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弟刘蕃,以及王錱、李续宜、谢邦翰等人是为掩护罗泽南撤离,同四团交战时负伤被擒,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铳伤、刀枪伤。
刘蓉希望罗大纲出手救治他的弟弟和学生们。
同为湘乡人,刘蓉过往也没少给罗泽南的学生讲学授课,称呼王錱、李续宜、谢邦翰等人为学生也合乎情理。
罗大纲走至近前,查看了刘蕃、王錱等人的伤势。
除了谢邦翰伤势不重,就右手断了三根手指,伤口只要处理得当,右手还能保住。
其他人的伤势都不容乐观,尤其是刘蕃和王錱。
两人伤口早已感染生蛆,蛆虫在他们的伤口上四处蠕动。
刘蕃的伤口是右眼、腹部,王錱的伤口是左臂。
王錱把左臂剁了有比较大的概率还能保住一命。
至于刘蕃,能不能救回来只能听天由命,看他自己能不能扛过去了。
“罗将军,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刘某求你了!”
见罗大纲迟迟没有回应他请求,心急如焚的刘蓉直接给罗大纲跪下了。
“我自会让人救治,其他人的伤势容易救,至于你弟弟,能不能救活,只能看他的造化了。”罗大纲仔细观察了刘蕃的伤势,说道。
言毕,罗大纲命左右叫来军医。
说是军医,其实就是原来的广西的郎中和游医。
军医为刘蕃、王錱、李续宜、谢邦翰等人处理伤口的间隙,罗大纲集合军官,询问各部队的战果,清点部队是否都收拢了回来。
见谢斌统带的三团二营还没归营,罗大纲一面派通信兵出去催,一面抱着谢斌能给他带来惊喜的心思在荷叶塘大营等谢斌。
翌日,谢斌的三团二营终于姗姗归来。
虽说谢斌进山追歼了七八十号湘乡县团里的游勇,擒获了两个小头目,可终究还是没给罗大纲带来太大的惊喜,只能说是不虚此行。
部队收拢毕,罗大纲引兵北上湘乡县县城。
带上钱粮、押解着在湘乡县各地抓到的八千余青壮登船,顺涟水东下,前往长沙同西殿、以及留守水陆洲的北殿兵马会合。
罗大纲远去数日,躲藏于衡南山区,早已如惊弓之鸟的罗泽南、朱孙贻、李续缤、曾国荃等人见这几天来后方不再有追兵,这才相拥而泣,不再继续南遁,再往南跑,他娘的就要跑到郴州,进入广西地界了。
罗泽南、朱孙贻、李续缤等人小心翼翼地带着仅存的七百余名跟叫花子似的湘乡县团练北上,提心吊胆地来到衡州府府城衡阳附近。
多番探查,在确认短毛确实已经离开之后,这才壮着胆子,打着湘乡县团练的旗号进入衡阳城,“收复”了这座空城。
尽管终于拿下了衡阳城,可罗泽南、朱孙贻、李续缤等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湘乡县团练折损过半,就连罗泽南耗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学生,湘乡县团练骨干,也损失近半。
罗泽南的情绪尤为低落。
不仅好友刘蓉,得意门生王錱、杨昌濬、李续宜、谢邦翰、易良幹等人或死或不知所踪。
连他们罗家兄弟中的罗镇南、罗信南、罗信东也为短毛所毙杀。
此一战,湘乡县团练元气大伤,他罗家又何尝不是元气大伤。
罗泽南懊悔不已,早知短毛如此睚眦必报,如此骁勇善战,当初就不该招惹短毛。
倒是湘乡县知县朱孙贻,进入衡阳城后面上竟还带着些喜色。
朱孙贻是江西清江人,亲族都在江西。
虽说此番被短毛追得极为狼狈,连带出县城的家人都不得不“走散”了,定是凶多吉少。
朱孙贻却没那么在乎,他在江西还有两个带把的小儿子,死老婆于他而言算不上大悲之事情。
眼下收复了衡阳城,升官发财肯定是跑不了了。
第264章 武昌
长久以来,清军兵勇出乡作战的纪律为人所诟病。
湘乡县团练也不例外。
在湘乡县、湘潭县训练作战时。
由于是在家乡,又有直接负责练兵,治军甚严的王錱监督约束。
湘乡县团练尚能收敛,进入衡阳城,他们平素畏服的王錱又不知所踪。
湘乡县团练的本性暴露无遗、一发不可收拾,进入衡阳城的第一天便开始发泄他们压抑已久的兽欲。
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搅得衡阳城鸡犬不宁。
朱孙贻约束不住湘乡县团练。
罗泽南、李续宾等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又挂念湘乡县老家的情况,无暇约束。
曾国荃因父亲曾麟书被短毛乱炮打死,重病的母亲江氏悲痛离世。
曾国荃将短毛能够杀入湘乡县,使其父母双亡,归咎于衡州府人不仅没能挡住短毛,还为短毛提供军需粮秣,视衡州府人为短毛的帮凶。
曾国荃看衡州府人,横竖都觉得不顺眼,认为衡州府人人人通短毛。
为泄私愤,曾国荃直接带兵在衡阳城内杀人发泄,杀完了割掉脑袋,剃成光头,硝制保存,以充作短毛首级日后用于请赏。
老子收拾不了短毛,还是收拾不了你们这些短毛提供钱粮的衡州草民么?
短短两天,曾国荃便在衡阳城得了曾剃头的绰号,人人避之不及。
获悉曾国荃短短两天就杀了两千多号衡阳人,男女老幼,皆不放过,罗泽南实在看不下去了,急忙出面阻止曾国荃:“沅甫,快住手!你这是在作甚!”
“先生,学生在除害,学生所杀之人皆为通短毛之辈,该杀!”
见罗泽南来了,曾国荃顺手抽出刀子捅进一名孕妇的肚子里,用力搅动一番,旋即熟练地将鲜血滴淌的屠刀收入刀鞘之中,义正言辞地说道。
“对!他们通短毛!该杀!”
聚拢在曾国荃身边,衣裤上沾满血迹,大褡裢鼓囊囊的湘乡县团练们纷纷站在曾国荃这一边,附和道。
入城的头一日,湘乡县团练施暴尚有顾忌,担心罗泽南责罚。
可在看到曾国荃带着他的亲兵光明正大沿街挨家挨户屠掠后,越来越多湘乡县团练选择追随曾国荃左右。
曾国荃有个侍郎的哥哥,罗泽南处理谁,也不敢处理曾家兄弟。
有了曾国荃的带头与庇佑,追随曾国荃的湘乡县团练也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连罗泽南也不怎么怕了。
曾国荃也意识到他大哥的这面牌匾很好用,这是笼络人心,兼并其他部署的大好机会。
湘乡县团练这次折损了很多头目,很多团练处于没有头目的状态。
曾国荃有意将这些失去头目的团练收为己用,尤其是王錱的旧部,那可是湘乡县团练的精华所在,曾国荃垂涎已久。
刚开始屠掠衡阳城,曾国荃单纯是为了发泄。
现在么,曾国荃则是带着目的屠掠衡阳城。
“糊涂!短毛在衡州滞留两个多月,有通短毛之心的衡州人,早跟短毛走了!目下衡阳城内哪里有如此之多通短毛之人?”罗泽南罕见地指着曾国荃的鼻子骂道。
“难说。”曾国荃昂着脑袋说道。
“纵使衡州府有些心向短毛之人,你还能把整个衡州府的人都杀光吗?”曾国荃的这副死样子,气得罗泽南胸膛剧烈起伏。
“未尝不可。”曾国荃冷声回复道。
罗泽南强忍住心中的愤怒,劝道:“沅甫,都是湘人,还是留一线为好,快收手吧。”
“既然先生开口了,我听先生的,今日暂且封刀一日。”毕竟师生一场,罗泽南和他大哥曾国藩又有交情,曾国荃不想和罗泽南闹得太僵,卖了罗泽南一个面子。
回到住所,罗泽南久久不能平静。
一来担心再这么下去,衡阳城乃至衡州府的局势失控,湘乡团练弹压不住。
二来听说短毛已经撤出湘乡县,为让曾国荃少造些杀孽。
罗泽南觉得还是带些刺头先回湘乡县为妙。
翌日,罗泽南以收复湘乡县为由,带了曾国荃兄弟并两百跋扈难制的团练随行,北返湘乡县。
剩下的人马,则留给朱孙贻镇守衡阳城,收复周边的县城。
安排妥当,罗泽南并曾家兄弟乘着在衡阳城抢来的船,顺湘江北上。
路过湘潭县城附近的湘江水域,罗泽南懊悔不已。
早知短毛如此睚眦必报,如此悍勇。
当初招惹屠戮长毛几百号老弱作甚?
为了几百个长毛老弱的战功,险些把整个湘乡县团练给搭了进去,真个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离湘乡县越近,罗泽南等人心里愈发惴惴不安,担心短毛和他们湘乡县团练在衡阳城一样,在湘乡县大开杀戒。
直至途经涟水两岸,两岸村落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
上岸打听之后得知短毛不曾大肆屠戮,只是处置抄没了湘乡县当地劣绅的家产,抓了大几千号壮丁裹挟走。
罗泽南等人心下稍安,小心翼翼地来到县城,看见湘乡县县城完好无损,只是县衙被拆了当柴烧煮粥,罗泽南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
到了湘乡县县城,曾家兄弟脱下血淋淋的旧衣,沐浴洗净身上的血腥气,换上一身素净衣服,腰间系上麻绳,以示为父亲曾麟书、母亲江氏守孝。
兄弟二人辞别罗泽南,雇了两顶轿子,在几十名荷叶塘出身的亲兵们护送下坐轿返回荷叶塘。
还没到荷叶塘,远远望见已经沦为一片废墟,死气沉沉的荷叶塘,曾国荃、曾国华顿觉不妙。
心急之下,两人无暇乘轿悠哉悠哉回荷叶塘。下轿三步并两步,往荷叶塘方向狂奔。
随行的曾氏亲兵也是荷叶塘人,也不顾一切地紧随曾国荃、曾国华的脚步跑回各家。
来到曾家大院门前,曾国荃、曾国华的最后一丝侥幸就此幻灭。
昔日热闹非凡,生气勃勃,人丁兴旺,宾客不绝的曾家大院,已化为冰冷的焦土。
曾国潢、曾国葆、曾国兰、曾国惠、曾国芝等兄弟姐妹,以及叔父叔母,皆无影无踪,连尸身都寻不着。
“啊~”
心理承受能力稍差一些的曾国华只觉天旋地转,啊了一声,眼前忽地一黑,失去了知觉,瘫倒在地。
曾国荃心理承受能力要比曾国华强的多,虽说曾国荃也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了下来,不知道如何向曾国藩交代,失魂落魄地跪倒在曾家宅院的焦土之上,跟被人摄了魂魄似的。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像曾国华一样昏厥过去。
稍稍缓过神,曾国荃哭天抢地狠狠发泄了一番情绪,仰天咆哮道:“短毛!我曾国荃此生与尔等逆贼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受湖湘经世致用之风的熏陶。
咸丰时期的湖湘文人,善统兵治军之辈颇多。
但身为衡阳人的湖北巡抚常大淳不在此列,他只是一介书生,并不知兵事。
由于自小喜欢读书,中进士后又担任了整整六年编修,常年和书籍打交道的缘故。
常大淳平生有三大爱好,藏书!藏书!还是他娘的藏书!
常大淳衡阳老家的书阁潭印阁,藏书四万余种,碑刻千本,砚石数百,冠绝湖南。
如此浩如烟海的藏书,常大淳毕生已是阅之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