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被看见,被说一声‘你很好’。可是外面,他们只要女王,不要我。”
她抬头,仿佛透过塔心去看外面战场。
外面炮火在黑水里映出白色的花,一朵朵开又灭。
她像急着赶一场演出,手指把碎片团成了一团,用力按在拼图上——
嘶啦——拼图底布被她的指甲划破了一道长痕。
“不对,不对,不对……”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唱了出来,像在给自己伴奏。
她抓起更多碎片往上按,按错了,拔下来,乱地再塞上去。
台阶上的“萤火虫”一枚一枚熄灭,白片雨一样落下来,越落越快,铺得她的膝盖、手背、裙摆都是碎。
司命没有伸手去抢,只看着她,把那句“别急”咽回去。
烛台的火光被泪水映得湿淋淋的,整个塔像一口没有盖的箱子,
所有想被夸、想被抱、想被叫名字的念头都在往外冒。
黑水往上一寸,白羽翻了个身,又沉下去。
她的哭声沿着塔心回旋,把每一段“我努力了”的小故事,都唱成了“我做错了”。
下一刻,她会把那片“父亲的胡子”塞到“观众的嘘声”里,再把“老师的点头”塞到“走廊的背影”里——一切位置都错。
外面的战鼓在雾里摇,打不到这里。
这里只有她、拼不完的她,和一地太多的她。
莉赛莉雅的哭声越发大,指节发白,眼泪一颗一颗打在碎片上,溅出细小的光点。
十万块碎片散落在她周围,像一场无休无止的劫难。
她的声音里带着窒息:“太多了……我永远拼不完……我永远走不出去……”
司命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抱她,更没有急着宽慰。
他只是慢悠悠地在她对面坐下,背靠着烛台的石基,姿势随意,好像在跟一位老友喝酒聊天。嘴角微微一勾,他说:
“低概率啊——这件事,我很熟。”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塔心回荡得很清晰。
他说起一个故事:
“我曾经走过一座藏在巨蛇腹中的迷宫。那里住着无数个失败的未来,每一个都曾经是我,每一个都想把我吞掉。
那时候,我问命运织梦人——‘我走到出口的几率有多少?’”
他顿了顿,望着塔顶露出的几颗星,露齿一笑。
“答案是,十亿分之一。”
莉赛莉雅的呼吸一滞,泪还挂在睫毛上。
“我赌了,”司命接着说,像在描述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打牌,
“我押注,我买定离手,然后我就一路赢到了出口。十亿分之一很小,也很大。只要有人敢押,它就不是零。”
他的话像烛火一样,把她的眼神拉回到眼前。
司命这才伸指,指着满天飞舞的火虫,又指着满地的碎片,笑容认真起来:
“而你,莉赛莉雅——你拼好的几率不是十亿分之一,不是万分之一,不是千分之一,而是百分之百。因为你忘了吗?
哀命让你拼的,是你自己。而这里的每一块——都是你。”
他一字一顿:“捡起任意一块,大声告诉哀命,它就是你,你就赢了。”
莉赛莉雅怔住了,手指捏着碎片发抖。她的声音像风里折断的弦:
“可是……这意味着我要舍去,舍去太多……回忆?自我?过去?那些我在乎的一切……
甚至是我最真实的一面……如果没有它们,我还是我吗?我还是谁?”
她的声音尖锐而无措,正好戳中女性最深的纠结:
既要这个,又不愿舍那个,每一块都想留下,每一块都不忍心放下。
司命却轻轻笑了。
“它们并不是你的‘真正自我’。”
他伸手,指着她湿漉漉的金发,指着那个正在哭的、真实的少女。
“你现在不是很清楚了吗?你是莉赛莉雅,特瑞安的皇女,亨里安的女儿,艾德尔的妹妹,国民信任的公主。你——就是你。”
他语气坚决:“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那些碎片,它们只是你的回忆,你的过往,你的悲伤,你的压力,你的伤痕。至于哪块要留,哪块要舍,那是你来选的。”
莉赛莉雅却还是在颤抖,眼泪沾湿了手背:“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选……”
司命抬手,啪地一拍。
瞬间,满天的火虫、满地的碎片齐齐崩散,化作一张张黑白相间的塔罗牌,嗡嗡旋转着飞入他的掌心。
司命摊开手,熟练地洗牌、切牌,扑克牌在他指间流转,像一场小小的魔术。然后他笑着对她说:
“塔罗,占卜游戏,你玩过吧,皇女殿下?”
莉赛莉雅泪眼婆娑,轻轻点头。
司命将牌面摊开,指尖一挑,牌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那好。今天,我以命运赌徒的身份,为你发牌。”
“你点头——它翻面,留下。”
“你摇头——它消失,不再回来。”
他目光认真而轻快,像在邀请她跳一支舞。
“如何?要不要赌一把,莉赛莉雅殿下?”
莉赛莉雅的手指小心地按在第一张牌上,眼泪还挂在眼角。
她低声呢喃:“冰冷的感觉……那一定是不好的我……不要。”
“很好。”
司命轻轻打了个响指。
那张牌随即碎裂,化作一瓣瓣雪白花瓣,随风飘散,落在她发间、裙角,轻盈而静美。
莉赛莉雅怔了一瞬,随即忍不住破涕为笑,嘴角终于弯起,像一个终于被安慰的孩子。
她伸手去触另一张牌,轻轻说:“这个……暖暖的,好像我小时候牵着父亲的手。要。”
牌面翻开,烛光映照,那一瞬间她笑得更真切。
于是她一张一张地挑,或要,或不要。
她皱鼻子时说:“讨厌,不要。”
她笑眯眼时说:“喜欢,这个要。”
语气轻快,像在挑选糖果。
而她没有注意到——司命已经悄然将那数十万碎片化作整整七十六张塔罗牌。
每一张,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块,而是无数个莉赛莉雅碎片的集合,浓缩成完整的七十六种可能。
她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把庞杂的信息海减缩成可掌控的游戏。
她只知道,自己终于能做出选择。
塔心不再有悲怨的歌声。
只有金发少女的笑语与轻声,像风铃在塔中摇荡,像清泉在山间涌动。
司命静静看着她,嘴角挂着那抹熟悉的笑。
“当她不再哭泣,而是为选择而笑,
命运的碎片,便开始拼回她的名字。”
——节选自《雾都拾遗·白天鹅残稿》
第444章 血月铁骑,镜海死战
“当骑士在血月下复活,死亡就只是换马的短暂停歇。”
——《血命神宫仪式录》
皇家玫瑰号与末日玫瑰号并肩悬浮在半空,镜海如同一面倒扣的水镜,将舰影与星火双重映出。
大炮的冷光照亮海雾,舰身震颤间,炮口早已齐齐对准王殿广场。
然而在舰炮的火光前方,黑潮般的骑士团正从梅黛丝的背后涌出。
数以千计的血月骑士,盔甲嵌满猩红裂纹,血水在他们的蹄下流淌,铁蹄重重踏在镜海之上,每一步都激起赤色涟漪。
他们列阵整齐,如同一面面血色浪潮,在骑士长卢西恩与神恩团长赛菲尔的带领下,直扑两艘幽灵战舰。
他们的背后,是僧侣们低沉的咏唱。
那是血月的赞歌,伴随节奏,每一名骑士的眼眸都泛出冷冽的红光。
“前排盾阵——突击!”
“圣徽加持——步调一致!”
声音震天,血色长矛整齐举起,矛锋倒映着天上的血月。
艾德尔咬紧嘴唇,手指颤抖地捏着望远镜。
他看见的不是军阵,而是无尽的绝望。
他低声喃喃:
“可恶……姐姐,梅黛丝,你到底将我特瑞安的骑士们当做了什么?”
但下一刻,军令声压下了他的悔恨。
“主炮充能完毕!”
“二号舰炮冷却完成!”
“火控校正——坐标锁定!”
艾德尔冷声下令:“开火!”
轰——!
天空撕裂。
上百道舰炮火光同时划破黑暗,巨型炮弹带着火焰轨迹砸向血月骑士团。
爆炸掀起数十米高的火浪,整个战场瞬间被烈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