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休整期的营区褪去了平日的铁血肃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松弛的期待。
苏宇泽几乎是在起床号响起的第一时间就翻身下了床。他动作麻利得像训练时的紧急集合，却少了那份紧绷，多了几分雀跃。
那套崭新的便服被他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柜上，此刻正被他迅速而仔细地换上——浅色的休闲裤，熨帖的衬衫，最后小心地套上一件干净的外套。
每一粒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对着公共洗漱间里那块不甚清晰的镜子，他仔细地捋顺了衣领，又沾了点水压了压翘起的额发。
那张被高原风霜雕琢得粗粝的脸上，此刻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着红光，深陷的眼窝里盛满了光亮，嘴角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意。
短短四个多月的分离，对他而言却像隔了漫长的寒冬。背上那个鼓囊囊的小包，里面大概装满了给武汉那位马尾辫女孩的小惊喜。
营门开启的动静传来。苏宇泽深吸了一口气，像一只迫不及待归巢的鸟，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他匆匆跟门岗卫兵打了个招呼，出示了外出假条，目光早已越过营门，锁定了外面那条通向高铁站的路。
归心似箭，就是他此刻最好的写照。
身影一闪，便融入了门外渐亮的天光中，直奔车站，踏上前往武汉的高铁。
方辰宇站在一班宿舍的窗边，目光一直追随着苏宇泽从整理行装到消失在营门口的全过程。
他黧黑的脸上没什么波澜，但深陷的眼窝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甸甸的羡慕。
窗外的景象并未因苏宇泽的离去而冷清。
休整期的营门，成了另一幅略显微妙的画面陆陆续续，不少老兵也走出了营房。
他们穿着同样舒适的便装，神态轻松，三三两两，低声说笑着。
没有像苏宇泽那样迫切的奔跑，步伐反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从容，目的地似乎也很明确。
方辰宇默默地看着。
他黝黑瘦削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被集训淬炼得异常锐利的眼睛，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老兵脸上或隐晦或坦然的笑容，以及彼此递眼神时会意的神情。
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种不言而喻的氛围——他们外出，恐怕并非简单的逛街吃饭。
门岗的值班卫兵显然也早已熟知这种情况。
第293章 来自陆晨的检查
核对证件、登记姓名单位，动作一丝不苟，流程照旧。
然而，当看到是那几张“常客”的、带着熟悉笑容的面孔时，卫兵的嘴角似乎也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眼神里没有盘查，也没有阻拦的意图，透着一股“都是明白人，按流程走就行”的了然。
流程在走，但那种无形中默认的边界感却异常清晰。
目送着又一拨老兵说说笑笑地融入了营区外更广阔的世界，方辰宇沉默地收回了视线。
转身背对着那扇充满世俗烟火气和不可言说秘密的营门。
新一连营房那空旷但已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走廊尽头，传来器材室门锁开启的轻微“咔嗒”声——列兵方辰宇选择了他此刻的道路：
拿起手中的装备，走向训练场的方向。
羡慕是真实的，但肩膀上的“一拐”，职责的份量更重。
空旷的训练场弥漫着早春的清冷气息，方辰宇刚踏上这片熟悉的场地，脚步声在硬化路面上显得格外清晰。
刚稳住身形，一股熟悉的气场便从身后无声地笼罩过来。方辰宇倏然回头——
班长陆晨和班里的狙击手黄霖，正一前一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陆晨依旧是那副沉静如山岳的模样，高原驻训的尘土还沾在他作训服的袖口上，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此刻正落在方辰宇身上，带着惯常的、不容置疑的审视，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
黄霖则快走了几步，脸上带着老兵特有的那种熟稔和些许揶揄。
他朝方辰宇用力招了招手，嗓门在空旷的场地里格外响亮：
“嘿！小方！来得刚好啊！”
他嘴角咧开一个笑容，眼神里闪着对方辰宇这个集训归来的“优秀学员”毫不掩饰的好奇和考校之意：
“班长说了，得检验检验你这四个多月集训队的‘成果’！这不，刚给你领了实弹靶场的时间！”
他边说边利落地卸下自己背后的191式自动步枪：
“接枪！”
话音刚落，191式自动步枪那沉甸甸、带着金属特有凉意和火药余韵的枪身，就被黄霖稳稳地塞到了方辰宇手中。
方辰宇黧黑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夸张的表情，但深陷的眼窝中光芒瞬间锐利。
他没有丝毫停顿或犹豫——
验弹匣：他拇指飞快拨动卡榫，熟练地取下弹匣，只用掌心一掂分量，同时目光快速扫过进弹口确认空仓，动作迅捷而精准。
验枪膛：“咔嗒”一声清响，他猛地向后拉动枪机，动作干脆利落，将枪膛彻底打开。
偏头的一瞬，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仪，确认了那幽深的膛口确实空空如也，没有丝毫铜壳的反光。
关保险：最后，食指顺势下滑，“啪嗒”一声，保险被准确无误地拨到“安全”位置。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是从集训队山河同班长那里刻进骨子里的安全意识和条件反射。
确认枪支处于绝对安全状态后，方辰宇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他对191式的构造显然烂熟于心。
191式自动步枪在集训队时，他也曾无数次使用、拆解、保养。
此刻摸在手里，就像最熟悉的战友，没有丝毫陌生感。
只见他手指翻飞，动作冷静、沉稳、又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效率：
枪托卡榫被利落松开，厚实的枪托应声卸下。
护木盖板被轻巧撬开，露出内部的复进簧和枪管组件。
活塞杆、枪机框、复进簧导杆等核心部件在他双手的操控下被一一精准分离。
连细小的击针和抽壳钩也被取出、检查。
每一个部件都被他沉稳地排列在地上的一块干净帆布上，零件码放得清晰有序，如同一次无声的精度展示。
整个过程流畅到令人炫目，没有丝毫卡顿或摸索，快得惊人却又稳得出奇，每一个衔接都透着千锤百炼后的自然。
那双被高寒风霜磨砺得骨节分明、布满训练痕迹的手掌，此刻如同最精密的工具，稳健地掌控着钢铁的生命。
终于，最后一个零件被放下。
方辰宇缓缓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集训队淬炼出的那份超越列兵的沉稳，目光炯炯地望向身前——
正凝视着他的班长，陆晨。
他在等自己班长的命令，毫无疑问，班长的考核肯定不是拿枪射击这么简单，肯定是要考验自己将枪结合之后，进行射击。
陆晨手腕一翻，作训服袖口沾着的高原尘土在阳光下扬起细微金尘。
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指尖按下秒表启动键的刹那发出“咔”的轻响——
“目标，卧姿三百米移动靶。”
他声音如同淬过冰的刀刃，每个字都砸在空旷的枪场上：
“五发子弹。”
秒表红光在表盘上急促跳动。
“要求一分半内完成。”
深陷的眼窝里目光焊死在方辰宇脸上：
“是否做到？”
方辰宇黧黑的脖颈骤然绷出青筋！
“报告班长！明白！”
吼声炸裂空气，脊背瞬间挺如标枪。垂落的双手已化为残影——枪托底板砸向肩窝的闷响、复进簧压缩的金属嘶鸣、弹匣卡入榫槽的脆声绞成一气！
分解状态的步枪部件在帆布上疯狂跃动：
手指抹过枪管散热槽的油污，扳机组与击锤簧咬合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骨节凸起的手背血管偾张如攀爬的树根，被高原风霜皲裂的虎口死死卡住护木，迷彩服下肩胛骨隆起两道山棱。
胸膛剧烈起伏带动那枚紧贴心口的优秀学员奖章微微发烫，肺叶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
喘息声却死死锁在齿关后，唯有额角滚落的汗珠砸进领口洇开深色圆点——倒计时的滴答声化作山河同班长的咆哮在耳畔炸开：
“枪是你另一条命！分解结合不是绣花，是让你从血里抢时间！”
整个组装的过程花了不到四十秒，紧接着方辰宇装填上已经装好子弹的弹匣，卧姿趴在地上，朝着三百米外的标靶猛地扣下扳机：
“砰！”
第294章 小方的水平
方辰宇没有一丝迟疑，紧贴着冰冷的枪托，脸颊与黝黑的枪身融为一体，仿佛连呼吸都融进了枪膛的冰冷触感中。
他的食指沉稳而有力，节奏精确得像经过最严苛调校的钟表机芯——五次！
均匀、坚决、没有丝毫拖沓的扳机扣动，在短短数秒内完成。
“砰！砰！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在靶场上空连珠般爆响，硝烟味尚未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的动作已经结束。
枪声余韵未消，方辰宇已如同装了弹簧般猛地从卧姿跃起！动作迅猛却流畅，带着狙击手特有的利落。
脚跟“啪”地并拢立正，胸膛起伏间，他那标志性的、虽沙哑却穿透力十足的吼声便已炸响：
“报告！射击完毕，请求验枪！”
就在他“报告”二字出口的刹那，班长陆晨紧盯着秒表的拇指也精准地按了下去。红色的数字倏然定格——“01：02”
一分零二秒！
一旁伫立的黄霖，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心头猛地一跳。
作为一名经历过同样淬炼的狙击手和老兵，他对方辰宇那流畅到令人咋舌的装枪动作和干脆利落的射击节奏看得分明——这速度，比自己还要快上一点！
虽然这其中有191式自动步枪是新下发的新枪这个原故，但是他作为班级的狙击手，理应比任何人都要熟透枪支，小方他未免手脚太利索了吧？
集训队的“优秀学员”光环背后，是实打实的、连老兵都需正视的硬核实力。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陆晨手中计时器上那个无比刺眼的数字——“01：02”。
这成绩太晃眼了，仿佛一块烙铁烫在了他的视野里。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瞬间攥紧了他的心口：
班长不会……
待会儿也要让自己来这么一趟测试吧？这想法让他喉头有些发干。
“妈呀，小方这个速度，简直是太快了有没有，这对新枪的熟练度。”
“简直是恐怖如斯啊！”
陆晨没有理会身边两人瞬间翻涌的心思，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已经转向了不远处配备的标靶查看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