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发麾下的族人、护院练丁们见财起意,放完一轮枪炮就乌泱泱,嗷嗷叫地冲了上来,试图冲散彭刚的队伍抢了彭刚的补给。
王大发想拦都拦不住,只能硬着头皮一起冲了上去。
彭刚望着迎面而来的前紫荆山团练,临敌不仅敢施放枪炮,居然还敢冲阵,上勇无疑。
“鸟铳组听令!检查火绳!倒药!装弹!”
“炮组听令!装霰弹!”
迅速列好队,彭刚对排成三排的三组鸟铳手和卸下劈山炮炮组下达了装填的指令。
彭刚的吼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鸟铳手们齐刷刷抬起枪托,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着火折子引燃火绳,随即牙齿咬住油纸火药包的边角。
三组的一名新组员太过紧张,手不住地颤抖,纸包被撕开时撒出一缕黑褐色的粉末,立刻被热风卷走。
旁边参加过实战的三组组长黄大彪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怂货,让他不要把纸包里剩下的药都撒了,以免装药不足导致哑火打不响。
好在这套动作平日里三组鸟铳手已训练了无数遍,即使部分新组员临阵过于紧张,可还是凭着肌肉记忆赶在敌人冲到距离阵前还有三十多步的距离时完成装填。
第一排的一组鸟铳手举起长短不一的鸟铳对准前方的敌人,屏息凝神,只等彭刚下达开火命令。
第67章 排枪
敌人的喊杀声越越来越大,距离他们也愈来愈近。
伴着喊杀声,八九十名气势汹汹的敌人撞开灌木,长枪砍刀抡成一片银弧,领头的王大发吼声里带着痰音:“随我冲烂这群狗娘养的秧子队!”
“一组!放!”
待敌人冲至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彭刚终于下达开火的指令。
一组的十二支鸟铳,有八九支喷出橘红色的火舌。
陆勤手里拿的是口径接近一寸的大鸟铳,又粗又重,全装药的情况下威力惊人。
饶是陆勤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巨大的后坐力顶得踉跄半步,耳膜子嗡嗡作响。
第一轮排枪过后,冲在最前边的四名敌人裁倒,陆勤亲眼目睹一名高个子的敌人脖子嵌了铅子,血雾喷得比树冠还高。
也不知道这枪是谁蒙的,蒙得这么准。
硝烟未散,二组的鸟铳铳管已从人缝中探出。
“二组!放!”
二轮排枪打得更为沉稳整齐,破膛而出的铅子扫过冲阵的敌人。
二轮的齐射扫倒的敌人足足有五六名,其中一颗铅弹穿过人缝,直接掀了后排挥旗疤脸汉子的天灵盖。
李奇模模糊糊地看见白花花的脑浆泼在蓝旗上,旗子带着惯性在原地有气无力地晃了两下,才被倒下的尸身带进灌丛。
二轮排枪结束,敌人的士气便已经被打崩。
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连三轮完整的排枪都没能扛过去。
“三组!放!”
三组放排枪时,敌人已经转身溃逃。
三组的鸟铳手只能瞄着敌人的后背打,敌人逃跑的队伍很散,距离也被拉开至三十六七步。
三组的这轮排枪,效果反而是最差的,只击倒了两名敌人。
“苏三娘!陈阿九!带着艇军兄弟追击残敌!”
彭刚转过身,对长枪手队列后边的友军下达了追击命令。
打顺风战,追击残敌剩寇那是天地会武装的长项。
得到命令的艇军老人带新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飞奔而出,一路上追着王大发的人砍。
三十六支鸟铳打出的硝烟不是很浓,很快就被紫荆山的山风吹散。
彭刚举起从张钊那里缴获的单筒望远镜观战。
其实罗大纲、苏三娘的这部分艇军资质还不错,尤其是那些老艇军,十分勇猛剽悍,近战格斗能力非常出众。
只可惜纪律散漫了些,若稍加训导,必能成为一支强军。
战斗很快结束,不过艇军的队伍收拢得比较慢。
很多艇军忙着收刮尸体上的财物,对收队命令置若罔闻,尤其是那些老油条。
对此,彭刚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艇军毕竟只是友军,不是他的下属。
再者,这些敌人穿着很寒酸,肯定不是王大作的嫡系部队,身上的油水也不多。
“毙杀了三十七人,抓了十二个活口,剩下的那些狗崽子跑得太快了,咱们撒丫子撵都撵不上他们。”
陈阿九兴冲冲地向彭刚汇报说道。
这一仗艇军只有三人轻伤,虽说没得到多少财帛,可艇军新人得到了锻炼。
对于这样的结果,苏三娘和陈阿九都非常满意。
彭刚朝陈阿九微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开始对俘虏问话:“你们带队的是谁?”
“王四爷。”
“说名字!他和王大作是什么关系?!”
“王大发,他是三爷.呸!他是王大作的亲弟弟。”
“王大发人呢?”
“方才让这位女英雄给一刀给砍死了。”
随即,彭刚又对十二名俘虏进行甄别,根据成分将他们分为王家人,王家护院,以及被王家裹挟的练丁。
陈阿九搞不明白彭刚为何如此费事,直接全部让新人一刀剁了,给新人们练胆不就好了?
彭刚这次想在紫荆山立威,把名声打出去,对王家人,他自然是不会客气。
对被卖身于王家的护院,以及被王家裹挟的团丁村壮,彭刚的态度则较为宽容。
对俘虏完成甄别,彭刚又向他们打听王大作的情况。
王大作现在躲在自家的院子里。
院子傍山而建,现下院子里有九十来号人守着,有一门祖传的土炮,十五六杆鸟铳和土铳,含王大作本人在内,有三名弓手。
人员构成方面,除了三十来人是王大作的族人外,余者皆为王大作的护院。
“王大作的护院,都对王大作很忠心么?”彭刚问道。
“分情况,三名四川镖局散伙的川人镖师,是王大作高价聘请来的教头、管事,他们是外乡人,听说在四川犯了事才逃到咱们紫荆山的,离了王家便没有依靠,故而对王大作死心塌地。
还有十一二名紫荆山的游手无赖,平日里仗着王家给他们撑腰,在乡里作威作福惯了,对王大作也比较忠诚。
剩下的那些护院,难说。”
一名被俘虏的王家护院见彭刚待他们宽厚,并非如王家兄弟所说的那等大奸大恶之人,向彭刚详细说明了王家大院现在的情况。
“剩下的护院都是些什么人?”彭刚追问道。
“都是被王家逼到绝路,不得已卖身王家充作护院的山民,佃户。”那护院回答说道。
卖身护院即农民将人身自由抵押给地主,以债务劳动形式充当地主的武装力量。其本质为将经济压迫转化为更加有力的人身控制。
说得点好听是护院,说得难听点就是人身完全依附于地主的债务奴隶。
彭刚和丘古三签订的山场租约也有此类条款,如果他三年后无力继续承租红莲坪,彭刚就得给丘家当护院抵债。
不过现在嘛,他已经是桂平县紫荆山的团董,主动上门给丘古三当护院,丘古三也未必敢收他。
“你们把王家院子里那些不得已卖身王家充作护院的山民、佃户遭遇说与这位小哥听,你们说,他来记。”彭刚示意李奇拿来纸笔记录,并补充说道。
“王家的恶名,新任的杨县尊早已耳闻,杨县尊委任我为新的紫荆山团董,就是专程来找王家算账,为你们做主的。”
为消除这些俘虏的后顾之忧,彭刚搬出桂平县县令杨壎为自己站台,好让他们能够畅所欲言。
王家充其量只是紫荆山的天,县太爷杨壎才可是桂平县的青天。
其实这么说也不太准确,桂平县是附郭县,浔州府知府顾元凯才是桂平地区真正能做到一手遮天,说一不二的人物。
“杨大人真乃青天大老爷啊!”几个被俘虏的护院闻言喜极而泣,跪地叩首道。
虚空跪了杨壎,他们又不忘向彭刚叩拜:“杨大人是桂平的青天,彭团董是咱们紫荆山的青天!”
彭刚哭笑不得,只是让李奇问话并记录。
搬出杨壎,被俘的护院也有了底气,竹筒倒豆子似地将王大作护院的具体情况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即使他们蒙昧,但也清楚这次不仅是新任团董要收拾王家,县太爷也要收拾王家。
王家现在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王家在紫荆山势力再大,还能拧得过官府的大腿不成?
第68章 炮击
“团练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此问多问西作甚?九十来号杂碎,一顿冲杀的事情罢了。”
陈阿九是耐不住性子的人,肚肠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去。
话说出口有一会儿,陈阿九才发觉失言。
彭刚也是团练,骂了王家的那帮鳖孙子同时,他把彭刚也骂了进去,忙向彭刚表示歉意。
“彭相公,我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你和他们不一样。”
“傍山的院子,九十来号人,有炮有铳,还有三名弓手,有那么容易冲上去?”彭刚阴着脸摇摇头。
“即使能冲进院子,又要折多少人?阿九哥,打仗不能只靠一腔血勇,还要动脑子。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才是大本事。”
陈阿九似乎听懂了彭刚的意思,觉得彭刚有些贪生怕死,方才对彭刚的好印象淡了几分:“彭相公是想不死人就拿下王大作?这不现实,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不是不死人,是尽量少死人。”面对陈阿九的误解,彭刚懒得解释。
罗大纲会动脑子,陈阿九则只剩下了匹夫之勇。
彭刚现在明白了罗大纲为什么不放心让陈阿九单独带艇军,而要让苏三娘随行。
若是让陈阿九独自领军,罗大纲最后的这点家底迟早让陈阿九霍霍光。
问讯完俘虏,彭刚来到了王大作宅院的山脚下。
比起他的堂兄王作新,王大作这一支的财力比较有限,大冲也比蒙冲、三江穷得多。
放眼大冲,含王大作在内,整整大几十户人家,富户都凑不齐五户。
根据俘虏的交代,大冲的耕地不算少,有一百一十三亩下等水田,三百一十亩旱坡地。
不过这些田超过八成都是王大作家的,大冲有自己耕地的人家只有可怜的五六户,而这五六户占有的土地,有十六七亩还是岩壳地(碎石坡地)。
半山腰处王大作的两进大宅院,等同于是吸干了整个大冲的精血建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