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第129节

  这一幕让江忠源不由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六七十步的距离短毛竟然还敢继续向前压?

  这些短毛不怕死么?!

  望着视死如归,军容严整,不断向楚勇鸟铳手逼近的短毛鸟铳手。

  恍惚间,江忠源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楚勇在这群短毛鸟铳手面前实在是相形见绌。

  等一等!

  前排的短毛队形要比楚勇的鸟铳手站得密集,手中的火铳还装有铳剑。

  难道这群短毛装备的是燧发火铳?

  江忠源入桂以来就跟着乌兰泰,既是乌兰泰的下属将领,也是乌兰泰的半个幕僚。

  乌兰泰平素最喜欢捣鼓钻研火器,不仅同江忠源讲过火器知识,还给江忠源看过自生火铳,令江忠源大开眼界。

  自生火铳连乌兰泰都没有多少杆,这群短毛哪里搞来如此之多带铳剑的自生火铳?

  江忠源百思不得其解。

  江忠源正思忖间,眼见左军行进有序,杀气腾腾的火铳手距离他们己方军阵越来越近。

  很多楚勇的鸟铳手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装填都不利索。

  不少楚勇鸟铳手,不是吓得通条忘了拔,连同通条一起打了出去,就是吓得火药撒了满地,哆哆嗦嗦地继续往药池内倒火药。

  这些教匪怎么和以前的教匪不一样?

  明明都是鸟铳手,五十步的距离还能忍着不打铳,仍旧向前推进。

  除了第一排排枪打得还算整齐,楚勇后续的排枪打得稀稀拉拉的,甚至还出现了好几起装药过量,鸟铳炸膛的情况。

  “停!”

  在扛过楚勇的两轮半排枪,距离楚勇鸟铳手只剩下三十五步上下的距离时,陆勤挥动令旗叫停。

  轻蔑地瞥了一眼早已出现松动的楚勇军阵,陆勤知道,这一刻,胜负已见分晓。

  东线清军精锐的团练部队,不过如此,没比向荣的楚军强多少。

  “放!”

  陆勤一声令下,左军火铳营打起了排枪,一时间,火光连珠,声震山坳!

  第一排射毕原地装填,第二排顶上再射,轮番射击,火力不断。

  一连才打完排枪,楚勇军阵中当即就有近百人中弹倒下,哀嚎声连连,不绝于耳。

  许多楚勇胸腹中弹翻倒于泥地中,鲜血顺坡而下,与积水混成一滩滩暗红的泥水。

  短时间内中弹者近百,这是楚勇自成军以来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楚勇的士气瞬间被打崩溃,不受控制地向后溃散。

  连江忠源本人都弹压不住,被溃散的楚勇裹挟着向后退去。

  楚勇是乌兰泰除了火器营之外最为倚重的队伍。

  楚勇崩溃的如此之快,乌兰泰感到难以置信。

  “这些短毛不是罗大纲的短毛水营!是彭刚的精锐短毛陆师!”

  惊魂未定的江忠源策马跑到乌兰泰跟前,神色严峻。

  “乌都统,快撤!短毛快要打上来啦!我的楚勇挡不住!”

  眼见短毛的长枪兵已经顶了上来,朝他们发起冲锋。

  心急如焚的江忠源只能护着乌兰泰后撤。

  乌兰泰仍旧不死心,喝令炮营发炮打退短毛。

  奈何此时短毛的长枪手已经冲到前军,同清军的前军绞杀在了一起。

  炮营发炮虽然命中了少部分三营的长枪手,可难免伤及的前军的清军。

  清军前军被友军的炮火命中,前军崩溃之势更甚。

  清军各军中,反应最快的既不是已经接敌的前军,也不是中军,而是后军负责督战的八百八旗骑兵。

  这些八旗骑兵察觉到情况不妙,哪里还顾得上督战?

  纷纷调转马头,朝蒙圩方向夺命狂奔,恨不得一路跑回桂平城!

  八旗一跑,没有督战兵,后军的绿营团练也化身前军,紧随八旗兵之后,迅速向蒙圩转进。

第166章 搏一搏

  顿兵岭上休整的罗大纲和石祥祯不知道左军和后军到底是全到了,还是只到了两个营。

  见清军溃象已显,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从山岭上杀下,以期一次打退清军援兵。

  陆勤的一营和谢斌的三营确实是彭刚的先头部队。

  但先头部队和后续的大部队相隔不远,不到两个时辰,彭刚左军主力与冯云山的后军主力也相继抵达了窑屈冲。

  彭刚和冯云山、胡以晃听说清军援兵已达窑屈冲西南十几里外的伯公坳。

  遂分了两个营留给石达开围堵张必禄,他们三人则率领主力赶赴伯公坳。

  张必禄这一部的清军已成瓮中之鳖,有的是时间收拾。

  从桂平来援的东线清军主力,要是跑回桂平城,恐怕就没有多少重创乃至歼灭他们的机会了。

  左军、后军主力抵达伯公坳时。

  陆勤、谢斌已会同罗大纲、石祥祯等人击退了清军援兵,正在收拾打扫战场。

  清军援兵忙着逃跑,很多辎重没来得及带走。

  有十四门五六百斤的重炮和三十三门二百斤以上的劈山炮遗留在了战场上。

  石祥祯非常兴奋,中一军比较缺火器,这次缴获的火器他们中一军能分到不少。

  缴获虽丰,但这一仗对清军援兵的杀伤有限,前前后后只毙俘了五百六十余名来援清军。

  从俘虏的楚勇口中得知江忠源也参战了,彭刚不由得眼睛一亮,瞬间来了劲。

  冯云山和罗大纲等人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彭刚对一个乡勇头领比清军援兵的主帅和副帅还重视。

  从清军俘虏口中得知清军主帅是广东副都统乌兰泰,副帅是右江镇总兵惠庆的时候,彭刚远没有听到江忠源名字时那么激动。

  “乌兰泰狂妄自大,志大才疏,惠庆不过是绿营中平平无奇的总兵官,此二人不足为道。江忠源知兵,今日楚勇表现不俗,目下江忠源还只是白身,委身于乌兰泰,日后江忠源要是得到妖廷重用,难免会成为我太平天军的心腹大患,此人断不可留,能趁早铲除最好趁早铲除。”

  后军的军帅和副军帅都在,彭刚还是给冯云山、胡以晃留了几分薄面,没有当众提后军曾是楚勇手下败将一事。

  江忠源是晚清经世派官僚的佼佼者,也是湘军的开创者,掀起了晚清地方大办团练之风。

  在另一个历史时间线,江忠源可是太平军前期的克星,给太平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于蓑衣渡毙杀冯云山,是首个毙杀太平军首义五王的清军将领。

  1853年,江忠源兵败合肥身死时,已官至安徽巡抚,以举人之身迈入封疆大吏的门槛。

  若非死得太早,江忠源上限虽然很难超过曾国藩,但下限不会比同是举人出身的左宗棠低多少。

  江忠源并非只有乌兰泰这么一个靠山。

  江忠源和已经官至兵部左侍郎的曾国藩私交甚厚。

  江忠源目前的战绩在一众剿杀太平军的清军将领很出彩,又不缺门路。

  获得清廷破例提拔重用只是时间问题,不可能永远屈居于乌兰泰门下。

  “有道理,我们现在继续追击清妖溃兵?”冯云山点点头说道。

  “追!”彭刚斩钉截铁地说道。

  言毕,彭刚和冯云山迅速集结左军和后军,望蒙圩方向而去。

  至于罗大纲和石祥祯的部署,体力早已透支干净,想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彭刚和冯云山只能让他们留在伯公坳继续打扫战场,看管清军俘虏。

  月上梢头,伯公坳二十里地外的蒙圩,败退至蒙圩的清军援军士气沉到了谷底。

  江忠源独坐帐中,一壶凉茶泡了又冷,冷了又换。

  他双手抱肘,陷入沉思之中,神色间看不出是怒是哀。

  江忠源右肩上还残留一线弹痕,那是午间楚勇鸟铳手和短毛鸟铳手对射时蹭伤的,虽只擦破了点皮肉,结了一层薄痂,却疼得厉害。

  不多时,帐帘被掀开,江忠源的弟弟江忠濬走了进来,紧随江忠濬之后的是江忠济、江忠淑。

  江家兄弟神色肃穆,衣裤间尚带泥水。

  江忠源抬头看了几个兄弟一眼,无多寒暄,只低声道了一句:“都来了?”

  “除了忠信,都来了。”江忠濬点点头。

  江忠信,字诚甫,是江忠源的堂弟。

  这次楚勇入桂,江忠源是带着他的兄弟们一起来的。

  连年仅十四岁的堂弟江忠信都带来了。

  只是白天的乱军之中,年幼的江忠信和他们走散了,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兄弟几个不免感到有些悲戚。

  江忠源倒没有太多的伤感悲戚,他正在筹划更大的事情,无暇为一个堂弟的死活牵挂感伤。

  帐内炉火微红,兄弟四人围草席盘腿而坐,江忠源把舆图铺在中间,指着伯公坳方位沉声说道。

  “这战我们败得不冤,我们兄弟几个带的楚勇虽不怯敌,但教匪不是乌合之众。教匪的火铳手排阵有序,铳法精准,轮射不乱,全然不像贼匪,更像是久经战阵的正兵。”

  江忠济握拳愤愤道:“难道我们数万绿营乡勇,还真斗不过那伙反贼不成?”

  江忠源冷冷一哂,似是自语:“自生火铳,排队射,轮换装填,能做到如此娴熟,还能扛住我们楚勇的排枪抵近至四十步内齐射,短毛比传闻中的还要强,我自愧不如。”

  说着,江忠源缓缓抬起头,眼中带火,冷声说道。

  “绿营若是上去,只怕连死都没我们楚勇死的这般齐整。”

  江忠濬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见没有外人,低声道:“可林公他们还在四处调兵协饷,说要会剿、围堵……”

  “会剿?围堵?”江忠源无奈地嗟叹了一声,说道。

  “八旗兵是什么货色你我都清楚,我们才退到蒙圩,他们都已经跑回桂平城了,八旗兵靠不住。

  绿营也是尸餐冗费,名册上的人未必真有,领饷的绿营兵丁又怯战如鼠,铳炮枪阵操习得还没我们楚勇娴熟。

  让他们堵剿上帝会教匪?指望得上么?恐怕教匪未到阵前,就退入后营了。”

  江忠淑眉头紧皱,问道:“那我们怎么办?若再这样硬碰,损兵折将,只怕我们的楚勇要步向军门楚军的后尘了。”

  一仗折损一百三十多名楚勇。

  楚勇自出征以来从未遭受过如此重创。

  江忠淑莫名地想到了向荣。

  向荣的楚军、镇筸兵与短毛初战元气大伤,再战被短毛打得完全没了心气,三战近乎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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