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蚋在头盔和领口处嗡嗡盘旋,寻找着裸露的皮肤发动攻击,只能靠咬牙硬扛着细碎的刺痛和瘙痒。
然而,即便气候环境如同无形的刑具反复施压,战士们雕塑般的身影纹丝不动。
冰冷的岩石、湿透的军装、麻痹的肢体、蒸人的闷热——这些在钢铁浇筑的意志力面前,悉数被无视、被穿透、被克服。没有一声抱怨的喘息,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陆晨紧握191式步枪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汗水沿着他黎黑坚毅的脸颊滑落,滴进领口,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黑洞,锐利的光芒穿透雾气,紧锁着崖壁方向。
方辰宇只觉得暴露在外的皮肤冰冷刺骨,而裹在湿透衣物下的身体却在闷热中憋出一层粘腻的油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重的水汽,但他跟随黄霖建立的狙击点,同样保持着近乎冻结的专注,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
米飞、熊力等老兵,经验让他们更懂得调整呼吸对抗身体的不适,目光比凝固的岩石还要沉定。潮湿、闷热、寒冷交织成的折磨,仅仅是背景噪音,被绝对的精神专注隔绝在外。
就在这仿佛永无止境的沉重压迫持续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左右,当疲惫感和寒意似乎要趁虚而入、蚕食紧绷的神经时——
“沙……沙……动了!那两个人动了!”
通讯员的声线因为压抑的激动和长时间的静默而带着一丝尖锐的嘶哑,瞬间刺穿了战术耳机里死寂的电流声!
这声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激起剧烈的震荡,几乎所有人的身体都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寸!
几乎就在通讯员第一个字音落下的余韵尚未消散,另一个更加强烈、如同猎犬嗅到血腥般锐利的声音紧随而至,在另一条战术频道里炸响:
“无人机发现可疑热源!数量为五!正从正西方向快速接近!目标点精确吻合!”
“动了!”“可疑热源!”“五!”“正西方向!”
两条关键情报,像两道撕裂长夜的惊雷,精准地同时命中!
一瞬间!
所有凝固潜伏的身影,如同被通了高强度的电流!
每一个深陷在头盔和油彩下的眼窝,都骤然爆射出锐利如刀、渴战如火的光芒!
那些被寒冷、潮湿、闷热折磨了无数个小时的身体里,所有的不适瞬间被燃烧殆尽的肾上腺素替代!
心脏狂跳如战鼓,血液在血管中奔涌咆哮!
警觉!极致的警觉!取代了漫长等待的焦灼。
潜伏的区域不再沉寂,无形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升腾而起。
食指悄无声息地滑入扳机护圈,枪口以最细微的角度迅速而致命地调整着指向。
每一寸肌肉都重新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只待那最后的命令,便要化作撕碎黑暗的致命獠牙!
目标已经现身,恶狼正向陷阱扑来!
浓墨般的夜色黏稠得化不开,秃鹫俯身藏在一丛巨大的蕨类植物阴影下,战术手套紧攥着沾满湿泥的枪身。
凌晨两点,厚重的云层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雨水在枝叶上蓄积的寒意渗进骨髓——这简直是天赐的渗透帷幕。
“再快点!”他喉咙里滚出压抑的催促,像钝刀刮过砂纸。
身后四人挪动的窸窣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阿龙抱着浸透血渍的遗物包,机械地跨过树根,红肿的眼眶空洞得像枯井;肋下青紫的手下呼吸带着抽气声,每一步都牵扯剧痛;另外两个也绷紧着脖颈,油彩被冷汗和雾汽晕染成诡异的色块。
空气里飘散着汗酸、血腥味,还有铁锈般的恐惧。
秃鹉心头那团阴云却挥之不去。
太顺了……顺得诡异。
这片林子的死寂压得人耳朵嗡鸣,连往常夜枭的啼叫都消失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边防军不该毫无察觉,那个一刀割断阿弟喉咙的“尖兵”幽灵般的身影总在脑里闪现。
他猛地甩头,让腕表的三百万美金数字灼痛视网膜:
赌一把!
只要穿过前面那道山脊,摸到接头点……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陡然淬出毒火般的狠戾。
死个把人算什么?
雇主悬赏的密码资料才值整支队伍的命!
目光扫过身后踉跄的队员,像打量一堆可丢弃的负重。
“都给老子快一点,动作再快一点,多待在这里一刻,我们就更危险!”
他压着嗓子低吼,枪口警告性地戳向行动最迟缓的手下腰眼。
“不对劲…太顺了…”
秃鹫黧黑的指节死死扣住冰冷的枪身,喉结滚动着咽下铁锈味的恐惧。
他猛地按住耳侧战术耳机的通话键,嘶哑的声线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尾音的紧绷:
“尹泰!你那儿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林子里静得邪门!”
耳机电流嘶啦一响,传来几乎毫无波动的回应,像磨砂的岩石般沉冷:
“热像仪扫过三遍,视界内无异常热源。”
“风向恒定,湿度82%,对狙击无影响。”
短暂的静默后,那个被称作尹泰的狙击手补充道,声音透过电流依然平稳如磐石:
“十二点至三点钟方向的岩壁制高点全控。有动静,我会先开枪。”
第327章 狙击手在哪?
秃鹫深陷的眼窝里戾气稍缓。
尹泰是他们队伍里的定海神针,那把精准致命的反器材步枪是绝境中撕开血路的底牌。
正是这个从不失手的狙击高手的存在,才让这支折损人马的残兵还有胆量继续扑向那道致命的山脊线。
总之,有他在的话,他们的任务应该稳妥不少。
浓稠的夜色裹挟着湿冷雾气,秃鹫紧贴在一处蕨类植物阴影下,战术手套攥着的枪身沾满湿泥。
他频繁按动耳麦通话键,嘶哑的声线压得极低,却因急促而扭曲变形:
“阿宾!报告位置!还有多远?!”
频道电流杂音中传来粗重的喘息,夹杂着靴底打滑的磨擦声。
负责运送资料的副队长阿宾终于忍不住在频道里低吼:
“老大,你别催了!这鬼地方又是晚上又湿滑,再逼下去人得摔下崖喂狼了!”
秃鹫深陷的眼窝神经质地扫视死寂的丛林,每一次停顿都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
副队的抱怨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却又不敢高声斥责——他太怕了。
怕那柄割断手下喉咙的匕首再次闪现,怕边防军的枪口从黑暗中探出。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少废话!再快三分钟!东西要送不到,咱们全都得埋在这儿当肥料!”
崖壁另一侧,阿宾和同伴在陡坡上踉跄前行。
副队长黢黑的脸上汗水混着雨水,每步都踩在湿滑的青苔碎石上。耳麦里秃鹫的催命符越来越密,两人像被鞭子抽打的骡子,腰几乎弓到地上,只凭本能向前挪。
阿宾突然脚下一滑,战术靴在岩缝卡住,他猛拽同伴胳膊才没坠落。
惊魂未定间,耳麦又传来秃鹫濒临崩溃的逼问:
“回话!现在到底在哪?!”
阿宾狠狠啐出口里的泥水,对着麦克风低骂:
“催魂啊!看见前面那棵歪脖子树没?百米!就剩最后百米!”
话音未落,他已扯着同伴扑进更浓的黑暗,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而恐惧本身,正是秃鹫透过电波传来的、浸透骨髓的绝望。
陆晨伏在一丛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后,双目夜视头盔镜片透射出幽幽绿光,将前方泥泞的林间空地清晰地投射在他的视网膜上。
仅仅不到百米——甚至最近的陆晨离那伙聚拢的人影不过五十米的距离——透过夜视仪叠加细雨造成的细微光晕,他能极其清晰地分辨出七个蠕动的身影!
油彩糊了满脸的秃鹫、抱着滴血包裹如行尸走肉的阿龙、步履蹒跚疑似伤员的手下、还有那两个刚刚从崖壁方向连滚带爬溜下来、浑身污泥的“资料携带者”……
他们的惊慌喘息、压抑的低吼,几乎穿透雨丝隐隐传来。
那清晰的夜视画面下,是对方油彩混合泥水汗水的狼狈,是美式装备在幽绿视界中冰冷的反光,是七张写满恐惧与亡命徒凶戾的脸孔!
每一次他们急促呼吸带出的微弱白气,都在夜视仪下纤毫毕现。
陆晨黧黑的脸庞像一块礁石,深陷的眼窝死死锁定着猎物汇聚的中心点——那卷至关重要的“资料”!
紧贴枪身的指关节因为极度的克制而微微泛白。
不能动!
耳机里死一般沉寂,无人机操作手那边还没有斩钉截铁地确认对方那个致命威胁——狙击手的位置!
五十米的距离,他一个前扑滚进就能切入近身搏杀范围,但这咫尺之遥,却隔着一条无形的“指令雷线”。
雨丝渐渐密集,打在树叶上、头盔上,噼啪作响。
不仅隔绝了部分自然声响,更在肉眼视野中蒙上了一层更加模糊的雨帘。
但对佩戴夜视仪的战士们而言,最核心的威胁依然是那个隐藏在黑暗深处,如毒蛇般蛰伏的、尚未被“点”出来的敌方狙击手——尹泰。
在制高点狙击阵地-黄霖与方辰宇:
方辰宇趴在距离黄霖两米外的一摊湿漉漉的腐叶上。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领口,寒气激得他一哆嗦。
但他的视线,和他手中的191式步枪枪口一样,死死锁在黄霖宽阔的、覆盖着反红外伪装网的脊背上,以及更前方那片黄霖负责的悬崖边缘至林线交界的扇形区域。
他的心跳快如重锤,不是因为寒意,而是因为夜视头盔里清晰呈现的聚集景象——七个目标,像受惊的乌鸦般拢作一团!
时间在雨丝的沙沙声中疯狂流逝。
再等下去,他们就要像钻入石缝的蜥蜴般溜进更复杂的地形,甚至消失在这无边的雨夜里!
焦灼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眼角的余光扫向黄霖。这位班内的顶尖射手,此刻脸颊紧紧贴在那支高精度狙击步枪冰凉的枪托上。
黄霖的呼吸极其缓慢、悠长,如同一尊在雨雾中静默的雕塑。
唯一暴露他全神贯注状态的,是那双在夜视仪后方、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通过白光瞄准镜一遍遍扫视着雨幕笼罩的山脊线、岩缝和茂密的树冠层——那是敌方狙击手最可能潜藏的位置。
方辰宇知道黄霖在等什么——耳机里那份来自无人机操作手的致命坐标。
只要那个冰冷的指令响起,报告出“尹泰”的精确位置,黄霖就有绝对的信心,在两秒钟之内,用一颗精准的子弹,将那威胁彻底抹除!
这是无数次极限训练刻入骨髓的本能。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越来越密集的毛毛雨,让空气变得浑浊,视线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阻力。
细密的雨线仿佛扭曲了光线,让远处的景物出现微小的晃动和变形。
黄霖深陷的眼窝在瞄准镜后微微眯起了一瞬,方辰宇能感觉到那难以言喻的焦虑正悄然滋生——寻找那个幽灵般的对手,本就如同大海捞针,现在这雨幕更是为对手披上了一层天然的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