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宇泽的反应有些迟钝，只是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紧绷的：
“嗯？”
目光却丝毫没从危险的丛林边缘移开，右手食指甚至无意识地紧贴着冰冷的扳机护圈。
方辰宇立刻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满心的激动，快步走上前去，黎黑的脸上换上一种沉稳可靠的神色。
他伸出手，不算用力但很坚定地拍了拍苏宇泽汗湿又沾着泥巴的肩膀。
“没事了，苏哥，真没事了！”
方辰宇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松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应急分队的大部队都到了，你看这阵仗！那帮龟孙子雇佣兵不是都夹着尾巴跑了吗？他们敢回头？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他用力拍了拍苏宇泽的肩膀，传递着信心。
似乎担心苏宇泽还在担忧对方的火力和威胁，方辰宇继续补充，语气刻意带上了一点让对手显得“不值一提”的意味，同时用手向应急分队的战士们和他们的装备指去，试图将苏宇泽的注意力拉回来：
“看见没？咱们应急分队这帮人，身上背的可不是咱手里这191式了！那边扛的是什么？是重机枪！老沉了那个！还有那边！”
方辰宇指向一辆停靠的山猫全地形车侧翼：
“瞅见没？那个管筒子！单兵火箭筒都备着呢！就这种家伙事儿杵在这儿，对方敢掉头回来送死？”
“那就不是逃跑了，那是上赶着留下来给咱们这片林子当肥料！”
他指着应急分队队员们身上明显更重型、更有威慑力的武器装备，用这近乎碾压式的火力差距来彻底驱散苏宇泽心底残余的恐惧。
苏宇泽的目光终于被方辰宇引导着，从危机四伏的丛林阴影处，移向了身旁严阵以待、装备精良的应急分队战士们身上。
他看到了战士们身上沉甸甸的弹链，看到了那些黑洞洞的、口径明显更大的重机枪枪口，还有远处战士肩上简洁却威力骇人的火箭筒发射筒。
那压倒性的力量感如同实质般具现出来。
绷紧的指关节悄然放松了一些，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将那口一直压在胸口的寒气缓缓地咽了下去。
一直紧绷到僵硬的肩背线条，终于在这令人心安的火力展示下，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下来。
笼罩在眼底那份如惊弓之鸟般的紧张戒备，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薄雾，开始渐渐消散。
......
六条人影如同被猎人驱赶的丧家之犬，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终于扑过了那条象征着生死的无形界线，从那个噩梦般的丛林逃入了相对安全的地带。
汗水、泥浆混合着惊恐的喘息，湿漉漉的迷彩服紧紧贴在身上，精良的美式装备此刻也显得累赘而狼狈。
队伍刚踉跄地停下脚步，那个被叫做“秃鹫”的老大——脸上的油彩被汗水和泥土糊得一片狼藉——猛地一个急转身！
没有任何预兆，带着一路奔逃积压的所有暴怒与后怕，他那戴着战术手套的巨掌裹挟着风声，狠狠甩在了那个刚刚失去弟弟、此时正死死抱着怀里弟弟的遗物的手下脸上！
“啪——！”
一声清脆而沉重的耳光响彻寂静的边界地带。
被打的手下——阿龙——整个人被扇得一个趔趄，头盔都差点飞出去，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血。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先是茫然，随即涌上更大的悲愤和屈辱，直愣愣地瞪着“秃鹫”。
“秃鹫”根本不给阿龙喘息或质问的机会，狰狞的面孔逼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嘶哑扭曲：
“操你妈的！我们是他妈来赚钱的！不是来给你兄弟陪葬的！差点因为你那个死鬼弟弟，直接害得我们全都死在里面！”
他胸膛剧烈起伏，指着身后那片如同噬人巨口的丛林，眼中是再也掩饰不住、深入骨髓的后怕：
“妈的！要不是雇主给的钱多到让老子动心，你以为老子想闯这鬼门关吗？！这他妈的边线！老子宁愿去干缅国那群杂碎的武装据点十回，也不想再他妈闯这边线一次！”
吼声在空旷地带回荡，宣泄着他此行的最大恐惧——不是丛林险恶，不是敌人强大，而是这面边防线的巨大威慑力。
他骂完，胸膛起伏着，凶狠的目光扫过阿龙那张混合着悲痛和愤怒的脸。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心底翻腾、凝成冰冷的决定：
下次招人的时候，绝对不招这种拖家带口的！两个亲兄弟一起混进队伍里？太他妈坏事了！
一个出事，另一个直接成累赘、成炸弹！就像今天这样，差点拉着全队陪葬！
这股对“拖累”的厌恶还未平息，仿佛要彻底发泄胸中那口差点憋死的闷气，“秃鹫”凶狠的目光猛地一转，如同一头锁定新猎物的饿狼，牢牢钉在了队伍中另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上——那个打死采药老人的年轻手下！
没有任何犹豫，“秃鹫”猛地一个大步冲上前，抬腿就是狠狠一脚，重重踹在那手下的腰肋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中，那手下闷哼一声，痛苦地蜷缩着倒在地上。
“废物！都怪你这蠢货！”
第320章 再起波澜
“秃鹫”指着地上的人，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
“要不是你他妈沉不住气开了那该死的三枪！枪声那么大！传得那么远！他们会发现得那么快吗？！”
“会逼得我们被那个索命的‘尖兵’盯上吗？！老子的计划全他妈让你毁了！阿弟也是间接因为你死的！”
他胸膛剧烈起伏，刚才的亡命奔逃、损失人手的挫败感，以及对那柄冰冷匕首和被边防高手笼罩的恐惧，此刻全都化作了滔天的怒火，狠狠倾泻在这个被当做始作俑者的手下身上。
“秃鹫”的怒骂如同导火索，瞬间点燃了阿龙那已经被悲痛和愤怒烧灼得近乎崩溃的神经。怀抱着滴血的遗物，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锁定那个倒地、仍在痛苦呻吟的手下。阿龙喉咙里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混合着呜咽与狂怒的咆哮：
“我草泥马的！！还我弟弟命来——！！”
话音未落，他已如疯虎般扑了上去！沉重的作战靴带着阿龙全身的力量和丧亲之痛，狠狠踢向地上同伙的腰腹。
那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试图蜷缩身体，但阿龙的拳头已经如同雨点般砸落！
拳头砸在战术背心上发出沉闷的“嗵嗵”声，更多是落在了脸上、脖颈这些护具覆盖不到的地方。
那手下只能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哀嚎，鲜血很快从口鼻和眉骨处涌出，染花了油彩。
阿龙的拳打脚踢完全失去了章法，只剩下宣泄本能，每一击都带着要将对方撕碎的恨意。
指节很快在撞击中擦破，渗出血丝也毫不停歇，嘶吼和咒骂声在林间回荡。
其他几个同伴默默地、僵硬地站在一旁，没有人敢上前阻拦这位刚刚失去至亲、彻底被仇恨吞噬的兄弟。
直到阿龙自己也耗尽了力气，胸膛剧烈起伏着停下时，地上那个手下已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低声痛苦地呻吟着。
“秃鹫”冷眼看着这场发泄。
他深知，必须给阿龙一个出口，也必须让所有人（包括这个犯下致命错误的手下）牢记这个血的教训。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的汗水油彩，看着精疲力竭、眼神空洞抱着染血头盔的阿龙，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斩断所有纠缠的冰冷语气下令道：
“行了！差不多够本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任务还没砸锅！必须完成！”
他目光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手下，又重重钉在阿龙脸上：
“听着！这次任务完成之后，你的那份钱，全给阿弟！就算他的安葬费了！这是规矩！”
接着，“秃鹫”转向所有人，眼神重新变得极其阴狠和充满疑虑：
“妈的……这趟真是邪了门了！他妈的，边防那边怎么会这么巧，刚好有那种级别的尖兵高手守在这儿踩的点上？运气真他娘的背！”
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似乎在驱散那份不祥的预感：
“这里不能待了！目标地点就在不远！今晚行动！”
他果断地一挥手：“阿龙，还有你！（指地上那个刚被揍完的手下）今晚收拾一下！天一擦黑就动身！去联系村子里面的阿宾！”
“让他准备好接头的暗号和东西！就说……东西今晚必须拿到手！老子等不及了！”
“秃鹫”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今天夜里再行动，无论如何，一定、必须把资料拿到手带出来！这是死命令！听到没有？！”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和一丝被恐惧催生出的疯狂狠劲。
幸存的五个手下（包括受伤的）都浑身一凛，闷声应道：
“是，老大！”
夜色，成了他们唯一可利用的掩护，也是下一次致命交锋的开始。
......
引擎的轰鸣声在山间基地的停机坪上渐渐平息，但陆晨胸腔里的那根弦却丝毫没有放松。
从丛林边缘撤回的“山猫”全地形车还在散发着引擎和硝烟的余热，战士们卸装备的动作也比平时快了几分，一种无形的凝重感弥漫在空气中。
命令几乎是贴着脚后跟传来的。
“一班，陆晨，米飞！立刻！营部作战室！”
通讯员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穿透了车场引擎的噪音。
陆晨深吸了一口营地略带铁锈和尘土味的空气，与班副米飞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张黧黑、被汗水和泥渍反复勾勒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没有丝毫完成任务后的松懈，反而锐利依旧。
无需多言，两人扔下刚卸下的背囊和沾满丛林泥浆的步枪，大步流星地朝着营指挥部的方向跑去。
作战室内光线明亮，巨大的边境电子地图占据了一面墙。
气氛却沉闷压抑，只有营长背对着门口的身影，以及几位连长、参谋肃立着。
陆晨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是刚刚从硝烟中带回来的紧张尚未散尽。
营长转过身，那张平时就不怒自威的脸此刻更是如同铁铸，深陷的眼窝扫过他们两人，开门见山：
“简要汇报情况。目标性质？去向？威胁评估？”
声音不高，却像锤子砸在作战图上。
米飞按照程序迅速报告了遭遇地点、敌情、驱散过程及现场发现。
陆晨则补充着细节，他低沉的声音条理清晰，如同冰冷的钢刀：
“……七人小队，高度专业化武装，确认美式装备，作战素养不低。其行为逻辑显示为受雇渗透，目的性极强。”
“根据其选择‘备用路线’时毫无犹豫，直插我巡逻线纵深……目标区域指向性明确。”
营长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地图上陆晨标注的坐标附近：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是瞎闯？”
“绝不是瞎闯，营长！”
陆晨斩钉截铁地回答，深陷的眼窝中寒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从生死边缘淬炼出的、冰冷的肯定。
会议桌旁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我感觉对方肯定没完！”
陆晨的声音在安静的作战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第321章 坚守每一寸土地！
他回想起丛林里那伙人果断选择备用路线逼近己方隐蔽点的决绝，想起他们在撤退时被那几声空包弹惊得亡命奔逃的狼狈，也想起连长周东明分析对方意图时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