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我是……我是血月之主!我是……圣母!”
她的嗓子已然破碎,声音像垂死的鸦鸣。怨灵们却依旧逼近,每一步都让她更加衰败。
一名怨灵少女抬起头,血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的眼睛空洞,却直直看着梅黛丝:“你剜走了我的心脏……今天,把你的给我。”
梅黛丝的胸口骤然剧痛。她低下头,看到血月的丝线从自己心脏抽出,像被无形之手钩走。
她痛苦到发疯,跪在血水里,双手死死按着胸口:“不要……不要带走……这是我的……”
可是,没有用。
她献出的命,终究要还。
血月怨灵仍在低语,眷属们却一个个僵立不动,像是被抽走了魂。
梅黛丝还能感受到他们的忠诚,但她明白——这些忠诚再也无法替她偿债。
她踉跄着爬起,发疯般嘶吼,赤足踏过腐烂的血肉子宫,向着梦茧的方向扑去。
“杀……杀死……你们……血月……我还在……我是……”
话没说完,她胸口一阵撕裂,像被看不见的手从里往外撕开。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海军士兵,浑身是血、眼神坚定,竟提着一把普通刺刀,挡在她面前。
“你……你算什么……”梅黛丝喉咙哽咽,眼白布满血丝,她扑上去,爪刃抬起。
——叮!
短短的一声。
那士兵的刺刀硬生生顶住了她的爪锋。
梅黛丝愣住了。下一刻,她被反震的力道逼退一步,脚下一滑,整个人狼狈地倒在血水里。
她,血月女王,被一个凡人逼退。
“血……命……我……不……要死……”
她的声音破碎,支离片语像碎石一样从喉咙里挤出来,再也组成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她哭泣着,像孩子怕黑一样,把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摇头,发出撕裂的尖叫。
她又像野兽般扑向最近的一滩血,狼狈地趴在地上,把手指塞进嘴里,吸吮那残余的血液。血水从她下巴滴落,混进血肉子宫的腐臭里。
她伸手驱赶那些围绕的怨灵,徒劳地挥舞,像疯子拍打空气:“走……滚……我不……不……”
怨灵们没有动。她的手臂却越挥越沉,最终无力垂落。
腐烂的子宫血肉上,她蜷缩成一团,呻吟哀嚎,泪水和血液混在一起,像一条被遗弃的老狗。
昔日的女王,如今连乞丐都不如。
看着昔日上姐姐在腐肉中沉沦,莉赛莉雅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提起裙摆,走出人群。
“别去!”
艾德尔猛地伸手拉住了莉赛莉雅,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张。
他看见那片血肉子宫里的景象:梅黛丝已经枯槁如老妪,皮肤褶皱,眼神疯狂,像野狗一样低吼着,随时可能扑咬。
“她会反咬!她不再是——”
莉赛莉雅却淡淡一笑,轻轻挥开他的手。
“哥哥,不必担心。”
她的裙摆拖过血水,染得一片斑驳。她却丝毫没有犹豫,缓缓坐下,将梅黛丝衰老、扭曲的身体抱在怀中。
梅黛丝仍在抽搐,干裂的双唇发出模糊的声音:“血……命……我……不……要死……”
她哭,她哀嚎,她的尊严早已崩塌,只剩恐惧与饥渴。
莉赛莉雅低下头,轻轻哼起一首歌。
那是“血月哀歌”,曾经无数次作为诅咒与死咒的旋律。
但此刻,她的声音却低沉、温柔,如摇篮曲般安抚。
梅黛丝抽搐的身躯渐渐放松。
她的眼神第一次不再惊恐,而是变得安静。
嘴角甚至像回到少女时一样,浮现出一丝极轻的笑。
她低低呢喃:“莉……赛莉雅……”
下一刻,她的胸膛彻底失去了起伏。
血月女王,彻底寂灭。
莉赛莉雅闭上眼,将下巴轻轻抵在梅黛丝的白发上,歌声最后的音符消散在风里。
她没有恨,只有温柔的安葬。
——血月的摇篮曲,就此落幕。
“她最后的歌,并非祭祀,而是摇篮曲。
血月沉没,圣母无存。
只有一位妹妹,把她当成了姐姐,
在尸血之间,为她哼唱安眠。”
——《雾都秘录·终篇》
第447章 余烬与启星
「血月偿债,哀歌止息。
有人离去,有人守望;
而星辰,还在呼唤——
终焉之塔,等待后来者。」
——《秘诡残编·卷末记》
大殿深处,空气沉重得像凝固的铁。
苏菲靠在铺满血迹与绸布的床榻上,呼吸微弱,眼神却努力清明。
她的手臂虚弱地伸出,抱着怀中的婴孩,那稚嫩的哭声与她逐渐消散的气息形成了刺痛的反差。
“莉赛莉雅……”她的声音轻得仿佛随时要碎,“你比任何人都该……做这座城的守护者。继承……摄政……”
话音到这里,便被一阵长长的咳血打断。
莉赛莉雅跪在床前,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一把握住苏菲的手,指尖冰凉,像握住了一段即将折断的命运。
“对不起……一切都是因为我……”莉赛莉雅的声音几乎要崩溃,“是我带来了哀命,是我让这座城流血,是我……毁了它。”
她抬起头,眼神却透出决绝。
“我不配成为摄政者。我已经是哀命挽歌者,是灾厄的化身。
若我继续留在这里,阿莱斯顿只会陷入新的深渊。”
苏菲的泪水缓缓滑落,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已无力开口。
莉赛莉雅俯身,额头贴上苏菲的手背,声音轻而坚定:
“请把摄政的位置,交给艾德尔吧。他会守护这片土地……至于我,我要去终焉之塔。”
她的眼神仿佛望穿了穹顶与星空,落在一处只有星灾才能感知的遥远所在。
“那里,是所有星灾之上的战场。只要攀上那座塔,或许能许愿,或许能赎罪。我必须去。我必须找到弥补的办法。”
她的声音在静室中回荡,如同一首低低的挽歌,既是对苏菲的回答,也是对整个阿莱斯顿的告白。
苏菲终于露出一丝安慰的笑,颤抖的手指落在莉赛莉雅的发丝上,像抚摸自己亲生的妹妹。
“你……一定会找到的……”
说完,她闭上眼,气息轻轻断裂。
婴孩的哭声再次响起,如同代替她向世间告别。
苏菲的气息越来越轻,她靠在枕边,怀中的婴孩还在哇哇啼哭。
那双眼睛未曾见过世间的残酷,却已注定要背负无数重担。
艾德尔缓缓走上前,伸手接过襁褓中的小生命。
孩子安静了一瞬,似乎感知到血脉的依靠,小小的手指勾住了艾德尔的手。
艾德尔胸口一紧。那一刻,他看见了父亲亨里安的影子,也看见了兄长奥利昂的模样——那份血脉延续的重量,重到让他呼吸都发颤。
“父亲……兄长……梅黛丝……”艾德尔的内心沉声喃喃,“如今,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莉赛莉雅?”
他抬头,眼神坚定而沉痛。
“好吧。”他在心中对逝去的人、对眼前的婴孩立下誓言,“那我来守护帝国。直到小里昂长大成人。到那时,我或许也会踏上终焉之塔,替特瑞安讨一个命运的说法。”
话音未落,莉赛莉雅轻轻走到他身边。她没有再哭,只是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兄长。
兄妹相拥,无需多言。
她轻声说了一个字:“谢谢。”
然后,她放开手,转身。背影在灯光与血影中拉长,孤单,却坚定。
——她要去的是终焉之塔,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赎罪。
榻前,苏菲的眼神逐渐失焦,她最后一次低头看向怀中曾经抱过的婴孩,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指尖冰凉。
“里昂……”她唇角颤动,话音却没能说完。
长久的静默,房间内只剩婴孩的哭声。
一旁的诺维尔·巴列塔原本畏缩着不敢上前。他握着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望着姐姐的遗体,他忽然低下头,哽声低语:
“姐姐……我发誓……哪怕拼尽一切,也不会再让人伤害到这个孩子……”
泪水顺着他的面颊落下。那一刻,这个懦弱的少年,终于在悲痛里生出了一丝钢铁。
角落里,那名一直不起眼的少女——莉亚·巴列塔,怯怯地站着。
她双眼泛红,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低声喃喃:
“大家……都已经有了方向,而我……未来要去哪儿?”
她的话音,几乎淹没在混乱后的寂静里。
司命站在阴影中,静静地看着她。
他很清楚,这个孩子早已察觉——“伊索李”不过是他戴上的一张面具。
她知道,却从未说破,只是更小心地把孤独藏在沉默里。
“抱歉啊,小家伙。”司命在心底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