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艘海盗小船在海面上游荡着,而距离岸边数百米的位置则停泊着两艘大船,一只只小船被放了下来。
透过微弱的月光,可以望见大船上的武装士兵像蚂蚁一般从舷边的绳梯上快速往下爬着。
每艘小船坐满士兵后,划桨的水手就迅速解开小船的缆绳,奋力地向海岸边划去。
桨叶划破水面,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十几分钟后,小船搁浅在沙滩上,罗从南纵身一跃,从船上跳了下来,溅起一阵水花。
他握紧手中的长刀,靠在小船一侧,警惕地朝岸上观察了一会,确定水花声是否引来了西班牙人。
岸上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让人不由心头打鼓。
人死卵朝天,怕个俅!
罗从南将长刀高高朝上举着,蹚着齐膝的海水,快速地来到岸上。
海水浸透了他的裤脚,但他毫不在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冲上岸去,莫要在海滩上遭了西夷的攻击。
不一会,登陆的士兵人数超过一百二十多人,其中还包括两艘英格兰海盗船上的四十多名武装水手。
所有武装人员在新华陆战队少尉穆大海的组织下,简单地排成两列纵队,便摸着黑超数百米外的西班牙炮台包抄而去。
考虑到黑夜中视线极差,难以完成火枪弹药的装填,超过半数的武装人员是持着短刀、利斧和长矛之类的冷兵器,准备对西班牙人发起夜袭。
一百多人摸索着行进了五六分钟,已经欺近至炮台不到两百米的位置,可以看到几点微弱的火光,以及西班牙守军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显然,他们并未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穆大海下令部队停止前进,休息三分钟,并做最后战斗部署。
“我们的目标是岸防炮台,需要在第一时间就解除他们的武装,控制炮台。”他将几名小队负责人召集在一起,头挨着头,低声交代着。
“西班牙炮台内可能会有少量的守备人员,你们英格兰人冲进炮台后,不要有任何犹豫,遇到抵抗,一律将其杀死,不予西班牙人丝毫反应时间。”
“始兴民兵第三中队偷偷潜近敌方堡垒侧方,等待时机,攻入其中,夺取堡垒。”
“我们陆战排会在西班牙堡垒和炮台之间列阵,阻挡可能出现的支援炮台的西班牙士兵。”
“巴拿马城遭到我们的盟友袭击后,西班牙人一定会抽调大量兵力返身救援,使得这里会出现兵力分散的问题,我们必须动作要快,不得迟疑畏缩。”
“我再重申一遍,我们的首要目的不是全歼这里的守军,而是解除炮台武装,继而控制港口,以便我们的战船能靠岸予以火力支援。”
“若是西班牙人遭到攻击后,放弃抵抗,转身逃跑,无需在后追杀。”
“好了,现在大家立即行动吧!”
——
华雷斯少校站在圣何塞堡的城楼上,一脸关切地望着巴拿马城的方向。
两百多名援军已经离开了二十多分钟,但城中的情况似乎依旧未有好转,反而火光更盛,喊杀声更响,也不知道有多少海盗攻入城中。
其实,巴拿马城远没有想象中那般防御严密,可用的兵力也不多,在遭到海盗的趁夜突袭后,情况顿时变得严峻起来。
整个巴拿马城拥有居民两千余人,但成年男子仅五百多人(包括混血),剩下的则为老弱妇幼。
除此之外,城中还有两三千的黑奴和服役的印第安劳工。
尽管,在遭到海盗袭击时,可以将这些黑奴和印第安人组织起来,充为守御力量,但西班牙人并不是非常信任他们,甚至还担心这些人会临阵倒戈,将他们西班牙人反杀。
至于驻守的殖民军部队,人数也只有可怜的两百多人,远不能遮护整个巴拿马城的防御体系。
五天前,为了护送秘鲁转运而来的黄金和白银,巴拿马驻军还抽调了一百名士兵和五百多名印第安劳工穿越地峡栈道,前往大西洋一侧的贝略港,这使得巴拿马城的防御更为空虚。
谁也没想到,海盗会趁着这个机会突然袭击巴拿马城,并且还成功地偷偷潜上了岸,以声东击西的方式,攻入城中。
瞧这阵仗,海盗的人数似乎不少,将整个城市搅成了一锅粥,在面对两百多名生力军的救援下,依旧未能恢复局势。
哦,该死的海盗!
华雷斯少校重重的一掌击在城墙垛上,内心的忧虑更甚此前。
“砰!砰!”
突然,炮台方向传来两声清脆的火枪声,继而又爆发出尖锐的呐喊声。
“嗯?……”华雷斯少校神色一凛,扭头朝炮台的方向望去。
在几道火光的映衬下,无数的身影正朝着一座座炮台扑去,如同黑夜中的鬼魅,露出他们阴森的獠牙。
港口炮台基本上都是半开放式的炮位,沉重的火炮架在四轮铁架上,前方有一道矮矮的岩石护墙,但身后却是无遮无掩,没有任何防护,全靠圣何塞堡的护卫。
炮台里的炮手们明显没有预料到会有一股海盗从侧后方杀来,在十余名守备士兵放完一枪后,便直接撒丫子向圣何塞堡跑去,也不管那些被视为防御利器的火炮了。
海盗们在占领一个又一个炮位后,直接取来火把抛向储存火药桶和炮弹的掩体内,然后掉头便躲向远处,隐于黑暗之中。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断响起,一门门珍贵的火炮被高高掀起,然后又重重地砸向地面,整个炮台立时被火光和硝烟所吞没。
华雷斯少校看得是睚眦欲裂,气急败坏地命令留守堡垒中的士兵朝那些海盗开枪射击,还指示城墙上的炮兵装填葡萄弹,对整个炮台施以火力覆盖。
此时,他已从内心惶急变得有些惊恐不安起来。
海盗到底来了多少人?
为何他们从巴拿马城的侧后方大举发起袭击的同时,还能组织另外一波武装力量从港口实施登陆行动?
难道是加勒比海地区的海盗们组团前来巴拿马城打野来了吗?
漆黑一片的夜色里,似乎到处都是敌人的身影,圣何塞堡中的士兵们徒劳地朝外面施以枪炮射击,以期阻止他们的进攻。
而城墙下,从炮台逃出的士兵们大声哭叫着,咒骂着,要求守军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从而获得安全的庇护。
华雷斯少校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知道,今晚恐怕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而巴拿马城的命运,或许将要在这一晚而被改写。
“吱呀……”圣何塞堡的城门被缓缓地打开了,从炮台逃出的溃兵们蜂拥朝里面涌入,唯恐逃得慢了,就会被身后的海盗们所击杀。
“谁允许打开城门的?”华雷斯少校探头向下望去,脸色骤变,厉声喝道。
“少校……”身旁的几名士兵被长官狰狞的面孔吓坏了,茫然地摇摇头。
谁打开城门的?
肯定是某个不忍城外同伴惨遭海盗屠戮的“好事者”,试图将他们放进来,躲避外面的危险,同时还想着能增加圣何塞堡的防御力量。
但他却忽略了海盗的决心和勇气,会尾随这些溃兵趁势杀入堡垒之内。
“杀进去!”随着一阵呼喝声响起,从夜色中奔出无数的黑影,循着进城的溃兵便冲了过来。
“……完了!”
华雷斯少校暗道一声,不做丝毫犹豫,扭头就下了城墙,然后朝着圣何塞堡的另一个城门就奔了过去。
第263章 余波(一)
墨西哥城的街道上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氛围,既有欧洲殖民者的奢华与威严,也有印第安文化的深厚底蕴,两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而迷人的景象。
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马车轮毂碾过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与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教堂的钟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古老的城市交响曲。
整个城市的中心是宏伟的索卡洛广场,这里是城市的政治、宗教和商业中心。
广场四周矗立着高大的建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墨西哥大教堂,它始建于1573年,历时六十余年,至今仍未完工。
它的双塔高耸入云,石雕立面在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教堂里的钟声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响起,低沉而悠扬,回荡在整个城市的上空,仿佛在提醒人们时间在无情的流逝。
广场的另一侧是总督府,这座建筑同样是气势恢宏,让人不由自主的会生出崇敬之意。
它的外墙由灰白色的石材砌成,窗户上镶嵌着精致的铁艺栏杆,显得庄重而典雅。
总督府的门口站着身穿华丽制服的西班牙士兵,他们手持锋利的长矛,神情肃穆,警惕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士兵们的制服上绣着金色的纹饰,胸前的铜制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彰显着西班牙王室的威严。
然而,就在11月21日的下午三时,随着一名信使匆匆进入总督府后没多久,整个索卡洛广场便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一个个总督府卫兵不断地从总督府大门奔出,朝着城市的不同方向跑去,敲开一栋栋华丽的宅邸。
他们的脚步声急促而沉重,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随后,一辆又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载着一个个权势滔天的大人物,从四面八方驶向总督府。
马车的车厢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车顶的流苏在风中轻轻摇曳。
克里奥护卫们骑在马上,挥舞着鞭子,粗暴地将拦路的车辆和行人驱赶开。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仿佛每一秒的耽搁都可能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
马车里的官员们则一脸严肃地倚靠在柔软的厢璧,陷入到沉思之中。
他们的眼神里透出几分震惊和不安,刚刚收到的消息让他们一时间还难以消化。
当马车稳稳地停靠在总督府大门前,下车的官员们彼此对视一眼,随即露出一丝难以品味的苦笑。
他们没有寒暄,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纷纷快步走进总督府,在事务官引导下来到议事大厅。
议事大厅内,厚重的长桌两侧已经坐满了官员,每个人的表情都极为严肃。
“先生们,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遇到了大麻烦!”
坐在上首的新西班牙总督阿维拉伯爵胡安·马丁内斯·蒙塔涅斯朝依次就位的官员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一脸严肃地说道:“相信诸位也收到了阿卡普尔科港的消息,我们在数月前派出征剿北方的特遣舰队遭遇了一场严重的失利。”
阿维拉伯爵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在座的人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
“是的,毋庸讳言,这次远征可以说是遭遇了一场堪为耻辱性的惨败!我们损失了一千八百多名士兵和水手,还有三艘战船,以及大量的作战装备和物资。这场失利,也是我们西班牙王国在美洲地区近一百年来最为严重的军事败仗。”
“先生们,你们能想象吗?一支强大的远征舰队居然被一群海盗所击败,而且他们还在肆虐墨西哥的西部沿海地区,甚至大张旗鼓地进攻阿卡普尔科港,向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示之以威!”
他的声音在议事大厅内回荡,仿佛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的语气中带着愤怒和无奈,仿佛在质问在座的每一个人。
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们的头上?
议事大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远处的钟声隐约传来。
“那么,在面对这种严峻的形势下,我们需要怎么做,才能维护王国的荣誉,捍卫王国的利益,保卫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安全?”阿维拉伯爵的目光再次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仿佛在寻找答案。
在座的殖民官员们听罢,纷纷低下头,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中。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忧虑和不安,仿佛在面对即将逼近的风暴,是那么的无力和软弱。
议事大厅内的气氛开始变得愈发凝重,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这场军事失利,是所有人都未曾设想到的。
尽管,在战前很多人也预料了这场远征可能会很艰难,战斗的过程可能也会很残酷,收获的战果可能也会很少,但没有人会想过特遣舰队会遭到失败。
西班牙王国虽然在欧洲大陆面临诸多挑战,不论是在陆上的战斗,还是海上的厮杀,都曾遭遇过严重的失利,但在美洲大陆,地方殖民政府还是拥有充足的底气和信心,可以粉碎任何敌对势力的挑战。
哪怕是来自欧洲大陆的地区强国,想要在美洲挑起事端,我们西班牙人也皆能战而胜之(葡萄牙:大哥不要吹牛,尼德兰人都已经攻占了累西腓好几年了,也没见你帮着我将其驱逐出去)。
更遑论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海盗!
然而,远征舰队竟然败了。
还是一场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