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僧面看佛面，韩永辉伸手准备和杨姿琼握手，没想到对方大大方方拥抱了一下。
杨紫琼经常跟着潘迪生，与韩永辉也算熟悉。
落座后，潘迪生先微笑开口：“韩总，有件事很不好意思，原本应该提前跟你讲，只是当时没多想，我打算租下邵氏院线，已经与邵逸夫谈过。”
潘迪生说完看着韩永辉。
韩永辉没有惊讶，表情如常，“我在电话里问你什么事，你不愿意讲，其实当时我就猜到是这件事。
能不能讲讲你们谈判时的具体细节。”
韩永辉想了解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如果双方已经达成协议，他就不打主意了。
潘迪生人不错，相互的交情也不错，他不能用龌龊手段欺负对方。
至于戏院不够，大不了花高价买两三座龙头戏院，哪怕高价，随着地产市道增长越来越快，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潘迪生如实讲出他和邵逸夫的谈判情节。
“潘总，4000万租赁费加100万维修费的价格贵了。”韩永辉摇头说。
前世潘迪生是以3500万加100万维修费租下的邵氏院线。
潘迪生笑笑，他承认韩永辉说的对，“我没马上答应邵逸夫，就是想往下压压价格。
韩总，如果我真租下邵氏院线，也会与邵逸夫一样的做法，韩总随时可以租戏院，只是有时候紧张的话……”
潘迪生有些不好意思说，不过已经点明意思。
“潘总见外了，别这么说。”韩永辉明白他的为难之处，所以并不介意。
又反问：“只是潘总，你敢保证你租下邵氏院线能赚钱、不赔钱？”
话落，不仅潘迪生，就连正在喝茶的杨姿琼都停下动作，疑惑的看着韩永辉。
看着两人的模样，韩永辉微笑解释：“我没别的意思，你们两人可别误会。”
刚才的话确实有点看不起人的意思，但潘迪生不介意，他还想让韩永辉帮他指点，热情说：
“哪会介意，我又不是听不出好赖话，旁观者清，韩总还得帮着好好分析。”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也许话不好听，潘总不要介意。”
韩永辉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才又开始说：
“第一点：德宝公司目前规模不大，能担起导演大梁的只有卷毛岑建勋和洪家班的人。
虽然洪家班的人能导、能演、又能打，可以说是全能型班底，但潘总你应该明白，洪金保依然是以嘉禾为主，不可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德宝。”
“韩总说的对。”潘迪生插话，“不过我接下来有规划，如果拿下邵氏，我打算投资一个亿扩大德宝的规模，招聘优秀制片、导演、知名艺人等班底。”
韩永辉并无惊讶，事实也确实如此，前世潘迪生拿出一个亿用于扩大德宝，除了3600万租赁院线，剩余的资金全部投到了德宝里面。
那时德宝的确扩大了班底，高志森就是那时被挖走的，包括俞争、甘国亮、新艺城的谷薇丽、尔冬升、王家卫的师傅谭家明，等一些圈内知名人士。
韩永辉没反驳潘迪生，点点头继续讲：
“第二点：德宝是你的，但你说了不算……”
中午杨姿琼单独和潘迪生吃饭时，总觉得哪里不对，韩永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终于明白过来。
她认为韩永辉说的很对，在德宝里面，潘迪生说了不算。
“邵氏是家族企业，只有邵氏兄弟说了算。
嘉禾是股东制，邹文怀、何冠昌、梁风等股东说了算。
梦工厂算是大家长制，只有我说了算。
只有你的德宝起用职业经理人制度，你自己独自出钱成立的德宝，由卷毛岑建勋说了算，你却没有任何话语权。
哪怕卷毛拿你的钱拍文艺片，你都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干瞪眼。
完全可以这样说，卷毛是老板，你才是打工者！
职业经理人制度在国外可以，但不适用于香江的电影圈。
潘总，你告诉我，被别人拿捏着，你的电影公司和院线如何成功？如何赚钱？如何贯彻你的意志？”
潘迪生不再反驳，韩永辉的话让他陷入沉思，岑建勋的确不让他拍电影。
韩永辉喝茶吃叉烧，他还没说完，等着潘迪生。
“韩总说的很对。”杨姿琼对韩永辉轻笑，“自己的公司都不能贯彻自己的意志，真的不好。”
“我只提出我的看法，具体如何，还要迪生拿主意。”韩永辉颔首微笑。
卷毛在德宝时期非常强势，杨姿琼嫁给潘迪生之前，拍的最后一部电影是《通天大盗》；
那时卷毛不愿意拍这部电影，可潘迪生非要介入，卷毛不妥协，直接离开了德宝。
这哪是请来了职业经理人，这是请回来一个爹。
潘迪生回过神，略带迷茫的眼神看着韩永辉：“韩总，你给提个意见，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与卷毛重新谈条件，不能完全让他说了算，你有要求时，必须听你的。
他要不愿意，香江不缺懂电影的人才，换人就是，哪用看他脸色。”
“谢谢韩总。”潘迪生客气感谢。
“你先别谢，我还没帮你分析完。”
韩永辉接着讲：“即便你解决了卷毛，我劝你还是尽量不要碰院线。
还有第三点，这一点对于你非常重要。
随着电影圈能赚到钱，越来越多的社团开始成立电影公司，他们没有院线，你有自信和他们周旋吗？
我觉得不能，你的性格不适合与他们打交道，最终只会妥协让出自己的利益。
你不像我，谁敢和我找事，我的性格铁定要收拾他们。”
韩永辉的分析这才讲完。
前世德宝解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社团入侵电影圈。
卷毛离开后，冼杞然成为第二任职业经理人，据他自我爆料，社团跟他要档期时，从来都是拿短狗指着他聊天。
面对这种现状，潘迪生无心再经营院线。
“难道真不要租赁戏院？”
潘迪生扭头询问杨姿琼，听韩永辉这么一说，他已经失去了信心，有点拿不定主意。
旁观者清，相比于潘迪生身在其中，杨姿琼貌似懂了，嫣然一笑，“韩总说的对，我也建议你放弃院线。
其实由韩总租下邵氏最合适，如此一来，韩总戏院的规模足以满足两三部电影同时上映，你也不用再为韩总内疚。”
韩永辉此时真想给杨姿琼鼓掌，他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目的就是劝说潘迪生放弃院线。
当然，他可没胡说，全是按照事实分析。
站在杨姿琼的角度，她可不是故意帮韩永辉说话，在她看来，韩永辉拿下院线最合适。
韩永辉不能体杨姿琼的情，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我讲的不一定对，只是我的分析而已，也许潘总能把院线经营的更好。
至于我的戏院不够，不是什么大事，在我看来，每年4000万的租金，我还不如再买几座龙头戏院划算。”
话落，潘迪生无奈笑着：“不管韩总租不租赁，我现在坚决不租，韩总说的对，我必须得先解决和岑建勋的矛盾。”
潘迪生连连摆手，态度很坚决，“我还是适合小打小闹，跟在韩总身后就好。”
“既然这样，我就去找邵逸夫谈谈，便宜点我就租下来，4000万的价格我肯定不要。”
韩永辉顺势接话。
总算连哄带骗的说服了潘迪生，其实他经营德宝院线期间没赔钱，还赚了钱。
脱身而出的潘迪生变得清醒，笑道：“我给邵逸夫打个电话告知一声，这样也能帮助韩总压压价格。”
“哈哈，必须打！”韩永辉高兴的笑。
潘迪生当即给邵逸夫打去电话。
“六叔，我是小潘啊，不好意思六叔，我认真想了想，我还是没能力能经营一条院线，麻烦六叔喽。”
远在TVB的邵六叔有些傻眼，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
......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邵逸夫雷打不动的起床练气功。
锻炼了半个小时，方逸华来到院子里，脸上挂笑说：
“六哥，韩永辉刚刚打来电话，说要约你一起吃早茶，他直言想和你谈院线事宜，答不答应他？”
邵逸夫闻言，脸上的喜色比方逸华更甚，“去，必须去！刚才还为潘迪生不租揪心呢。”
“我去给他回电话。”方逸华快步回屋。
一个小时后，6号与8号劳斯莱斯相约出现在半岛酒店。
韩永辉与邵逸夫合作颇多，两人并没有过多寒暄，韩永辉直奔主题：“六叔，你的院线卖不卖？”
“咳咳咳……”邵逸夫在慢慢品茶，听到韩永辉的话，差点岔气，“阿辉，你打电话不是说想租吗？”
韩永辉不按套路出牌，把邵逸夫都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韩永辉回话：“实际想法是想买下来，就是不知六叔愿不愿意，毕竟六叔不缺钱。
六叔不愿意卖的话，租赁也行，六叔先说说价格。”
邵氏是邵逸夫和他三哥邵仁枚共同的产业，不过邵逸夫应该说了算，邵仁枚身体不好、岁数又大，早已不参与经营，会在两个月后死亡。
所以，只要能说服邵逸夫，应该问题不大。
邵逸夫不紧不慢说：
“阿辉，不仅是你想租院线，昨天德宝的小潘已经找过我，他出价4000万租金加100万维修基金。
只是做生意嘛，不可能一次谈成，我还没想好，我原本打算和你们购买影片，维持院线的运营。”
邵逸夫不继续往下说，他已经报价，等着韩永辉提高价格。
他明白，要说香江目前谁最需要戏院，非韩永辉莫属，总算等到坐地起价的机会。
而韩永辉真想骂他一句“老六”，明明是潘迪生主动退出，到他嘴里变成了他不愿意出租，纯属拉高价格的鬼心眼。
“4000万这么高的租金？”韩永辉故作惊讶，“六叔还是租给潘迪生好啦，我没那么多钱。”
“你没钱？你小子的钱比任何人都多！”邵逸夫被韩永辉逗笑，“没钱你还想买我院线。”
“两种方式不一样，一年4000万，我租十年就是4个亿，最后院线还是六叔你的，我还不如一次性买断划算。
说真的六叔，院线租赁价格超过3000万，我不会租，宁愿花钱去外面购买戏院。”
韩永辉实话实说，这就是他的真是想法。
还有一点没说，邵氏院线旗下四大龙头戏院分别为翡翠、文华、黄金、宝声，其中翡翠及黄金戏院在1991年被地产商收购拆除。
两家戏院都处于最繁华的好地段，地皮价从现在算起，到拆除时足足涨幅4.5倍。
“你小子这是逼我啊！”邵逸夫笑呵呵，“其实把戏院卖给你也行，只是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我又会捡起电影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