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击溃了太平铺、车田里李星沅所部清军,彭刚不信江忠源会无动于衷,继续枯守狮子岭。
“一营、暂九营、暂十营、暂十一营,绕过狮子岭,从太平铺左翼,侧击太平铺。
传令陈阿九,让他的两个营,向湘江东岸车田里一带的清军发起攻击,务必击溃车田里一带的清军!击溃车田里一带的清军后,可以追击。”
彭刚拉了拉缰绳,安抚住胯下有些不安分的白色战马,下达了命令。
进驻狮子岭近一个月的楚勇准备比较充分,刚刚进驻的太平铺和车田里的李星沅所部清军,基本上没什么准备。
他们人数虽然比楚勇多,可打起来却要比楚勇容易得多。
收到命令的各营伍开始执行彭刚的命令。
陈阿九本就带着两个营佯攻昨日刚刚进驻车田里的孙应照所部三千清军。
孙应照所部清军兵力是陈阿九的两倍。
饶是如此,三千清军兵丁乡勇在陈阿九两个营的佯攻下,竟有不支之势。
要不是彭刚给陈阿九下达的命令是佯攻,陈阿九收了力,他早就击溃了孙应照的三千清军。
收到彭刚的命令,陈阿九收拢集合部队,给予孙应照所部的清军全力一击。
孙应照麾下清军虽众,可只有一千是永州镇绿营兵,有过参与剿匪之类的低烈度战事,剩下的两千清军,是头一回上战场的永州府新勇。
这两千永州府新勇压根指望不上,唯一的作用仅仅只是壮声势而已。
能站在阵中保持不崩阵,已经属于是超常发挥了。
从表面上看孙应照是带着三千兵丁乡勇迎战一千五百左军,实际上,孙应照不过是以百余亲兵为核心的一千永州镇绿营对阵一千五百左军悍卒。
面对陈阿九的佯攻,孙应照本来也只是带着麾下的亲兵四处补漏,勉力支撑,以不负李星沅对他的知遇提拔之恩。
两营左军的全力一击,孙应照压根抵挡不住。
清军的鸟铳手还没来得及放第二轮鸟铳,稀稀落落,松松散散的军阵很快冲到面前的左军官兵吓散。
清军的兵丁团练,本能地迈开腿往江边跑,争先恐后地登上停泊在江面上的舟船。
逃命中的清军兵丁乡勇,哪里还顾得上哪些船是楚勇的船,哪些船是他们从永州镇绿营的船。
哪艘船离他们最近,哪艘船上有空位,他们就往哪艘船上挤。
先挤上船的清军,望着岸上越追越近的左军将士,为摆脱左军追击,不等后方没上船的袍泽,果断地斩断缆索,划船而走。
气得还没来得及登船的清军兵丁乡勇直骂娘。
水塘湾地处湘江上游,附近的湘江江段不仅浅,而且还窄,江面仅有百余米宽。
扎营于车田里对岸太平铺的清军能清晰地看到车田里营地友军的溃逃。
有些没抢到船的清军,甚至游过江,抢湘江西岸的船逃跑。
友军溃败,四处争抢船只,又听闻太平军已经绕过狮子岭,要来攻打太平铺。
太平铺的清军哪里还坐得住?
未及接战,太平铺一带的清军便争先恐后地往江边跑,争抢船筏,生怕晚走一步无船可乘。
连李星沅这位钦差大臣亲自出帅帐带着清兵弹压也弹压不住。
刚上狮子岭的刘长清望见车田里和太平铺一带的清军都跑了,哪里还有心思协助楚勇守狮子岭,立马从狮子岭上撤了下来,加入到了逃跑的队伍之中。
狮子岭上的守军,仅存江忠源的楚勇。
楚勇见李星沅的清军都跑了,亦是军心浮动,战意尽失。
“大势去矣!”
望着兵败如山倒的清军,江忠源顿足道。
左军不攻打狮子岭,而是攻打太平铺,车田里的清军,让楚勇有劲也使不上。
如果左军攻打狮子岭,江忠源尚可带着楚勇,凭借对狮子岭地形的了解,提前布设陷坑陷阱,准备好的滚木礌石,节节抵抗左军,争取一些时间。
奈何左军不按常理出牌,绕过了狮子岭,不和楚勇纠缠,径直攻击李星沅所部的清军。
江忠源有想过会挡不住锋芒正盛的左军,可没想到在人数大致相当,清军处于以逸待劳的防守态势之下,连一天都没撑过去。
现在摆在江忠源面前的路有两条。
一条是死守狮子岭,抵抗到底。
一条是趁着左军还没对狮子岭形成合围,带着楚勇突围出去,保全楚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个选择题不难做。
以两千楚勇孤军对抗人数数倍于己的左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大哥,撤吧。”
连一向好战的楚勇第一悍将江忠济面对无力挽回的局势也主张撤出狮子岭。
不是楚勇怯弱,而是左军太强,以及楚勇的友军过于不堪。
李星沅的这些兵,不要说和张必禄比,但凡有向荣麾下楚军七八成的能耐,也不至于在短毛教匪面前一击即溃。
“撤!不过咱们楚勇不跟着李公他们撤。”
江忠源举起千里镜观察了一番水塘湾附近的江面,清晰地望见连楚勇的船都被抢得差不多了,现在撤下狮子岭前往江边,楚勇也无船可乘,只能沿江步行。
“为何不跟着李公他们撤?”江忠济不解道,江忠济头脑相对简单一些,觉得跟着大部队一起撤比较安全稳妥一些。
“短毛不战则已,逢战都是奔着歼灭官军去的,你觉得短毛会善罢甘休,坐视李公从容乘船撤回永州府府城?”江忠源反问道。
且不说楚勇的船都被李星沅麾下的兵丁团练抢了,就算李星沅麾下的兵丁团练没抢江忠源的船,江忠源也不会跟着李星沅逃。
短毛教匪明显是冲着李星沅来的,带楚勇跟李星沅一起跑,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大哥的意思是,短毛在李公他们撤回永州府府城的路上设置有伏兵?”江忠济想了想,不多时便反应了过来。
“定然如此。”江忠源紧了紧戎带,说道,“带上所有弟兄,趁着短毛的心思在李公他们身上,向西突围前往桥头,找荫渠会和,既保不了湖南,那便退而求其次,保咱们的桑梓新宁吧。”
江忠源决定不跟着李星沅走水路前往永州府城零陵,而是选择走陆路向西往老家新宁县方向突围。
新宁多山,成片的平地都没几块,从狮子岭前往新宁,走的都是山坳小径。
只要进了山,山路难辨,短毛不会贸然深入追击,楚勇都是新宁本地人,只要进了山,他们就安全了。
第208章 莫要失手把李星沅打死了!
打定主意向新宁老家方向突围,江家兄弟片刻不敢耽误,收拢楚勇弃了狮子岭,仓皇向西面的山岭逃窜。
两部清军前后脚溃败。
李星沅所部清军大多乘船沿湘江水道往北面逃,江忠源的楚勇向西逃。
彭刚也面临抉择,到底是追歼江忠源楚勇还是追歼李星沅的湖南主力清军。
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自然是不做选择,全都要。
然而清军虽溃,但溃兵人数不少。
左军在兵力上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楚勇是清军中一流的部队,又是主场作战,追歼楚勇的兵力派少了,无法做到歼灭楚勇,派多了,追歼李星沅的兵力又捉襟见肘。
电光火石之间,彭刚做出了追歼李星沅的选择。
左军营伍人数众多,对粮食的需求很大。
这些天左军在全州征买到的粮食只有一万三千五百余石,连半个月的口粮都不够。
楚勇的老巢新宁县不是能不能打的问题,而是值不值得打的问题。
打新宁要翻山越岭走山道是一方面,关键是新宁本就不是富县,新宁县城两年前又已经让李沅发给薅了一遍,即使打下了新宁县城,也没多少收益。
新宁是带着碎肉的骨头,永州府是带着碎骨的肉。
两相权衡,彭刚还是决定追歼李星沅的湖南清军主力。
至于江忠源的楚勇,派遣军事能力平平,但极为听指挥的四营长丘仲良带上四营和暂九营追击一阵即可。
“仲良,你带四营和暂九营追击西窜的楚勇,记住,追到山脚下即可,见好就收,不要恋战追进山!”彭刚交代丘仲良说道。
交代完,彭刚亲率主力部队沿着湘江北上,跟打猎似的追歼李星沅所部的湖南清军主力。
只是多数清军已经上船,水塘湾附近的桩杙尚未清除,彭刚无法坐船追击清军的残兵剩勇,只能追杀俘虏没来得及上船,在陆地上奔逃的清军。
一路上,彭刚虽有些斩获,但战果不丰。
能不能扩大战果,全歼李星沅的湖南清军主力,就看罗大纲能不能在前方拦住清军溃兵了。
罗大纲是在水塘湾以北四十里处的黄沙关(后世之黄沙河镇)拦阻清军。
黄沙关属广西全州管辖,仍在广西境内,但该地已处于湘桂交界处。
罗大纲抵达黄沙关的时候,陈世清已经联络了湘南李严通所部天地会两千余众在黄沙关等候罗大纲。
李严通在得知他们这次所要拦截的是钦差大臣李星沅的湖南主力清军。
心里发怵,不是很愿意冒险跟着传闻中的上帝会部队一同阻截清军。
毕竟李星沅统带的是湖湘精锐,连带永州乡勇人数近万,不是他李严通这种小角色能招惹得起的。
上帝会的太平军再强,李严通也只是听说过,没有亲眼见过。
陈世清向李严通保证左军绝对有吃下李星沅所部清军的实力,那也仅仅只是陈世清的口头保证而已,李严通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在没见到左军的部队之前,李严通只是抱着先卖陈世清和彭刚一个面子的念头,带着部众攻占了只有几十名清军杂兵团练驻守的黄沙关。
至于要不要和左军并肩作战,阻截李星沅的近万清军,等亲眼见了左军,看看左军到底是什么货色再做决定。
左军真有传闻中的那么强,跟着左军打顺风仗,痛打清军溃兵他也不亏。
若是左军不及预期,大不了找个理由离开黄沙关这个是非之地,继续当他的天地会头目。
等亲眼看到罗大纲带着三营左军抄小路抵达黄沙关,李严通终于吃了颗定心丸,下定决心跟随罗大纲在黄沙关拦截清军。
罗大纲带出来的部队是二营、三营、六营、劈山炮连,都是左军老六营的精锐。
军容严整有序,纪律严明、杀气腾腾、制服统一、器械精良,一看就是经过无数次实战淬炼出来的强军,要比李星沅的清军强好几个档次。
光是看着对方行军,踏出飒飒作响的整齐脚步声,李严通和他身边的天地会老兄弟,都感到恐惧,庆幸这些人是友军,不是仇敌。
罗大纲料定清军一定会乘船逃窜,他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在黄沙关附近的湘江将段打暗桩拦截清军的船筏。
从进入黄沙关起,罗大纲就到处搜寻木料,花钱雇当地谙熟水性的百姓下水打暗桩。
清廷在湘南地区的统治并不稳固,李星沅先后两次或是派兵,或是亲自带兵溯湘江而上。
清军两次行军都很慢,除了清军畏敌不前的原因外,另一大原因便是沿途掳掠浪费了不少时间。
半个月内连续遭了两次大兵燹,沿途的百姓早就对清军恨之入骨,敢怒不敢言。
听说左军和天地会要联手打祸害过他们的清军,这些人看上去也确实有打赢清军的本事,还有钱拿。
在李严通所部天地会的联络下,黄沙关附近的百姓表现得十分积极踊跃,找木料的找木料,寻石头的寻石头,下水的下水。
仅仅只用了两天的时间,罗大纲就带着六营的将士,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在湘江打了足足三百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暗桩。
罗大纲本想再多打些暗桩,奈何侦察兵已经传回消息,李星沅所部的清军已经兵败水塘湾,快逃到黄沙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