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更是以酒曲课利,在市场过度饱和的情况下,为了稳定课额,多次提价,让酒户的利润空间被严重枷锁。
许多酒户都无力偿还官府借款,以及其余势力的高利贷。
所以酿私酒这件事,是无法规避的。
东京城平均酒价在一百八十文一斗,但是樊楼出品的酒酒相当于“茅台”,价格比寻常酒高出数倍,获取的利润更多。
赵祯倒是沉得住气,他知道这是一面之词。
但既然钱掌柜被樊楼开革,破罐子破摔,爆料前任主子的一些事,获取生存,倒也能解释的过去。
“直娘贼。”
刘从德骂骂咧咧的道:
“不光是秃驴,还有这走私酒的事,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因为这个利润,根本就不会给他们这些挂名的人分润。
甚至在林夫人看来,刘从德张耆等人就是所谓的“法人”,给他们点钱在前面扛事就行了,别不知道好歹。
宋煊瞥了他一眼:
“因为姓林的从头到尾都拿刘知州当冤大头用呢!”
听到这话,刘从德更是火气大的很,嘴里止不住的喝骂。
“刘知州不必如此激动,如今樊楼的生意受到影响,他们若是想要填补亏空。”
“再过半个月必然会加大处理私酒获取更多利润,届时刘知州可以带人去抓获。”
宋煊的说辞,让刘从德稳定下来。
他稍微思考了一会,点头表示就这么干。
既然姓林的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那就没必要给她留面子。
反正是姓林的先不仗义的,那就别怪老子后面也不地道。
因为利益大家聚在一起,勉强算是同盟。
但同样是因为利益,大家也会因为利益而散伙。
这是没法子的事,许多事都算是固有的规律。
宋朝从孤儿寡母手里夺取政权,一个劲的防范武夫,难以抵挡金、蒙,到最后灭亡也是孤儿寡母的困境。
明朝朱元璋农民起义建立政权,一个劲的控制百姓不让其离开本土,到最后百姓流离失所,也是被起义军所灭亡。
宋煊伸出手指道:
“钱掌柜,樊楼最小的违法之处,便是贩卖私酒吧?”
钱掌柜咳嗽了一下:
“倒是瞒不过大官人,樊楼是有地下赌坊的。”
“赌坊同妓院联动,让那些富商欠下高利贷,最终倾家荡产都算是轻的。”
宋煊颔首,自古黄赌不分家,樊楼这种高级场子,也是不能免俗的。
“直娘贼。”
刘从德再次站起来:“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没有在樊楼这个场子耍过。
“林夫人说刘大官人嘴不严,有些事不能让他知晓。”
钱掌柜的再次给了刘从德一次重击。
刘从德先前是自己推测出来林夫人对自己不够尊重,现在从她先前的手下嘴里得到如此评价,更是让刘从德火冒三丈。
恨不得冲到皇宫里,狠狠的给姓林的几个大巴掌,给她点颜色瞧瞧。
宋煊拉住刘从德要动手的胳膊:
“刘知州,你打他没有用,否则一会还能爆出来你不知道的事,你怎么办?”
刘从德被宋煊一拉,胳膊动弹不了,登时想起宋煊立地太岁的绰号来了,连连哂笑着表示知道了。
“有过官商贿赂吗?”
“这个我不清楚。”
钱掌柜的连连摆手:“我还不够格知道这些事,不过应该是有的。”
刘从德同样解释了一遭:“我也不清楚啊。”
宋煊瞥了一眼赵祯:
“六哥儿,连樊楼都在放高利贷,可见这行当是多么的赚钱。”
赵祯也是轻微颔首。
若是人人都借高利贷,大宋百姓都变成了负债,有多少人能够还得上的?
如此一来,当闲汉的,破产直接跑路的。
要么就去当破落户,要么去给人为奴为婢的,甚至主动加入无忧洞的人,绝不在少数。
东京城虽有百万人口,但赵祯通过在县衙的观察,发现许多人都是没有做工机会的。
这么多人都破产,还有多少户籍上的百姓,能够如实缴纳赋税。
十二哥说的没错,钱只会流向不缺钱的那些人。
越缺钱的人,最终都会被缺钱这个门槛给拦住。
这也是赵祯坚定决心,要从这帮不上税的僧人道士头上去搞钱来用。
“对了,逼迫人家交高利贷的利息,樊楼背地里可是养了打手?”
听到宋煊的提问,钱掌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无论是走私,还是维护樊楼的利益,怎么可能不养一大批看场子的。
不仅要有看场子的人,关键时刻还要震慑的住那些欠钱的人。
“养了。”
钱掌柜的咳嗽了一声:
“其实与城外的没命社也有些联系,遇到棘手的事,就由他们出面讨要。”
“就算闹出人命来,也不关樊楼的事。”
“其实不仅是樊楼与他们勾结。”
钱掌柜又瞥了一眼宋煊:
“其余放高利贷的人,不好自己手上沾血,都会把这些事给出去,让他们去解决。”
宋煊沉默,没有言语。
果然有需求,才会有人提供解决办法。
这种事,讨要高利贷外包出去的法子,还真他娘的从古至今都有啊。
“没命社?”
赵祯直接开口道:“我没听说过,到底是什么社?”
“亡命之徒,市井恶少组成的。”
宋煊是了解过一点的,从京城来的火眼狻猊,便是没命社的人。
钱掌柜的点点头:
“他们是专门替权贵、富商、地下钱庄甚至是寺院讨债、暗杀、恐吓的,抽成在三成或者五成内。”
“为首的叫做没毛大虫马六。”
“没毛大虫?”
刘从德眉头一挑:
“此人也是个秃驴?”
“没见过真人。”
钱掌柜的摇摇头:
“反正就是这么传的,此人从不轻易用真容示人。”
赵祯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没命社。
毕竟以前都是有无忧洞在前面顶着。
什么恶事都往无忧洞这个框架里装就行了。
“看样子他们也很会赚钱啊。”
宋煊靠在椅子上:“我们要想法子把没命社一网打尽。”
“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刘从德觉得宋煊为何做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事。
宋煊瞥了他一眼,没言语。
既然咱们要收高利贷的税,这些人是高利贷的下游团伙。
你上的奏疏本意,就是通过收税把利率给降下来,而不是真正的杜绝贷款这项业务。
一旦降下来,利润就少了,哪有那么多钱去给这帮打手们去分润?
到时候这帮人狗急跳墙要去干你,不如先下手为强。
“如何能是自找麻烦呢?”
赵祯直接开口道:“以前不清楚,现在知道了,就要管上一管。”
“还是要先摸清楚没命社里面的组织架构,方好一网打尽。”
宋煊摸索着下巴:
“钱掌柜,趁着现在我还没有叫樊楼的人进来,我给你写一封信,你让家里人暂避南京,没有你的亲自迎接暂且不要回来。”
“那我?”
“你就在县衙暂且住下,教一教我的人盘账,可好?”
钱掌柜的千恩万谢。
他明白宋煊是要对樊楼偷税做假账这件事动手,需要自己来进行指证。
毕竟自己踏进县衙里,无论是不是真的背叛他们了,都会干死的。
在林夫人等人看来,自己就是背叛了,定然没有活路。
唯有选择站队,自己才有机会在他们这群神仙打架当中,存活下来。
宋煊写完书信后,让陶宏安排他直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