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估算,光平江府内的义军要超过十万,再加上他们,不就超过二十万了吗?
那还跑什么跑啊?
的确,这些义军以佃农为主,战斗力实在可疑。但是,作战不行,守城还不行吗?
平江城乃是这个时代数得着的坚固城池,由大城和子城构成。大城周长三十五里,城外护城河宽四十丈,有城门五座:阊门、盘门、葑门、娄门、齐门,这些城门又皆有水陆两门。
子城位于城市中央,系平江府衙署所在地,四周也围以城墙,周长也有十二里。
二十万大军,还守不住平江城?
平江乃是宋国数得着的富庶地区,也不缺军粮。
宋国朝廷想要派兵来剿,尽可以试试!
当然了,这时候平江义军的内部互不统属,分为十数股大势力,内部矛盾是非常大而且难以弥合的。
唯一能让他们团结起来的,也就是北方赵官家的名号了。
李师勇在众头领的议事厅上,挂了一副对联。
上联:替天行道。下联:等待招安。横批:北方赵官家万岁。
这副对联当然写的不伦不类,但是这些头领大都是粗人,不写这么明白,这些大老粗看的懂吗?怎么号召大家一起守平江?
非但如此,李师勇赶紧派人乔装打扮,去给还在襄阳的赵朔送信,请他速派一员大将来平江坐镇。
平江这么多股势力和兵力,倒是不担心宋国来平叛。但赵朔的使者来得晚了,恐怕内部就要发生火并了。
而且,这十几股义军头领里面,恐怕就有黑冰台的人。只是地位低微,没有上面指示,不愿意暴露身份罢了,李师勇的大个大头领的位置并不稳当。
唯有赵朔的正式使者来了,承认了李师勇等人的功绩。他们掀起这一场大乱的巨大收获,才算落袋为安。
……
……
与此同时,福建路,福州城。
“我大宋立国两百余年,朝廷对尔等不薄。如今赵朔三十万大军,气势汹汹,逼近临安,正是需要大家为君父分忧之时。诸位还请尽心竭力,为朝廷出力啊!”
福建安抚使、福州知府吴渊,目光灼灼,向着五六十位大海商看来。
吴渊是吴潜的哥哥。
虽然吴渊现在还不知道兄弟惨死平江的事实,但现在心情着实说不上舒畅。
没办法,福建以山地丘陵地形为主,平原面积狭小,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田地甚少。
赵朔要杀来福建平分田地,对于那些官员士大夫影响不大,他们凭什么和赵朔拼命?
这些官员士大夫又都是有后台的,吴渊也不敢逼迫太甚。
靠福建本身的兵力勤王,那就更不靠谱了。
大宋行“强干弱枝”之策,天下强军主要聚集于都城和边境。
在南宋,就是集中于临安、两淮、四川和京湖地区。
福建既不是国都,又不是边境,自然兵力弱的可怜。
十年前,大宋以高出原本就价格高昂的官盐的数倍价格,强行“计口敷盐”。
就这,所售卖的食盐中还掺以灰土,不堪食用。
福建土地贫瘠,除了那些参与海贸的百姓,全部困苦不堪。哪里能吃得起这么贵的盐?直接导致了福建的私盐盛行。
朝廷为了保证收入,又强力镇压,福建处死的私盐贩子超过三千人。
终于,在五年前,福建一个叫晏梦彪的私盐贩子,集合数百名走投无路的盐贩,在宁化南部的潭飞石祭举行武装起义,不到一年时间,兵力就达到五万多人,不仅攻占了福建十数个县城,而且兵进江西,攻占了宜黄、崇仁、金溪等县。
凭福建和江西本地的力量,根本就无法镇压,最后没办法,南宋朝廷派淮西将王祖忠率三千五百名淮西精兵入闽增援,才将这场持续两年多的农民起义镇压下去。
现在大宋的食盐策略分毫未改,吴渊敢调一兵一卒出福建吗?就不怕再来一个晏梦彪?
再说了,就算能调福建兵去勤王,那些弱兵有什么用?他们就算倾巢而出,连三千五百个淮西精兵的战力都不如。
吴渊没办法,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大海商的身上。
商人嘛,有什么胆子,敢不听他这个福建安抚使的命令?
而且,这些海商有无数大船,从事海贸。他们出海之后,要和滔天巨浪搏斗,要和当地土著战争,甚至要和临时客串一把海盗的海商搏斗,那些水手是颇有战力的。
如果这些海商肯勤王,福建不就能出一支可战之师了吗?
“安抚使放心,朝廷危难,我们王家绝对不会袖手不管!”
“我们冯家,愿出全力!”
“楚家子弟,尽皆愿意为朝廷效死!”
……
吴渊话音刚落,众海商就纷纷发言慷慨激昂,看那样子,真是好一群大宋的忠臣孝子。
其中一个大食人叫的最为大声,道:“我们蒲家,愿意出大船二十艘,中等船只一百五十艘,兵八千人,为朝廷效力!”
“这么多?”
吴潜大喜过望,来到那大食人近前,道:“你是……泉州蒲家的家主蒲……蒲……”
“蒲开宗!”
那大食人慷慨激昂地道:“我受朝廷大恩,以大食人之身,官居安溪主簿之职,怎敢不为朝廷尽心竭力?说实话,我们蒲家既没有这么多船,也没有这么多兵。但是,为了这次勤王,我不仅联络了福建各地的同族,还有广州的诸多同族,才凑出了如此众多的兵力和船只。”
“非但如此,我还准备亲自领军,让我两个刚刚长大的儿子蒲寿成和蒲寿庚为副,誓保大宋朝廷,与赵朔周旋到底!”
蒲开宗对大宋当然没那么忠心。
在历史记载中,他的儿子蒲寿庚不但主动投降了元朝,而且屠尽了泉州城内的大宋宗室。
不过,这不是赵赫对真神教太狠了吗?一切仿高丽例,对待真神教诸国。
包括泉州蒲氏在内的真神教子民,对赵朔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
真神教诸国被蒙古十五万大军攻打,处境十分艰难。
他们已经做好了,分散实力以待将来的准备。
一部分准备退往欧罗巴诸国,请求收留。
另外一部分的退路,就是南方的大宋了。
大宋有万里江山,坚城无数,八千多万子民,赵朔应该攻不下来吧?
所以,他们要宋国的真神教子民,竭力保宋国的安全,并且趁着这场大战夺取宋国的高位。
有朝一日,来个鹊巢鸠占,也未可知!
吴渊可不知道蒲寿庚的所思所想,大喜过望,道:“好!我大宋有你如此忠臣,何愁保不住江山社稷?”
然后,又向其他海商看来,道:“一个番人尚且如此忠于我大宋,何况汝等?诸位务必以蒲开宗为范,竭尽全力,出兵勤王!”
“是!”
众海商齐齐躬身,高声答应。
不过,当七日后,众海商的船队齐聚泉州刺桐港,准备开拔勤王之时,吴渊就傻眼了。
举目望去,除了泉州蒲氏的船队之外,只有大大小小不到百艘船只,总兵力估计不超过两千!
“诶!我说你们张家,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
港口上,泉州王氏子弟王四光,向着张氏子弟张有明看来,道:“张家的船只,虽然不如蒲家多,但也差不了多少。就派你带着两艘船,百十人前来,也太不给朝廷面子了。”
“这话说的,好像你们王家出力多似的?”
张有明冷笑道:“大宋对我们商人不薄?盐铁也就罢了,酒、茶、香料、明矾,这些能赚大钱的货物,哪个不是握在朝廷的手中,不准我们商人参与?还有,三十里就一个税卡,再加上税吏的吃拿卡要,老实做买卖怎么能活的下去?就更别提交钞贬值,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我们这些商人了。”
王四光点头,道:“确实如此,现在山东的板桥镇又发达起来了,抢了不知我们多少生意。人家赵朔大王对商人才真叫好,除了关于军械的物资外,任凭商人交易。”
“关键是税收啊!”旁边楚氏子弟楚天河,在一旁接话道:“赵朔大王几万里江山,只用交一次税,这是多大的德政?赵朔大王的兵马不攻过来,我们凭什么和北方商人竞争!”
王四光道:“听说了吗?赵朔大王的海船,都能捕鲸鱼了!”
“还能去南洋挖鸟粪呢!一船船运回来的都是钱啊!”楚天河眼睛中简直要冒出光来,道:“咱们不成为赵朔大王的子民,怎么可能得到这种造大船的技术?”
王四光道:“如果我们也有了这技术,四海任意纵横,获利恐怕比今天的五倍都不止!”
“所以啊,对那位安抚使,咱们应付应付就得了,找机会就开溜!”
张有明望向大海的方向,心中豪情万丈,道:“在赵朔大王的治下,我们的商船,恐怕能遍布整个世界!”
第247章 喜报连连,赵赫婚事!
另外一边,蒲寿庚望望刺桐港里的船只:那里往日里可是帆樯林立,舳舻相接,千帆竞发,大小船只过万的。今日大军出征,那些海商的船只都去哪了呢?
再看看港口上的大军:那里按之前大家的承诺,怎么也得有五六万大军吧?结果,就这么稀拉拉的两千来人。那些领军人物,更是各大豪商家的旁系子弟,平日里不怎么受重视的。
这算怎么回事?
良久,蒲开宗的次子蒲寿庚才吐出了一句话:“所以,整个福建路,我们蒲家才是最大的忠臣?”
“恐怕就是如此了。”
蒲开宗苦笑道:“福建的士大夫没有多少田地,又多有流放之人,对这大宋朝廷能有多少忠心?至于这些商人,都盼着赵朔大王取了大宋,大兴海贸,赚个金山银海呢!”
他的长子蒲寿成点头道:“如果我是大宋海商,恐怕也是如此。赵朔的国度何止万里,又有多处飞地,唯有靠海洋连接起来。宋国把这些海商当做生蛋的鸡,但赵朔恐怕会把这些海商当做血管里面的鲜血。这些海商到底跟谁,那还用问?”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就这点子兵力,能救得了宋国?我们不是临安去送死吗?”蒲寿庚着急道。
蒲开宗却微微摇头,道:“福建路土地贫瘠,有力之人大都跟海贸相关,当然和大宋朝廷不是一条心。但是,大宋其他州府,那些士大夫占着广阔的田地,怎么肯白白送给赵朔?”
蒲寿成赞同道:“对,汉人有句话,叫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必定和赵朔周旋到底!”
“所以,我们还是要去救临安?”
“去!怎么不去?”
蒲寿庚道:“赵朔和我们真神教仇深似海,怎能让他轻松取了大宋?”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道:“当然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你们把手里的船和兵都看好了,让我们在泉州的家眷也做好准备。如果这大宋实在保不住了……”
“怎样?”
“我们就狠狠在临安城里,抢上一把。有机会的话,再南下泉州,连泉州都洗劫一次。然后,扬帆出海,往扶桑去、往南洋去,往欧罗巴去,往天竺去,甚至往阿尤布王朝南边的黑大陆去。哼哼,天下那么大,我就不信了,赵朔能全占了去?”
蒲寿庚想着临安和泉州的泼天财富,眼中露出了贪婪的光芒,道:“好!汉人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我们就去临安!只要有兵有钱,哪里没有我们的立身之地?”
蒲寿成也跃跃欲试,道:“如果有机会洗劫泉州,我们就把泉州那上万大宋宗室,全杀了!赵朔不是号称有大宋太祖血脉吗?他杀我们的同教兄弟,我们就狠杀他的宗族!”
“就这么办了!”
父子三人虽然心中隐隐觉得,此去救临安恐怕救不了大宋,但也做好了最后的准备——趁着大宋灭亡,狠狠的捞上一把!
“起锚吧!”
与此同时,吴渊也无可奈何地下达了命令。
要不然呢?
大宋现在危在旦夕,他哪里还有时间对付那些商人?再说了,那些商人只是出船出人比预计中少上很多而已,想对付他们,也没太正当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