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盘传来的路感清晰得令人发指，仿佛自己的神经末梢已经延伸到了四个车轮上。
车身的任何细微动态都忠实地传递给苏澄，让他产生一种与车辆融为一体的错觉。
当那股凶猛的推背感将人死死按在座椅上时，大脑同样会出现短暂的空白。
窗外的景物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方式向后飞逝，原本熟悉的距离感和速度感被彻底颠覆。
在苏澄深踩油门的时候，副驾驶上的江疏月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强大的推背力会瞬间将她死死地按在包裹性极佳的运动座椅上，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在背后猛推。
这种感觉会让江疏月的头脑一片空白，紧接着便是肾上腺素的飙升。
在减速过弯时她的感受更加复杂。
身体会因为惯性向前延伸，紧接着就会被强大的离心力甩向另外一侧。
但车子的运动座椅出色的侧向支撑又将她牢牢固定。
这种被紧紧“抓住”的感觉给她带来一种奇妙的安全感。
在紧张之余，江疏月对苏澄还有这台车的性能逐渐产生信赖。
对她来说，引擎的沉闷声浪不仅仅是噪音，而是一种令人兴奋的背景音乐。
每一次降档补油的“砰砰”声，每一次升档时干脆利落的衔接，都像是在演奏一首激昂的交响乐。
这种声音会放大江疏月的兴奋感，让她不自觉地跟着苏澄的节奏一起心跳加速。
在一段酣畅淋漓的激情释放后，苏澄缓缓将车停在了一个公园旁。
肾上腺素的潮水正在缓缓褪去，留给他的是一种奇妙、略带疲惫的舒适感。
江疏月的身体同样在经历着变化。
那股被死死按在座椅上的强大力量消失了，她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拥有了身体的控制权。
江疏月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一直紧抓着门上的扶手，直到指关节都有些酸痛。
“下去逛逛？”
“好。”
江疏月爽快答应。
两人下车后才后知后觉的把注意力放在周边的环境上。
耳朵里不再是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和排气回火的爆鸣。
一些细微的声音开始浮现，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引擎舱传来金属部件热胀冷缩时细微的“咔哒”声。
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轻柔得像情人的耳语。
远处传来孩子们断断续续的笑闹声，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梢发出几声婉转而清脆的啾鸣，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可辨。
两人行走在砂石小径上，发出的轻微摩擦声，这声音让他们感觉无比踏实，仿佛双脚重新与大地建立了连接。
刚刚在车里，窗外的世界是一片飞速后退的、模糊的动态色块。
而现在，整个世界都恢复了它应有的细节与纹理，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生动。
两人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共享着一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风很轻，阳光很暖，世界很温柔。
但对江疏月而言，刚刚那场极致的感官风暴如同催化剂，不仅放大了世界的所有细节，也放大了江疏月内心深处被理智和矜持压抑的情感。
一些最真实、最深层的东西被冲刷了出来，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肾上腺素的余烬，此刻变成了某种滚烫的勇气。
“那个……”
江疏月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刚刚平复心跳后不易察觉的微颤。
苏澄转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轻柔的疑问。
江疏月没有看苏澄，而是望着不远处的地面，仿佛在研究一片随风滚动的落叶。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十指却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
“你不对劲。”
苏澄打断了江疏月的酝酿。
“啊？”
“哪里不对。”
“味道不对。”
“味道？什么味道？”
苏澄装模作样的深吸了一口气：“嗯，味道不对，我闻见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江疏月：？？？
“你是狗鼻子啊！”
“我才不是狗鼻子！”
江疏月的酝酿被打断了。
她也不知道苏澄是故意打断还是什么，下面她只能先抛出一个其他的话题。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呀？”
苏澄认为江疏月好像意有所指，但又不是太明显。
“什么什么感觉？”
“就是……最近澳岛发生的事情？心态或者思想上有没有发生转变？”
“前两天顾静妍找我和好了，但我感觉她不是真心的。”
在马家事件发生之前，顾静妍还是和她维系着冰点的表面关系。
这几天顾静妍突然对自己变的很殷勤，又重新用了“疏月姐”这个称呼。
但江疏月并不觉得，顾静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跟自己和好，她认为顾静妍应该是看到了以龙若璃、苏澄为首的京州一派所掌握的权力，所以才想着继续和自己接触。
相当于顾静妍也要附庸在他们公司里这个“小派系”之下。
其实准确来说也不算是小派系，因为RK根本就是集团的。
龙若璃、苏澄就是正儿八经的集团代表。
所谓派系，是在同等身份、同等地位、同等话语权，但主张和倾向以及价值观不同，形成的分歧。
顾静妍等人在公司里搞的团团伙伙什么的，压根就不算什么派系，只能说是集团的反动分子。
苏澄的评价是：“她肯定要变啊，她要是不变的话就不是她了。”
“所以你呢，你变了吗？”
苏澄没变。
但他确实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长久以来他所攀爬的阶梯，仰望的目标，所遵循的规则，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
所有感官会被极度放大，世界从一个复杂的迷宫变成了一张可以规划和修改的地图。
权力最令人沉醉的体验，就是前期试探性的使用它。
一个微不足道的建议，或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命令。
然后他就会看到自己的想法和意志，通过语言这个媒介，瞬间转化为他人的行动，并最终变成现实。
世界以前所未有的顺从姿态，对苏澄的想法给予了迅速而精准的延伸和回响。
这种“心想事成”的体验，会带来一种近乎神祇般的、无所不能的快感，极易让人上瘾。
这是权力最令人沉醉的体验。
他会不自觉地回看自己的过去。
那些曾经让人感到屈辱的时刻、那些无能为力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成功的注脚。
一种复仇式的满足感和“我终于证明了自己”的巨大成就感，会填满人的胸膛，从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与强大。
甚至会让岁月倒转，越活越年轻。
江疏月想问的应该是，他有没有因为这种现实结构被骤然重塑而产生的认知失调。
举个简单的例子。
苏澄只是驾驶那台AMG超跑，就会产生一股巨大能将自己淹没的情感洪流。
但苏澄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也对近期献殷勤的势力有清楚的认识。
那些人是尊敬苏澄吗？
因为苏澄的智慧、实力、道德、人品才跟他结交的吗？
可能有极小一撮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大部分还是敬他手里的权力。
掌握800亿资产分配的权力。
一句话、一个签名，可能会影响成百上千人的命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
苏澄真的成功了吗？
没有。
苏澄现在拥有的权力是别人转交到他手里的。
是白总和龙总的补偿方案。
就好像给受委屈的小孩子一颗棒棒糖，哄着苏澄说“小澄你别哭啦~”。
江疏月刚刚是想表白的，但她有很多担忧。
其中权力有没有改变苏澄就占很重要的一部分。
她担心苏澄在掌握了如此巨大的权力以后，还能不能看上自己。
如果说之前的马家是发现了苏澄这株仙草，那现在他则是被无数人盯着的珍宝！
各种老牌实力和新势力如众星捧月似的围绕在苏澄身边。
只要苏澄愿意，有无数势力愿意将他纳为女婿。
之前的苏澄跟她起码是平视的，两人已经消除了上司与下属的严肃感，已经到了能开玩笑的地步。
她并不清楚苏澄内心的翻江倒海，但她听苏澄刚刚这么一说深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