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173节

  双方经过一番简单的试探后,李平山便将大金开出的条件说与沈世魁。

  皮岛所部明军投附大金后,仍驻皮岛、身弥岛等诸岛,镇江、宽甸也可让于沈部所控。

  所有将领继续留任原职,俸禄、赏赐循前例厚待,辖下兵马经检视后,依汉军标准发以粮饷。

  不过,投附之后,沈部所有将领家属亲眷需送至辽阳以居。

  而且,岛众军民皆剃发以从。

  可以说,大金对沈世魁开出的条件相当不错,不仅没有让其移防驻地,也没有拆散部属,更没有派人监军,具有较大的自主权。

  甚至,大金对于皮岛的走私贸易也采取了默认保留态度,而且还要给他们发饷供粮。

  相较于皮岛目前所面临的窘境,大金给予的诸多优渥条件,不可谓厚待。

  但是,沈世魁却对投附大金的事情,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反而扯着一些小事,极尽争论,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以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

  对此,李平山很是无语。

  他只是一个说客,授权也极其有限,哪里能给出对方太多的承诺。

  你要降,便赶紧降了,在这里磨磨唧唧,让人好不焦躁。

  若是不愿降,你也早点给个话呀!

  我好回去交差,然后各自摆开兵马,继续杀个你死我活。

  不过,以你们皮岛现在的情势,估计也熬不了多长时间。

  总兵黄龙不断排挤你们,朝鲜人厌憎你们,要是我们大金再出动兵马来攻,你们皮岛数万军民怕是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犹记得,曾有被俘东江镇官兵供称,“皮岛财货所聚,不过依水为险,又无山城,止用三板船一百号,堪用之兵一二千,极易攻取”。

  所以,我大金若得舟师百余,便可轻松挥兵灭之。

  所以,投降我大金,就是你们皮岛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出路。

  想到此节,李平山心中不由稍稍安定了一些。

  沈世魁这老东西,此番拿乔,想必是要跟我大金讨要更多的好处。

  哼,要不是此前我大金未能如愿招纳孔有德、耿仲明等大明叛军,何至于对你这般下功夫?

  “那建奴使者可还安分?”

  正思索揣测之际,闻得屋外有人到来,并与守卫低声言语,似乎在询问他们一行使者可有动静。

  李平山跟两名同伴互相看了一眼,遂屏息凝气,正襟危坐于屋内,等待对方进来问询交涉。

  “贵使近日可还好?”一名明军把总进屋后,扫了一圈在座的后金使者,挤出一丝笑容,热情地问候道。

  “你家总兵大人可做出决断?”李平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呵呵……”那名把总摇摇头说道:“此间事关重大,岂能立时就能决断?我家大人让我转告你们,现下尚未时机成熟,需再多等些时日。”

  “嗯?”李平山皱起眉头,“你家总兵大人的意思是……”

  “没错。我家大人说,且多给些时间,等待一个最为合适的契机,方可一举成事。”那名把总说着,压低了声音,“另外,我家大人请贵方能给予一些钱粮军械,以补我军所需。嗯,这样一来,也能多少显示一番你们的诚意。……你说是吧?”

  “此事,我需禀报大汗。”

  “那行,今儿我就先送你们回岸上,将我家大人的一些要求禀报你家大汗,然后尽快给个回复。”那名把总挥手示意门口的士兵进来,准备偷偷地将这几个建奴使者带出皮岛。

  “另外,我们需要的东西,也要催催你家大汗,最好能在入冬前给我们送来。”

  “你家总兵大人不来跟我们做……亲自交代?”

  “我家大人事务繁忙,暂时脱不开手。”

  “可否留一封书信与我……”

  “我家大人该说的都说了,哪里需要什么书信。”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怎么能留下文字书信,授人以柄呢?

  说着,便不由分说,带人将建奴一行使者带离了房间,朝码头方向赶去。

  一艘小型哨船正停靠在岸边,见他们抵达后,立即接上船,未做片刻耽搁,便划动船桨,朝对岸的大陆驶去。

  这般急切,似乎在刻意地回避什么。

  李平山倚在舱边,回头眺望着小岛方向,隐约看到一艘型制巨大的福船停靠在码头上,一群东江镇将佐正满脸笑容地迎接登岸的客人。

  难道,皮岛上来了大明朝廷的官员?

第291章 白翎岛

  “顺平号”商船缓缓升起风帆,帆布在强劲的西北风中鼓胀如满月,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随着风帆的升起,船身微微一震,随即开始加速,船头破开波浪,溅起白色的水花,朝着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须臾间,皮岛的轮廓在船尾逐渐模糊,最终化作天边一抹淡淡的灰影,消失在茫茫海平面上。

  “顺平号”隶属于新华第二航运公司,这家公司主要负责大明地区的物资和人员转运业务。

  两年前,这艘船从广州“陈联泰”船坊购入,满载排水量超过四百吨。

  船体采用坚固的柚木打造,在经过新华人的一番设计改动下,整个船身线体更为流畅,甲板上整齐排列着三根桅杆,帆布在风中猎猎作响,显得气势非凡。

  尽管“顺平号”是一艘新华旗下的商船,但船长和水手却都雇自大明的老手。

  船长姓李,名德海,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航海,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能看透海上的每一丝变化。

  船只驶入无垠的大海中,船上的水手们便各司其职忙碌起来,有的在调整帆索,有的在舱室检查货物绑扎是否牢固,还有的在甲板上巡视,确保船只的平安航行。

  这些水手大多来自沿海的渔人或者疍民,从小与海为伴,对水上的活计有着天生的敏锐和熟练。

  虽然经常要与风浪搏斗,与死亡相伴,但他们每月都能从东家那里领取丰厚的薪水和海上津贴。

  因而,尽管工作辛苦而危险,而且常年不着家,但收入却比此前陆地上务农或打渔要多数倍,足以养活家中的妻儿老小。

  李德海眯起眼睛,看了看天色,又低头瞥了一眼罗盘,对身旁的一名公司主事说道:“风向正好,照这个速度,到傍晚前就能抵达白翎岛。”

  “在皮岛卸下所有粮食,咱们的船差不多就空了一大半,这速度可不就一下子提起来了。”苗向文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此番顺风顺水返回广州,应该要不了一个月吧?”

  “若是不耽搁的话,想来要不了二十天。”李德海想了想,乐观地说道:“咱们出来跑这么一趟,足足花了三个多月。回到广州后,可得好生歇口气,回去跟家人聚一聚。”

  船舱里堆满了从苦娘岛和皮岛运出的货物,主要是辽东特产的皮毛、人参和一些稀有的药材。

  这些货物在南方极为抢手,尤其是那些江南、两广等地的富商和官员,对这些来自北方的珍品趋之若鹜。

  海风呼啸,船身随着波浪起伏,甲板上传来水手们低沉的号子声。

  苗向文深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海风,心中暗自盘算着这次航行的利润。

  他知道,只要顺利抵达广州,这趟航行所得的收入必将令暂时负责广州商站的掌柜满意,自己的“绩效”和考核也会有一个不错的评定。

  一路疾行,待傍晚七时许,“顺平号”抵达了白翎岛。

  这座小岛原为朝鲜所有,但朝鲜人并未在岛上派驻官员和军队,零星居住着数十户渔民。

  去年四月,新华人在向北瀛岛转运移民时,船队突遇风暴,便就近避至该岛。

  是时,有两艘广船损坏严重,在风暴过后,不得不暂时滞留这座小岛。

  后来,新华人发现该岛无人管理,而且附近海域鱼获颇丰,特别是虾蟹产量巨大,是少有的天然渔场。

  再加之,岛上土地肥沃,易于平整,耕作条件比起皮岛、苦娘岛来说更为优越,是一处不错的屯田所在。

  于是,新华人便毫不客气地将该岛占为己有,用于移民中转和运输的重要补给据点。

  当然,新华人据有此岛的目的还有一层潜在的政治和军事用途。

  这里距离朝鲜京畿不到两百公里,由此出发,进抵汉江入海口只需要一两天时间。

  若是以后对朝鲜施以影响,或者加以攻略,便是一处绝佳的着力点。

  到了今年五月间,辽海地区负责人钟明辉又调了一队四十多人的武装护卫队进驻该岛,然后大兴土木,筑城建垒,公然将该岛纳入新华治下。

  期间,也有朝鲜地方官员闻讯后乘船赶来查探情况,但毫不例外地被拒之门外,禁止他们登陆上岸。

  朝鲜人恼羞成怒下,声言会调集军队,出动水师舟船,驱逐这些占据该岛的“海盗”。

  不过,当七月中旬,十余艘新华移民船在前往北瀛岛时,特意绕道抵近朝鲜海岸,让数艘炮船直接露出了舷窗内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朝鲜地方官员见状立时偃旗息鼓,并闭上了嘴巴。

  此时,正值我朝鲜王国多事之秋,还是不要过多招惹麻烦了。

  偏荒小岛,无甚大用,只要不来侵扰沿海城镇,且由海匪占了吧。

  说来也是可怜,当年壬辰倭乱时,我朝鲜王国还是拥有一支堪战的水师,不仅能跟倭寇比划两下,还能配合天朝官军进击倭寇侧翼,对收复王国领土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可时过境迁,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朝鲜王国的军备也日渐废弛,不仅各道镇守军极度虚弱,不堪一战,就连禁军五卫和侍卫军也是颓废不堪,徒有虚表。

  丁卯胡乱(1627年后金入侵朝鲜)中,建奴以三万余骑,便打穿了半个朝鲜,十余万朝军稍触即溃,简直不堪一击。

  而朝鲜的水师更是难堪大用,几乎沦为官方的差役运输之器。

  别说海上征战攻伐,怕是稍微远一点的海上行船,都已然无法做到。

  这些“海盗”占据了白翎岛后,倒也没有于沿海地区侵袭逞凶,反而会时不时地驾船来岸边与朝鲜人偷偷进行贸易。

  他们会将大明产的棉布、茶叶、铁器、手工艺品拿来售卖,然后再从朝鲜人手里换取稻米、油料、牲畜、药材、皮毛等物资,双方之间甚是和谐。

  朝鲜地方官员闻之,也不加过多干涉,唯恐生隙滋事,惹上麻烦。

  据悉,小岛上的“海盗”每隔数月,便会有诸多大船往来其间,北上南下,使得朝鲜官员为之惊疑不定,勒令郡县所驻镇守军严加戒备,不可使贼有机可乘。

  “最近,朝鲜人提及,他们西北咸镜道沿海地区在闹匪乱。”前来迎接“顺平号”的一名屯殖负责人在寒暄过后,随口便聊起了朝鲜那边的情况,“好像搞出的动静还挺大,聚集的盗匪击杀了数百名过去平乱的朝鲜官军,还被对方攻破了一座县城。”

  “呵呵,想不到朝鲜人会这般废柴,堂堂的经制军队居然让一帮子盗匪给打的丢盔弃甲。”

  “要是朝鲜人不这般废柴,我们如何敢占据此处几座小岛?”苗向文晒然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钟大帅有交代,要求你们谨守岛上,暂时不要跟朝鲜人起冲突,以免破坏这里的安全形势,从而影响我们移民和物资往来运输。”

  “我们省的。”那名屯殖负责人笑了笑,说道:“如今,我们可是规规矩矩地跟朝鲜人做买卖,绝对不会跟他们打打杀杀。”

  “我只是琢磨着,朝鲜人军备如此荒废,连一些打家劫舍的盗匪都对付不了,那万一建奴再次征讨朝鲜,他们的满朝上下多半会选择跪地请降了。要是朝鲜被建奴所征服控制,那咱们这几座小岛可就有点危险了。”

  “哟,陈大,多日不见,想不到你现在是胸中有沟壑,晓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了。”苗向文笑着打趣道。

  “瞧你这话说的。”陈大咧着嘴,也笑了,“咱好歹跟着钟大帅两三年时间,做过屯殖队长,耳提面命之下,多少要学点东西不是?不过,跟你们比起来,全都是孟总制的高足,一个个能写会算,咱就属实粗人一个。”

  “好了,不跟你多扯了。这坐了一天的船,我得进寨子好生歇一歇。”苗向文摆摆手说道:“你也赶紧着人将船上剩的粮食连夜卸下来,可不要拖到明日,耽误我们行程。”

  “放心好了,肯定给你将货卸下来。”说着,便挥手招呼一群青壮移民上前卸货。

  “……朝鲜咸镜道西北沿海地区发生盗匪大规模生乱事件。”苗向文一边走着,一边嘴里嘀咕着,“这事得记下来,然后设法将其传递至哭娘岛报与钟大帅知悉。唉,也不晓得,这些盗匪是否会搅动朝鲜的局势。”

  “话说,这些盗匪都是什么来路?”苗向文停下脚步,转身问陈大。

  陈大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听朝鲜人说,这些盗匪可能从大明流窜过来的海盗。哦,也有人说是当地的流民和逃兵,或者从建奴地盘逃出的汉人。……唉,反正也没人能说得清楚。”

  “这些盗匪在咸镜道沿海一带聚集,打劫过往商船和沿海村落,闹得不可开交。朝鲜官军试着几次围剿都未能成功,反而损失了不少兵将。”

  苗向文微微点头,摆了摆手说道:“好了,这个事我记下了。我先去休息了,你们卸完货也早点歇着吧。”

  陈大点了点头,目送苗向文离开后,转身继续指挥移民们卸货。

  夜色渐深,海风依旧呼啸,白翎岛上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仿佛一颗颗微弱的星辰,照亮着这片被新华人占据的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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