼一应,有说有笑。阿泰和老帕的声音在园区高墙和死寂的夜色里碰撞、回荡,充满了对他人痛苦的麻木和把残忍当谈资的卑劣。
阿泰紧了紧手中那支像是AK的81杠,粗糙的枪托磨着他油腻的肩窝,带来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他习惯性地望向远处沉在黑夜里的、轮廓模糊的山林,打了个更响亮的哈欠,眼角挤出困顿的泪花。
黑暗的山林依旧平静,连一丝风都没有。
致命的危险早已蛰伏在他们视线的盲区之外,那支身着墨黑、如同地狱归来的尖刀小队,正冰冷的准星已悄然锁定了这片污秽之地。
在距离园区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大门不到两百米的稠密树丛中,方辰宇如同嵌在夜色里的一块墨色顽石。
厚重的黑色作战服紧贴着他因潜行而蒸腾热气的身体,此刻唯一的动作,便是抵在眼眶上的高倍望远镜。
冰凉的金属镜筒隔绝了林间的湿气,却将远处哨岗上的一切清晰得过分地拉近到他眼前。
方辰宇深陷的眼窝紧紧贴着目镜,眉峰却越蹙越紧,最后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望远镜的视野里,清晰地映出那个被称为“阿泰”的哨兵。
对方斜倚着水泥垛口,姿态松散得像在自家后院晒太阳,手里那杆看着像AK、实则是破旧81杠的步枪,枪口随意地斜指向昏暗的夜空。
嘴里分明还叼着半截没点燃的烟卷。
更刺耳的是他拔高嗓子、带着浓重口音和戏谑笑意的喊话,隔着一百多米借着风声隐隐传来,伴随着拍大腿的狂笑,内容不堪入耳——全是关于如何用电棍虐待新来的“刺头”、如何将人丢进蚂蟥滋生的水牢“享受”的残忍计划。
“看的是直皱眉。”
方辰宇喉头滚动了一下,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厌恶和一丝……荒谬的失望。
在执行这次任务前,他心里不是没有打过鼓。
毕竟对手是园区里那群凶名在外的“安保打手”,天天枪不离手,影视剧里不都演成心狠手辣、戒备森严的亡命徒吗?
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
会不会碰上一两个枪法刁钻的老手?
万一自己作为狙击副手需要掩护班长时碰上高手对狙怎么办?
为此,他和黄霖反复磨炼过战术配合,心跳都模拟了无数次骤然遇敌时的节奏。
结果呢?
眼前所见让他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紧绷的神经因为这巨大的反差而微微嗡鸣。
太高估了!完全高估了!
对方的松弛,简直超乎想象,松懈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站岗如同儿戏,武器随意持握,连基本的战术姿态都没有,心思全然不在警戒上,反而沉浸在虐人的变态幻想里大声谈笑。
这种业余到极点的警戒水平,和预想中凶悍狡诈、可能藏着几个硬茬子的对手形象,简直是云泥之别。
方辰宇嘴角紧抿,绷得如同一道刀刻的直线。
现在,仅存的阻碍,不过是几道铁丝网和岗楼上那两三个毫无戒备的活靶子。
整个园区外围的火力点和大致结构,他们早已摸清;需要重点营救的人质可能的方位,也通过前期渗透和此刻的观察有了基本判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紧贴望远镜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
视野牢牢锁定在哨兵阿泰那张因残忍幻想而扭曲笑着的脸上,眼角的余光则瞥向旁边另一个同样松懈的哨位。
第356章 开始作战!
连长周东明半蹲在距离园区不足五百米的半山腰处,身影几乎融入厚重的夜色和稠密的灌木中。
他黎黑的脸庞紧绷,深陷的眼窝紧盯着手中军用平板的屏幕——屏幕上分割的实时画面,正来自于数架在园区上空悄然盘旋的无人机视角。
这些“幽灵之眼”无声地将下方冰冷建筑的轮廓、零星的灯光、哨兵漫不经心的走位清晰地投射出来。
耳机里,九个班长低沉、迅速而清晰的汇报声,一个接一个传来:
“一班到位!”
“二班抵达攻击位置!”
“三班锁死后门!”
……
“八班已控制制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