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急促的无线电对话间隙,一点微弱而压抑的震动,隔着车窗和厚重的寒风,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胸腔。
那不是听觉上的轰鸣,更像是一种沉闷的、来自大地深处的、极有规律的钝响。
紧接着,遥远的天际线上,墨黑的夜幕深处,毫无预兆地闪过几道短暂而刺目的红光。
那光芒亮得惊人,像有巨兽在地平线尽头吞吐火焰,瞬间照亮了一小块起伏的山峦轮廓,又旋即被更深沉的黑暗吞没。
炮声——主战场的炮声!
虽然遥远得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但那闷雷般滚滚传来的、低沉而持续的轰响,如同巨大的鼓槌敲打在每一个战士的心脏上。
那是红军发起总攻的雷霆宣告!
演习的绞肉机已经开始疯狂运转!
留给这支渗透小队的时间窗口,正以惊人的速度在缩短。
车上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原本还在低声交流的战士们全都噤声,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天边炮火闪烁的方向,脸上所有的疲惫被一股临战前的凝重取代。
隔壁三班新兵小王紧靠车框,手指死死攥住安全杆,脸色在微弱的仪表灯光下显得苍白。
突然,一阵沉闷的巨响从遥远的天际滚来,如同大地深处发出的闷雷,震得车身微微颤抖。
随即,地平线上猝然闪过几道刺目的红光,像地狱之火炸开夜空,瞬间照亮了远处连绵的山影,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小王浑身一僵,声音带着微颤,冲旁边的老兵李哥喊道:
“李哥,这个声音,是坦克的炮声吗?”
他的眼神在恐慌和好奇间挣扎,语速飞快,像是要从老兵那里寻求锚点:
“这种大规模的演习当中,坦克跟坦克之间,都是怎么对轰的啊?这样对轰的话,会不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啊?”
“我听说我们99A坦克虽然是叹息之墙,但是我们的穿甲弹也不是好惹的,这不是最硬的盾跟最有攻击性的矛吗?”
车箱另一头,三班班副正扶额靠在车壁上,被颠簸晃得心烦意乱。
听到小王的连环问,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声音带着明显的无语:
“你想什么呢!”
他扯开沙哑的喉咙,压过引擎噪音吼道:
“这种演习当中,都是有模拟的信息的,你发炮那些,如果命中了,坦克上面自动都会冒烟的,不是真的对轰!”
他顿了顿,手指胡乱一指,仿佛在嘲笑新兵的天真:
“蓝军的坦克一冒烟,那就是‘报销’了,导演部立马计分。”
“炮弹是模拟的激光或者信号弹,真弹可会死人?你安心就好了,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
小王的肩膀松弛下来,脸上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红晕,重重吐了口气: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他咧嘴一笑,透着股新兵初识战场的憨劲。
一班跟三班的猫猫车间隔不是很远,所以后方三班车上面他们人说的这些话,也被苏宇泽跟常建听了进去。
苏宇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带着特有的好奇和对新装备的渴望,微微侧头朝坐在身侧的班副米飞压低声音问道:
“班副,刚才听说坦克对轰是用激光模拟判定的,命中就冒烟……那咱们背的这些反坦克类的玩意儿。”
他边说边用下巴点了点那枚火箭筒,声音因高原缺氧和颠簸而略显嘶哑,眼底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是不是也一个套路?用激光触发判伤啊?”
米飞正皱着眉调整迷彩帽檐挡风,闻言斜睨了苏宇泽一眼,脸上那抹惯常的兵油子“过来人”神气又浮了上来,嘴角一撇,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道:
“废话!不然呢?真让你扛个铁疙瘩轰友军的坦克玩儿命?”
“都是演习系统联动的信号灯和激光束!你扣扳机,弹道模拟命中,目标就冒烟报损——导演部那边自动录分数!可记住了啊。”
“OK,了解了。”
苏宇泽点了点头,现在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基本上都已经很清楚了。
一个多小时的颠簸行军,战术平板上的GPS轨迹终于刺破最后一段距离。
车队猛地刹停在一条无形的界线前——这里已是红蓝对抗演习的“中间线“。
昏暗中,远处地平线仍断续闪过炮火的红光,沉闷的爆炸声被稀薄空气削弱成遥远的闷鼓。
“隐蔽!“
陆晨跳下车,命令短促如刀锋。
战士们迅速卸下车载装备,和瘦猴带领的保障班协力将四辆“猫猫车“推入岩壁缝隙。
宽幅伪装网被抖开,如同巨大的苔藓披上钢铁甲虫的背脊,转眼间车辆轮廓便溶解在风化岩层与暗影的交界处。
寒风中,陆晨掏出加密电台旋钮。
电流嘶鸣后,周东明的声音带着静电穿透夜空:
“锋矢抵达位置?“
“坐标已过中线,车辆完成隐匿。“
陆晨的汇报如同复诵坐标般精准:
“请求徒步穿插指令。“
第247章 遇到阻碍了怎么办?
电台静默两秒,传来连长斩钉截铁的回应:
“按原计划推进!注意蓝军侦察哨,动作要快!“
红光在陆晨眼底一闪即逝。
他转身挥手,四个班的迷彩身影如潮水漫过山脊。
作战靴碾碎枯草的窸窣声中,张天扬的三班率先没入黑暗,四班五班的战士紧随其后扛起反坦克火箭筒,陆晨带的一班如匕首收鞘般沉默压阵。
高原的夜风吞没了最后的车辙与脚印,只剩稀薄空气中逐渐远去的沉重呼吸声。
钢铁洪流的咆哮仍在远方震荡,而这支尖刀已悄然刺向蓝军指挥所的心脏。
冰冷的夜风呼啸过荒原干涸的沟壑,卷起细微的沙砾,抽打在身着厚重冬季迷彩作训服的身影上。
稀薄的四千米海拔空气,每一次深长的吸气都带着胸腔微微的刺痛。
自隐秘越过红蓝中间线,陆晨带领由一班、三班、四班、五班组成的“锋矢”分队,已在这片复杂荒芜的地域强行军十公里。
时间紧迫,红军正面战场炮火的闷响虽已遥远,却如同无形的倒计时鞭策着他们。
陆晨始终处在队伍中后位置,那双如同鹰隼般沉静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前方被微弱月光勾勒出的嶙峋山脊和幽深沟坎。
冰冷的战术平板被他揣进怀里,只凭经验与直觉指引着方向。
苏宇泽和常建等一班的兵紧随其后,脸色在寒风中发白,呼吸粗重,但眼神坚定,咬牙跟上这超越生理极限的穿插速度。
“停!”
前方大约三十米处,担任尖兵探路的班副米飞猛地伏低身体,在夜视仪后打了个急促而坚决的停止手势。
整个快速行进的队伍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数十条身影瞬间凝固在昏暗的地形褶皱间,仅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风吹过岩石的呜咽。
米飞猫腰快速潜回陆晨和张天扬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高原跑动后的嘶哑喘息,却清晰果断:
“班长!老张!前面,十一点方向,沟口那块大石头和侧后灌木丛的结合部!”
他指了指方位,“两百米左右,至少两个暗哨窝着!布置得刁钻,刚好卡死了这条沟的必经之路!”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霜气,眼神凝重:
“咱们这么多人一起摸过去,铁定暴露!这片地形开阔,一旦交火或者被他们示警,方圆几公里蓝军都得围上来,全得‘报销’!”
张天扬立刻举起望远镜,冰冷的镜片后,锐利的目光迅速锁定米飞指示的区域。
虽然夜色深沉,但借助微光和夜视设备,他很快辨认出岩石阴影下和枯黄灌木丛中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两个模糊人形轮廓。
对方很专业,位置选得确实要命,完全封住了这条看似隐蔽的沟壑通道。
陆晨也眯着眼观察了片刻,那张经历无数高原风霜磨砺的冷硬面孔在夜色中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眼神深处如同沉静深水下翻涌的涡流。
他收回目光,转向张天扬。两人的视线在稀薄的空气中短暂交汇,不需要过多言语,多年的战场默契已然心照。
张天扬放下望远镜,咧嘴露出一丝混杂着战意和狠劲的笑容,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却斩钉截铁:
“老陆,咬掉它!必须拔掉!不然寸步难行!”
陆晨缓缓点头,目光再次扫过那两处暗哨点,沉稳的声音在寒风中如同冰冷的铁块落下:
“嗯。拔掉。虽然动静一响,蓝方肯定知道有钉子进来了,但他们旅指那边反应过来,再调兵往这边堵……”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绝对的战场计算:
“得穿过大半个防区。就他们那慢吞吞的重装调转,时间够我们再摸过去一大截。”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如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按计划,锋矢提速,就是现在!按预定预案——摸哨、清除、立刻推进!给他们指挥所…‘上压力’!趁他们手忙脚乱捅刀子!”
张天扬重重点头,眼神凶狠:
“明白!按计划办!快准狠!”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向身后的尖兵班打出几个极其专业、几乎无声的战术手语。
队伍末端的两名三班尖兵立刻如同贴地游走的猎豹般悄然前出,动作轻巧得如同落叶,无声地消失在黑暗沟壑的阴影中。
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战友们已迅速散开成警戒队形,枪口压下,目光警惕地扫向四周可能的接敌点。
反坦克小组则默默地再次检查了肩上的沉重筒身,确保随时能够提供火力支援。
冰冷的肃杀气息瞬间在荒凉的沟壑间弥漫开来。
方才的行军如同沉默的急流,此刻却骤然凝聚为指向要害、即将悍然出鞘的刀锋。
陆晨冷峻的目光锁定着暗哨的方向,空气仿佛凝固,只待那决定性的瞬间爆发。
苏宇泽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脸颊几乎能感受到碎石硌进皮肤的刺痛。
他死死盯着前方两百米外那片在月光下显得静谧的树林,稀疏的枝桠被高原夜风吹得微微晃动,视线里除了模糊的轮廓,什么异常都捕捉不到。
要不是班长陆晨低沉却斩钉截铁地指出方向,他根本无法想象那片看似无害的黑暗中竟蛰伏着蓝军致命的暗哨。
沉重的步枪架在面前,他的手指紧扣在冰冷的护木上,食指悬在扳机上方微微颤抖。
额角的胀痛还在提醒他缺氧的不适,但此刻更汹涌的是心脏撞击胸腔的紧张和初次实战演练带来的激亢。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急促而压抑地朝趴在自己身侧的常建低声问道:
“老常,你感觉怎么样?看得清楚不?你觉得我们能悄无声息摸掉前面那个暗哨吗?”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常建的状态比他稍好,呼吸更沉稳一些,但抓着“95改”的手心也明显是湿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