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248节

  “唉,你说这都什么事呀!”皮岛左协参将王硕叹了一口气,“鞑子在咱们大明境内烧杀抢掠,荼蘼地方,咱们又跑到朝鲜地界,毁城灭寨,极尽破坏地方,对鞑子自身却毫无伤害。这番互杀下来,除了鞑子,好似谁也没占便宜。”

  “老王,话不能这么说。”陈策笑着说道:“新华人说了,鞑子肆虐京畿、河北,祸乱山东,就是奔着削弱我大明北方民生经济的目的去的。这地方被祸害得残破不堪,生产不足,如何能供应辽东诸镇以及我东江镇的物资所需?”

  “狗日的,鞑子这番心思属实恶毒。整个北方一旦被他们给彻底打烂了,咱们顶在前方的军镇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根本无法跟鞑子继续相持对抗。”

  “话虽如此,但咱们将朝鲜也给打烂了,就能挽回一点局势?”

  “最起码,可以让鞑子没法再从朝鲜轻易地获得粮秣布匹,还有宝贵的铁料。”

  “……”

  北风骤起,卷着义州城的火星掠过雪原。

  队伍渐行渐远,背后只剩通红的火光,将雪夜染成血色。

第391章 对杀(三)

  “什么,黄龙战殒了?”

  1639年3月2日,当钟明辉正在南长山岛极尽收拢山东难民时,一封来自苦娘岛的紧急战报顿时让他惊得跳了起来,手中的茶碗“啪“地摔碎在地上。

  半个月前(2月17日),辽南镇总兵黄龙亲率四千精锐,以雪橇爬犁等雪上工具,长途奔袭海州。

  经过大半日激战,明军通过携带的数门新华陆战轻型火炮轰开了海州南门,在屠尽城中数百汉军八旗士卒和包衣后,又一次纵火焚毁了这座清军据点。

  然而,就在两日后,明军功成而返时,却被迅疾赶来的两百满洲八旗正黄旗甲骑给堵上了。

  这队清虏骑兵从辽阳而来,多铎在听闻旅顺、金州明军异动频繁,担心海州会遭到突袭,便派出两百余甲骑,准备去探探明军的动向,却不想正好撞了个正着。

  清军并没有向明军发起正面突击,而是以不断袭扰、阻截等方式,极尽拖延明军撤退,从而为后续援军争取时间。

  行至营州(今营口市)时,明军终被匆匆追来的一千五百余八旗甲骑给撵上,迫的全军不得不暂时避入一座毁弃多年的堡寨之中,以残破的营垒与清军对峙。

  在一番小心试探后,清虏发现这股明军很不好啃,对方依仗数门火炮和两百多杆火枪,几次击退他们的进攻,伤亡数十余。

  于是,领兵的八旗牛录额真谭泰一边将部队分散于四周,阻断明军撤退,一边派出信使回辽阳继续摇人,誓要将这股胆大妄为的明军一鼓聚歼。

  此次进攻海州,黄龙是以轻兵急袭的方式,携带的粮食并不多。

  虽然,攻破海州后,抢了一些物资,但官兵所携之物多以金银细软为主。

  在路上,又被清虏这么一追,粮食等补给遗弃不少,以至于根本无法在营州久持。

  黄龙见机不妙,选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准备全军突围。

  只要逃至数十里外的盖州,便能获得喘息之机。

  尽管,盖州城池狭小,但好歹有一定的物资储备,跟清虏耗上个把月,待海冰融化,港口开冻,那么就能获得水师的支援。

  到时候,或战,或走,就比较主动了。

  然而,明军的突围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自杀。

  数千士卒刚刚从废弃的营垒中冲出,便陷入到清军的埋伏之中。

  是夜,清军箭如雨下,将蜂拥冲出的明军如割草芥一般,一波一波地放倒在雪地上。

  紧接着,数百八旗精锐身着数层重甲,手持顺刀(类似明军斩马刀的长柄大刀),如虎入羊群般冲入明军阵中,大砍大杀,当者披靡。

  明军火器营仅放了一轮火枪,便被清军甲兵冲破阵势,四散溃逃。

  主帅黄龙大声呼喝,试图将散乱成一团的明军重新集结成伍,缓缓退回营垒之中,继续固守待援。

  但在激战中,一支冷箭穿透了他的脖颈,当场身死。

  参将李维鸾带人将黄龙尸体抢回,领着大群败兵退回营垒。

  可能是不想付出太大的伤亡,也可能是谋划着围点打援,清军在料理了营垒外未及逃走的明军后,并未趁势发起强攻,而是继续围在外面。

  当消息传回旅顺时,暂摄辽南镇事务的副将尚可喜立即点齐三千兵马前往救援。

  却不想,赶至盖州附近时,遭清军突袭,一战而溃,损兵过半,狼狈撤至金州。

  眼见,凭辽南镇自身力量无法解此危局,尚可喜只能派出多路使者,四处求援。

  甚至,他在病急乱投医下,不惜矮下身子,求到东江镇总兵沈世魁那里,希望对方看在大家都是源出一系的份上,派出援军,救回被困的李维鸾等残部。

  作为辽南镇的亲密合作伙伴,新华这边自然也收到了尚可喜的求援信。

  值此生死危亡之际,大家都来拉兄弟一把!

  要是困守营州的数千精锐官兵尽数被歼,那么刚刚建立不到两年的辽南镇怕是要分崩离析,就此覆亡了。

  盖州、金州、复州、永宁、熊岳等据点堡寨也势必无法保存,甚至,就连旅顺届时也难以继续坚守。

  “这清虏最后能席卷天下,窃据神州,还真不是侥幸得之!”钟明辉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份战报使劲地揉成一团,随手扔进海中。

  纸团很快被浪花吞没,就像黄龙和他的四千明军精锐,消失在这乱世的洪流中。

  这几年来,他们竭力扶助黄龙、沈世魁等东江系势力,还在朝鲜搞风搞雨,以为能多少遏制一下清虏的发展势头。

  却不料,人家经过数十年的征战厮杀,通过一场又一场的军事胜利,其势已成,根基也是愈发深厚,远不是他们这般小打小闹,就能施以羁绊,削以骨肉,妄图将之困在辽东雪原之中。

  钟明辉望向帐外翻卷的乌云,那感觉仿佛在向大地施以无情的覆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去年秋天和黄龙在旅顺城头对饮时,那位老将醉醺醺的豪言:“老子早晚要带兵杀到沈阳城下!“

  如今豪言犹在耳畔,说这话的人却已命丧荒原。

  “岛上收容了多少难民了?”他转头望向一名书办。

  “回大帅,截止到昨天,岛上已收容难民七千八百余。”那名书办立即应道:“不过,以目前这种趋势,难民数量还会急剧增加。从蓬莱县城传来的消息,从济南、青州奔来的难民已进抵黄县,数量超过十万人,不日便会抵达登州……”

  “可有溃兵?”

  “可能……会有。”

  “这几日,将所有溃兵挑出来,然后全数运到苦娘岛重新整训。”钟明辉吩咐道:“另外,去登州港多找些船过来,抓紧时间将岛上的难民转移到白翎岛和耿罗岛。”

  “鉴于难民数量太多,在收容前可做初步筛选,工匠、手艺人、读书识字等几类人优先招揽,然后是青壮、年轻妇人和孩童。至于其他,暂施于粥饭,勉力维持吧。”

  “大帅要去救被困营州明军?”那名书办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去!”钟明辉摇摇头,“清虏明显又在玩围点打援的把戏,逐次歼灭来援兵马,咱们怎么能主动送上门去?”

  “那挑出的溃兵……”那名书办疑惑地看着他。

  “那些溃兵,可不是用在正面战场的。”钟明辉眼中闪现出一丝异色,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佩刀上。

  “可若不救营州被困明军,那辽南镇怕是……怕是就垮了。”

  “有舍,才有得。”

  “啊?……”那名书办愕然。

  “既然鞑子要玩围点打援,咱们就教教他们什么叫真正的调虎离山!”他的佩刀“铮“地出鞘半寸,刀光映着森然冷笑。

  ——

第392章 对杀(四)

  崇祯十二年,二月十四日(1639年3月18日)。

  皮岛,总兵府。

  沈世魁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碗叮铛作响。

  “奇袭汉城?……你们新华人莫不是疯了!”

  昏暗的议事厅内,几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

  海风透过窗缝钻进来,带着初春的寒意。

  沈世魁那张圆润的胖脸上满是震惊与不解,他瞪着眼前一身新华军服的钟明辉,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钟明辉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手指在桌案上的辽东舆图上轻轻划过:“沈总兵,如今清虏肆虐关内,黄龙及四千部众近乎全军覆没,多铎领兵猛攻辽南,旅顺、金州危在旦夕。若不另辟蹊径,整个辽东半岛迟早落入敌手。”

  “如此,你们东江镇便真的成为敌后孤军,无有任何臂助强援。若无辽南镇的牵制,清虏势必再无掣肘,定会专心往攻铁山、皮岛。此番,奇袭汉城,虽为辽南解厄,实为你们自救呀!”

  “呵呵……,自救?”沈世魁冷哼一声,“我看是你们新华人为了要救辽南,是在拿我东江镇儿郎的性命去赌!”

  说着,他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汉城的位置:“从皮岛至汉城,数百里路,沿途朝鲜关隘坚城无数,驻军数万。就算侥幸杀到城下,但汉城墙高池深,再有守军万余,就我们这点兵力,怕是连城门都摸不到!”

  屋外隐隐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一阵强风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角落里,几名东江镇将领交换着眼神,显然都对这疯狂的计划心存疑虑。

  钟明辉轻轻放下茶碗,瓷器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站起身,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长条木盒,打开后取出一卷详尽的桑皮纸地图,在桌上缓缓铺开。

  “沈总兵请看……“他的手指点在汉江入海口,“此时,海冰已经开始融化,我们的船队可以从这里进入汉江。朝鲜水师主力尽灭,汉江几无防御,正可趁隙而入,直抵汉城脚下。如此,朝鲜人必然胆丧,惶然而无以应对。“

  沈世魁眯起眼睛,俯身查看地图。

  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随着灯光摇曳不定。

  哦,走海路呀!

  “就算如此,“沈世奎的声音低沉下来,“汉城守军至少万余,我们能动用的机动兵力最多不过五千,如何攻城?“

  钟明辉嘴角微扬:“我们不需要真的攻下汉城。“

  他手指轻叩地图:“只要兵临城下,朝鲜王室必然震动,定会向清虏求援。届时围攻金州、旅顺的清军必然分兵回救,辽南之围自解。“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众人的呼吸声。

  前协游击、火器营总办王树山小声道:“总戍,此行虽险,但不失为一个良策……”

  “放屁!”沈世奎突然爆粗口,“若是清虏不来救援朝鲜,反而趁机攻打我铁山、皮岛,该当如何?我东江镇数十年的基业岂不毁于一旦!……你可莫要在此一厢情愿!”

  钟明辉听罢,一脸黑线。

  老家伙,你这是呵斥自己人呢,还是说给我听?

  “沈总兵,朝鲜有危,清虏必然会救。”钟明辉沉声说道;“要知道,两年前,清虏才刚刚征服朝鲜,将其纳为藩属。若是朝鲜危难,不予施救的话,身为宗主国,它的脸面何在?”

  “难道,奴酋皇太极就不怕我们将朝鲜重新置于大明藩属,继而还与其结为攻守同盟,从侧后威胁清虏?若如此的话,那清虏可就太没有战略眼光了!”

  沈世奎闻言,重重地坐回椅子上,脸上阴晴不定。

  他盯着地图看了许久,突然抬头:“就算鞑子来援朝鲜,我军难道就在汉城周遭打个转便撤回?亦或,鞑子猛攻我铁山、皮岛,也来个围魏救赵,逼我退兵撤围呢?”

  “汉城作为朝鲜王国的都城,其自身及周边郡县集中了全国近三成的人口和半数的财富。”钟明辉说道:“尽管,在两年前被鞑子犁过一遍,但多少还是有些资财的。我们就算攻不破汉城,但在周边转一圈,收获也是不少的。”

  卧槽,这话说的,怎么感觉我们像一群匪盗似的!

  不过,沈世奎这家伙,可能是生意做久了,心里全是算计,跟黄龙那种胸怀“朝廷大义”的忠臣截然不同。

  唯有“利”字驱之。

  “那置铁山和皮岛何顾?”沈世魁已是心动。

  只要不跟鞑子对阵,去揉搓一下疲弱不堪的朝鲜,还是没有太大的风险。

  这两年来,东江镇除了继续维持着走私贸易外,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敲打”朝鲜,利用己方优势的水师战船,对朝鲜沿岸城镇频频发起袭击。

  虽然不知道这些军事打击行动是否对朝鲜造成严重的伤害,但至少让他们东江镇抢得盆满钵满,在朝廷粮饷经常供给不足的情况下,辖境内的数万军民极为罕见地没有出现普遍饿肚子的情况。

  不过,在经过东江镇这么连番折腾后,朝鲜王国为了避免遭受更大损失,在去年八月,开始动员沿海三十里范围内的城镇百姓向内陆迁移,甚至一些数千人的县城和郡城也被主动毁损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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