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与张方平之间的言谈,倒是让曹清摇有些不解。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说话老气横秋的,自己的夫君也没有反驳,怪的很!
“倒也不必如此忘情。”
宋煊轻轻拍了拍自己夫人的手:
“娶媳妇,还是要娶一个能入自己眼的,将来就算生气也能安慰是自己选的。”
曹清摇白了宋煊一眼,努力不让自己的嘴角勾起,免得在外人面前失了态。
“哈哈哈,这正是我需要向十二哥学习的地方。”
张方平脸上带着笑,他也是这样想的。
赵祯不想参与这个话题,他虽为皇帝,可在婚姻大事上,根本就做不得主。
尤其是在选入了自己眼的女子上面。
这件事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够像十二哥这般潇洒啊?
宋煊拿起车内的蒲扇扇了起来。
尽管车内有冰块用来降温,可依旧让人感觉到闷热。
“十二哥,如今京畿附近出现干旱的情况,这洪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
赵祯住在玉清宫,也在看奏疏:
“不仅是京畿干旱,连带着磁州都出现虫灾吃桑叶。”
“大娘娘已经安排我在玉清昭应宫、旁人去开宝寺进行求雨了,为此还下令尽快处决京畿内死刑犯来祭雨。”
宋煊与张方平对视一眼。
原来王澥被快速处死的缘由,是在这里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吕夷简等人在背后推动的。
“十二哥,我也听闻你派犯人来清理沟渠,为了防止洪水席卷东京城,可是如今各处都热的不行,连汴河水都下降了。”
赵祯顿了顿开口道:“这雨能来吗?”
“一般而言,大旱之后出现洪水的概率会很大的。”
宋煊扇着扇子道:“因为自然灾害绝不是孤生,而是相伴而来。”
“你方唱罢我登场才是常有的事。”
“六哥儿,强如汉唐,也遭不住连年的水灾旱灾。”
赵祯点点头:“这么说,根本就用不着求雨?”
“雨如果是人能求来的,世上怎么可能没有长生之术呢?”
宋煊嘿嘿一笑:“难不成官家还相信所谓的神明?”
赵祯晚年就是大旱的时候亲自求雨,还不用伞盖,让自己暴露在炎炎烈日之下。
更不用说在他在除夕夜大雪不止,在宫里光着脚祈求上天,连被子都不盖。
当然也是赵祯性子实诚,这种事本来就是表演,哪有真演下去,不知道休息的?
老年生活尚且如此做事,身体能好的了吗?
五十三岁就完犊子了。
还不如他那放纵的爹活的时间长呢。
这种不单单是灾害,更多的是政治理论。
“天人感应,灾异示警”更是深入人心。
甚至可以说是帝王统治天下的思想基石。
政治缺失、民间疾苦都是要“上达天听”的,然后以自然灾害的形式向皇帝提出警告。
皇帝必须要心怀敬畏,以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悔改之意。
基础就是避正殿,少吃饭,进一步扩大言路,最重的是下罪己诏。
赵祯还真的为了求雨下过罪己诏。
相比于旁人虚伪的政治表演,赵祯他是真的与百姓共情,也不偷奸耍滑,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还能不能受得住。
纵然此举不能改变百姓实际上的损失,但是也会让受灾百姓心理得到一些安慰。
其实这背后也有一些“文臣”操纵,他们借着对灾害信息的政治性解读,挟天之力对皇帝进行规谏,以此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赵祯自小被“规训”的很好,无论是刘娥还是教导他的那些大臣。
赵祯的“恭俭仁恕”并非天生的。
他六岁就受到良好的儒学教育,至今都没有停下学习的脚步。
赵祯是在潜移默化慢慢养成的“畏天变”而爱民力的性子。
“难道十二哥不相信吗?”
赵祯觉得宋煊西游记写的那么精彩,又是成仙成佛的,如何能不相信神明存在呢?
听到赵祯的反问,宋煊洒然一笑:
“其实我以前也是相信的,在我没有饭吃的时候,我无数次祈求上天能够怜悯我。”
“在我知道我爹是个烂赌鬼后,也无数次的请求神明庇护我。”
“可是我发现,根本就不管用。”
宋煊停下挥舞的扇子:
“世上能够掌握你人生的只有你自己,神明屁用都没有,所以当我摒弃神明之后,日子过的越来越好,与神明有个屁的关系?”
宋煊说的话,张方平是深有感触的。
他以前也曾经祈求过上天,谁还没有个请求神明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时候呢?
赵祯也有过这种处境,无论是对父皇的离去,还是对姊妹的病情,甚至祈求大娘娘对自己好一点。
即使他贵为九五至尊,神明也从来没有眷顾过他。
赵祯对于宋煊的话,其实也是认同的。
但是作为天子,他的政治身份摆在那里,又很难让他开口附和。
“六哥儿,儒家经典就是个屁,你不要受困其中,作为一个那啥,是可以利用儒家,但绝不能被儒家所用。”
宋煊毫不客气的道:“难道董仲舒等人是正人君子吗?”
“他们解释道圣人之言的含义,就是正确的吗?”
“万一圣人说这话的本意根本就不是他们解释的意思呢?”
宋煊的话在赵祯听来,犹如巨大的爆炸,让他一时间有些眩晕。
他万万没想到熟读儒家经典,并且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达成连中三元的宋煊,竟然会对圣人之言不屑一顾!
相比于赵祯的懵逼,张方平更加容易接受。
因为宋煊说的确实在理,圣人之言的原本意思,可能已经被改变。
否则那些读书人,为什么要因为争夺“注经权”而打的头破血流。
不就是借着圣人之言,来阐明自己的意图,从而到达政治目的。
赵祯眼里露出不解之色,这与他自幼接受过的教育大相径庭。
但是宋煊在这方面还是有着一定的权威性的。
光是从他在应天书院喊出那四句话,就能让诸多学子趋之若鹜的前往书院学习。
甚至连当代大儒都对宋煊赞不绝口。
“真的吗?”
听到赵祯的询问,宋煊慢悠悠的扇着扇子:
“六哥儿可以派人去寻汉儒、唐儒的著作,就会发现他们的想法与如今的宋儒是有些差异的。”
“还有董仲舒说的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此非孔子君使臣以礼之本意,实为武帝削藩张目罢了。”
“若是久远的例子六哥儿听的不明白,我不妨把话说的更严重一点。”
“大娘娘垂帘听政的祥瑞政治以及先帝的天书运动,是真是假,想必六哥儿心里是清楚的。”
赵祯瞥了宋煊一眼,他不愿意提及自己父皇的不妥之处。
本来大宋到了真宗时期还挺富有的,咸平之治是积累了一些财富的。
但是他大搞天书运动,祥瑞降世这种活动,实在是太费钱了。
玉清宫比阿房宫还要奢华,你就说单这一项就花了多少钱?
再加上刘娥也时不时的出手大方赏赐,到了如今的赵祯接收的内库,都没有多少钱了。
“六哥儿如此喜欢儒学,学成以后将来是要利用儒学,而不是被儒学利用。”
宋煊止住扇风的动作:“毕竟尽信书不如无书。”
“受教了。”
赵祯本以为宋煊该是儒学的坚定簇拥者,未曾想到他却是根本就不相信书本里的话。
反过来还让自己也不要相信。
“我今日始知孔夫子诛杀少正卯之事了。”
赵祯又反过来叮嘱宋煊:“十二哥今后还是莫要在外人面前宣扬此等言论,否则于你不利。”
“哈哈哈。”宋煊指了指驴车内的三人:
“除了你们之外,有些话我连范院长都不会说的,他这个人,太爱较真了。”
马车内的三人对宋煊所言皆是感到好笑又欣慰。
驴车缓慢到了打马球的场地。
张方平先下车,宋煊下了车扶着自己的夫人下来。
赵祯坐在最里面,自然是最后一个下场。
杨小娘子额头系着红带,当真是飒爽的模样,一早就在门口等了。
她见张方平过来立即小跑几步打着招呼,一时间满面笑容。
同时瞧见了宋煊带着他的夫人。
她们这些将门姑娘,谁不羡慕曹利用的女儿?
不过也正是因为宋煊,所以她们才有机会争取探花郎张方平成为自己的夫婿。