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计划,等攻克福州之后,便举行一场全军的授衔典礼,让光复军从里到外,彻底告别旧貌,成为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新式军队。
但在此之前,他们必须首先啃下福宁府这块硬骨头,击溃那号称十万的清军。
秦远迈步走入已初具规模的参谋部作战室。
“统帅!”
见到他进来,正在沙盘和地图前忙碌的参谋们纷纷起身行礼。
如今的参谋部早已非张遂谋一人独撑,经过一个多月的强化培训,从两千人教导团中选拔出的优秀学员已充实进来,使得这个大脑机构开始高效运转。
“攻打福宁府的初步作战方案,我们已经拟定完毕。”
张遂谋迎上前,将一份标注详细的作战地图在桌案上铺开,神色郑重地汇报:“目前,我军在福宁方向可投入的兵力,主要是傅忠信的第四军,谭绍光等军,以及可从仙霞关机动的石镇吉第一军一部,合计约六万八千人。”
“参谋部的计划是,两军合力,从正面突破,首要目标是拿下周墩和渔溪这两处要隘,一旦得手,便可直逼福宁府城福安。”
他用指挥棒在地图上划过:“统帅请看,福宁府境内有一条关键水道——西溪。无论是渔溪还是福安城,皆在其流域之内。若我军能抢占西溪控制权,便可依托水运之利,顺流而下,直接威胁福安,迫使清军主力出城来援,我军则可在预设战场以逸待劳……”
张遂谋的讲解条理清晰,结合精细地图,将敌我态势、进攻路线、可能遭遇的抵抗以及后续发展都进行了详尽的推演。
秦远虽无直接指挥大规模冷兵器战争的经验,但他具备卓越的识图能力和宏观战略眼光,完全能够理解并评估这套方案的可行性。
这正是秦远想要建立的现代军事模式。
依靠精细的情报、准确的地图、专业的参谋团队进行反复兵棋推演,寻求最优解,而非依赖主帅个人的灵光一现或武将的匹夫之勇。
对于参谋部制定的这个正面突破、夺取要地、引蛇出洞的方案,秦远基本认可,但他认为,格局可以更大,手段可以更灵活。
“元宰,你们的方案稳妥,但略显保守。”
秦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地图上福宁府的位置,目光投向了更南方的福州,“清军十万,看似势大,但分属不同系统,浙江兵、福建兵、绿营、团练,如此混杂协调必然不易。”
“而且他们需要协防的点多面广,实际压力远大于我们。他们不是想合围我们吗?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逼他们做选择题!”
他声音沉稳而坚定:“福宁府,我们要打!但福州府,我们同样要做出猛攻的姿态!”
“对于清廷而言,省城福州的重要性,远超十个福宁府!”
“我们不与他们寻求一城一地的决战,我们要利用我军初步形成的机动能力和内线优势……”
秦远的手掌在地图上光复军控制的区域和清军防线之间划过:“我们要迫使清军进行战略误判,将其拖入漫长的战线!”
“用我们全部的兵力,在整个闽东北、闽中广阔的战场上,与其打一场由无数小规模战斗组成的战役!”
“不断袭击其粮道、骚扰其据点、歼灭其小股部队,让这十万清军陷入四面起火、疲于奔命的困境,最终在不断的失血和恐慌中全面崩溃!”
“毕其功于一役?不,我们要毕其功于百役、千役!”
这场战役的执行度必然是要拉满的,而无法跟上这种强度的灵活作战的部队和将领。
必然是要在战后被他给拿下的。
这场战役,实际上就是他给光复军下南洋之前的一次大规模演练。
毕竟在南洋,可没有那么多城池攻坚。
而是星罗密布的岛屿,是土著的部落聚集村,是西班牙人打造的的碉堡石墙。
所以,未来的光复军是一定要适应这种执行力拉满的高强度战斗。
但秦远的谋划,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的话音一落下,参谋部内先是一片寂静,随后便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自然不是猜出了秦远的练兵想法。
而是被这宏大的战略野心所震撼。
这已不仅仅是夺取福宁府,而是要一口吞下福建清军的有生力量,为席卷全闽铺平道路!
然而,震惊过后,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参谋和跟随秦远前来视察的教导团军官,眼中无不爆发出狂热与钦佩的光芒。
这种跳出常规、着眼全局的大气魄,正是他们愿意誓死追随的原因!
“统帅,我们立刻重新制定新的作战计划。”
张遂谋立刻予以回应。
对于他而言,秦远的命令就是方向。
随后,参谋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仅用一天时间,就在原方案基础上,制定出了全新的、更具攻击性的作战部署。
张遂谋对着沙盘,向秦远和众将解说最终方案:
“第一军石镇吉部,主力出仙霞关,做出反攻浙江的姿态,奔袭龙泉、景宁二县,搅乱清军后方,迫使清廷从其他方向调兵,引发其战略判断混乱!”
“第二军陈亨荣部,避开福宁主力,直插福州府北路重镇古田,兵锋直指省城,造成我欲直取福州的态势,迫使福州方面紧急求援,分散敌军兵力!”
“第三军何名标部,南下延平府,首要目标攻占府城南平,利用水师优势控制闽江上游航道,切断福州与内陆的水路联系,并威胁江西入闽通道!”
“第四军傅忠信部,按原计划,对福宁府正面之敌保持强大压力,猛攻渔溪、周墩,与清军主力进行拉扯、牵制,使其无法他顾!”
这个作战计划,完美符合秦远的思路。
瞬间将原本局限于福宁一隅的战火,扩大到了整个福建战场。
在得到秦远的同意后,这份新的作战计划书被盖上了统帅府大印,而后迅速传达到各军。
命令落地,立刻引发了全军上下的沸腾战意。
邵武府,第三军军部。
何名标看着眼前风尘仆仆却目光炯炯的赖裕新,笑着问道:“老赖,你真不先去建宁府拜见殿下,非要赖在我这里?”
赖裕新摇摇头,摸了摸大胡子说道:“我丢了瑞州,损兵折将,无颜立刻去见翼王殿下。”
“如今正逢大战,若不立下尺寸之功,拿什么脸面去建宁?”
“现如今你要打延平,啃的是硬骨头!这次便宜你了,我给你当这个开路先锋!”
何名标非但没感到开心,反而一下子怒了:“我说你这个铁公鸡怎么赖着不走,原来是想抢我的功劳。”
在他眼里,延平府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赖裕新粗狂笑道:“咋滴?那咱们就比比,谁先拿下这南平城。”
一座控住闽江上游的大城,如今却成为了他们两人的赌注。
第278章 出关,我要踏平衢州
仙霞关,光复军第一军驻地。
猎猎军旗下,第一军军长石镇吉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目光锐利地扫过台下肃立的两个师官兵。
他年仅二十四五,面容尚带几分少年锐气,但七年的沙场征战已在他眉宇间刻下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坚毅。
台下,第一师、第二师是他的嫡系老底子,军容齐整,士气高昂。
成员大部分都是广西狼兵,这也是目前整个光复军,甚至是太平军,两广籍士兵最多的两个师。
战斗力,可以说是在整个光复军内,除了第二军的第五师这支护卫统帅石达开的部队之外,最为强悍的师团。
至于,他的第三师则被派往东线,协同傅忠信的第四军进攻渔溪,执行牵制任务。
“兄弟们!”石镇吉的声音洪亮,穿透初秋的山风,“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吗?”
“我们就是从这里,从浙江,顶着清妖的围追堵截,翻过这仙霞岭,退入福建。”
“那时候,咱们是败退,是憋着一肚子窝囊气走的!”
“这份屈辱,你们可曾忘记?!”
“没忘!没忘!”
台下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士兵们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衢州城下顿兵三月、无功而返的挫败感,以及转进途中被清军尾随的狼狈,是所有第一军将士心头的刺。
“好,我也从来没忘!”石镇吉猛地一挥拳,“今天,咱们不是要退回浙江,咱们是要打回去!用咱们手中的刀枪,告诉浙江的清妖,咱们光复军,又回来了!”
“这次回来,是要踏平龙泉,拿下景宁,把咱们失去的,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踏平龙泉!拿下景宁!”震天的口号声在关隘间回荡。
军令如山。
石镇吉的战略意图明确而大胆。
他先派出小股精锐骑兵,率先出关,袭扰衢州方向的清军粮道,制造混乱,吸引清军注意力。
与此同时,他亲率第一、第二师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浙西南重镇龙泉县!
大队人马出现在浙江境内,立刻便引起了当地官府的注意。
然而没等他们有所反应。
比之先前,更为强悍,执行力更为坚决的部队便出现在了他们的城墙之下。
龙泉县,这座处州府门户,竟然一天都没能坚守,就被迅速攻克。
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石镇吉看着烧毁的城门,嗤笑一声:“这周天受,当真以为我们就死守在福建,永不出关吗?”
“这处州府的兵力空虚至此,还真是一点都没把我们第一军放在心上啊!”
副军长余忠扶也没想到,这入浙江的第一战竟然能这么顺利。
“老石,我刚刚清点了龙泉县内的钱粮,足足够我们全军一个多月的吃食,我们发财了。”
他笑呵呵的如同一个财迷。
石镇吉少年英雄,颇有心气,不然也不会在另一段历史中与石达开产生分歧之后,独自带着一支部队脱离了石达开,谋求独立发展了。
他并不把这些钱粮放在心上,“老余,处州的这些钱粮算什么。”
“这个周天受,用兵如此糟糕,龙泉作为浙西的门户,竟然空虚至此,那内陆地区必然更加空虚。”
石镇吉看向余忠扶,狠声道:“当初衢州之耻,我至今没忘。”
“老余,咱们再去拿富裕繁华之地,闯一遭如何?”
余忠扶吓了一跳:“老石,统帅的命令可是让我们拿下龙泉和景宁。”
“目的是为了吸引清妖的注意,迫使他们疲于奔命,有机会的话,更要与第四军配合,围堵住在南宁府的清妖,进行一举歼灭。”
“我们去衢州,这不是南辕北辙?”
石镇吉嘶哑着声音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就是不甘心。”
“我兄长何等威名?竟然被这周天受守了足足三月,挫了威风。”
“如不拿下这衢州,这根刺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
“而且,我知道,这根刺不光是在我一个人的心上,在每一个光复军心上。”
他环视着周边将领,每一个人都与他坚定对视。
余忠扶心中自然也是有这根刺的,但是他之所以被派来担任石镇吉的副军长,为的就是进行一定的钳制。
可眼下这情况,他看着周边的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